第七章 璿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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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幾個孩子睡著了,沈母小聲對沈父說:“他二叔給支書送東西這事我覺得不稀奇,可支書家的閨女給咱培軍這好幾塊糖我覺得奇怪,支書家的閨女別是看上他二叔了吧。”
沈父想了想,說:“支書家的閨女小時候也是經常跟在省勤的後麵,大了之後見麵不多,聽四叔說那閨女要到縣裏的紡織廠去上班的,咱家省勤雖說是在工宣隊幫忙,這兩個人的差距可不小呢。”
沈母說:“這要是真看上了咱家條件擺在這呢,估計支書家應該是不願意的吧。”
沈父說:“算了,咱不想這些有的沒的,這事交代孩子們別往外說,咱們呀關好門過好咱自家的日子就行了。”
初二這一天,村裏很多人去走娘家,再不給大家放假,一年到頭的有沒有幾天能歇著,趁著正月裏地裏活少,大家都去走親戚,村裏的領導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太陽一竿子高了,培茵躺在炕上,聽見院子裏一陣說笑聲,培田跟培芝說:“新年好,祝姑姑今年見到毛主席!”
一個爽利的女生笑著說:“你們也新年好,也祝你們今年見到毛主席。”
奶奶說:“璿妮來了,快進屋。”
應該是自家的小姑姑姑姑來了,大姑姑在京城,二姑姑在南方農村下放,二奶奶家的兩個姑姑離得有些遠,這個點還來不了,應該就是嫁到附近村裏的小姑姑。
門簾子一會就被掀開了,沈母帶著一個跟她身量差不多的二十五六歲的女的來到炕前。
來人就是自己的小姑,聽哥哥姐姐們說要喊璿姑姑。
璿姑姑搓了搓自己的手,抱起抱著培茵的小包被,說:“哎喲喲,這就是我們家的小培茵啊,長得真俊。”
璿姑姑轉頭跟沈母說:“大嫂,培茵長得跟我大哥很像呢,不過人家都說小孩子會變的,小時候長得像爹,慢慢的長著長著就像娘了。”
沈母說:“還這麽小,看不出來吧,對了,省璿,他姑父怎麽沒有一起回來啊?”
璿姑姑沒有回話,輕輕的放下培茵,坐在炕沿上,低著頭,沈母看璿姑姑神色不好看,坐在璿姑姑身邊低聲問:“怎麽了?”
璿姑姑低聲說:“還不是那些事,我呀沒福氣,攤上一個多事的婆婆了,家裏什麽事都要管,過年前就吆喝著過了年不能來走娘家,說是破四舊立四新了,過年走親戚就是舊風俗,我沒希搭理她,她不就是看你跟我大哥被送回來勞動覺得丟了她無產階級的臉麵嗎,整天什麽活都不幹,淨跟著一幫子人唱革命歌曲跳革命舞蹈,大嫂啊,你說說十裏八鄉的有她這樣的婆婆嗎,我都覺得丟人啊。”
沈母說:“這要求進步也是好事啊。”
璿姑姑說:“家裏的活不幹,說是身體不好,那就幫我們帶孩子吧,她倒好,把孩子往我老婆婆那一放就跟著走村串戶的表演節目,都是五十來歲的人了,整天這麽又蹦又跳的真讓人受不了啊。”
沈母說:“不管怎麽說都是你的長輩,你得多擔待著,你還要過日子呢。”
璿姑姑說:“跟我說不讓我走娘家,我也沒搭理她,看她去文宣隊排演節目我就帶著倆孩子來了。”
姑嫂兩個又說了一會家裏的幾個孩子,沈母就帶著璿姑姑去幫著準備中午的飯。
躺在炕上的培茵百無聊賴,東瞅瞅西望望,聽見幾串淩亂的腳步聲。
一會,幾個腦袋趴在培茵的頭上。
自己的三哥,姐姐,還有一個紮著羊角辮穿著花棉襖的五六歲的小姑娘,一個帶著棉帽子,兩個腮蛋子凍的紅紅的三歲左右的小男孩。
培芝說:“看,這就是我的小妹妹,好看吧?”
小姑娘說:“嗯,真好看。”
小男孩伸出指頭,指尖還沒到培茵臉上,培田就給攔住了,說:“奶奶說小孩子皮膚嫩,這樣戳不好,咱們就這麽看看就行了。”
小男孩說:“她怎麽不說話?”
培芝說:“還小呢,等再大大就能說話了,娘說等培茵大大了就讓我帶著她去村邊的河裏玩呢。”
小女孩說:“好啊,到時候咱們一起去,把水堵起來去拾小幹魚,讓姥姥給炸著吃。”
培田說:“行,到時候我帶著你們,你們都得聽我的,趙小河,你聽不聽我的話?”
小男孩說:“聽,我娘說你們是哥哥,得聽哥哥的話,不過我大娘家的哥哥老搶我的東西,我不想聽他的話。”
培田說:“是不是趙大江?小河,你等著,我給你報仇。”
小男孩說:“我奶奶說我有個右派舅舅,大江的姥爺家都是貧下中農,大江得領導我。”
小女孩趙小霞說:“我奶奶說以後讓我們少跟你們在一起呢,不過我跟小河才不聽她的呢,奶奶可偏心了,有了好吃的都偷著給大江,都不給我跟小河,我娘說才不饞那一口兩口的東西呢,等我們長大了有本事了什麽好吃的都能吃的到。”
奶奶掀簾子進來,把一個柳條編的小框放到炕桌上,說:“小霞,你跟小河都是好孩子,你媽說的對,不聽你奶奶的,好好聽你娘的話,勤勤懇懇的,以後呀什麽好吃的都能吃到嘴裏呢。”
柳條筐裏放著一點花生,奶奶說:“你們先吃點花生,中午的時候姥姥給你們做好吃的。”
幾個孩子高興的朝著奶奶說“謝謝”,奶奶笑嗬嗬的出了東廂房,屋裏幾個孩子邊剝花生邊說話。
培田說:“這些花生是隊裏收花生之後二哥帶著我跟培芝去地裏撿的呢,奶奶說留著過年的時候給我們吃。”
小霞說:“等秋天我們隊裏收花生的時候我也去地裏撿,到時候我也讓我娘過年炒了給我們吃。”
培芝說:“我爹說自己的勞動果實吃起來格外好吃,我就覺得這些花生吃著真是香啊。”
大哥培華跟二哥培軍進了屋,培田問:“大哥二哥,你們做什麽去了?”
培華說:“隊裏修氨氣池子,我跟你二哥去幹活了。”
培田說:“二叔說中午給我們買好吃的,也不知道買不買的回來。”
二哥說:“你要等著二叔的好吃的,你牙都得餓的呲的很長,還不如去跟爺爺商量商量去供銷社買點好吃的呢。”
培田說:“去供銷社買東西都得用票的,咱娘說家裏的票都用完了。”
培芝說:“要不我們再等等錦華姐姐吧,昨天錦華姐姐說她大舅從京城回來過年呢,一定會給他們帶奶糖,她要給我們帶奶糖回來吃。”
培田向往的說:“奶糖是什麽滋味呀,真相嚐一嚐呢。”
二哥培軍說:“奶糖的滋味就是糖味還有奶味。”
小霞問:“二哥怎麽知道呀?”
培軍說:“我們回來之前吃過呀,唉,都好多年了,我現在也想再嚐一嚐奶糖的滋味呢。”
大哥培華說:“好了,都別在這想好吃的了,快要吃飯了,去看看奶奶跟娘做什麽好吃的。”
幾個小的歡呼一聲就往外麵跑,培軍拉了趔趄了一下的小河,說:“慢點跑,要是跌個狗啃屎不得哭鼻子呀。”
小河回了一句“我才不哭鼻子呢,我現在是男子漢,是革命小將!”
聽的躺在炕上的培茵有些無語,才三歲多的孩子呀,就以革命小將標榜,思想的統治真是厲害呀。
培茵的午飯還是一碗小米湯,娘一直沒有奶水,索性就用小米湯喂孩子,培茵吃的還是白白胖胖的,其實培茵心裏還是覺得喝小米湯也算是一件好事,自己心理年齡很大了呀,再去吃奶水也是一個很大的心理挑戰呢。
飯後幾個孩子去村裏找孩子玩,娘幾個在東廂房的炕上說話。
璿姑姑說:“二嬸家兩個姐姐都沒有回來,我看二嬸二叔臉上也不是很好看。”
奶奶說:“你二嬸就這倆閨女,一直當心尖子,也不知道過年咋樣。”
沈母說:“省瓊跟省玨都是好的,家裏日子一定過得很好。”
奶奶說:“省瓊婆家成分不好,家裏孩子又多,日子一直過得緊緊巴巴的,過了年就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我看你二嬸是牽掛幾個孩子沒東西吃。”
璿姑姑說:“瓊姐那塊聽說一直是學大寨的典型,按理說收成應該是很好吧。”
培茵嘖了嘖嘴巴,既然是典型,那就是注重麵子工程了,具體日子過成什麽樣隻有自家知道呀。
奶奶說:“誰知道呀,璿啊,你跟鐵柱可得好好的過日子,多幹活,多掙錢掙糧食比什麽都來的實惠。”
璿姑姑說:“娘啊,我知道,有個我那樣的婆婆我再不好好張羅自己的日子,我們娘們兒可就沒活頭了。”
奶奶說:“那是你婆婆,你得多多的擔待包容。”
璿姑姑說:“我擔待我包容,你看她有點好東西偷偷摸摸的往大孫子懷裏塞,一個院子裏住著,我們又不是瞎子,還能看不見?不跟她一般見識就是了。”
奶奶說:“唉,你婆婆看著是個明白人呀。”
璿姑姑說:“娘啊,我婆婆自從參加了工宣隊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你看看都那麽大年紀了還整天又唱又跳的,村裏人明著不說誰不暗地裏指指點點的啊。”
璿姑姑點點頭,說:“娘,我記住了,你放心,事情的輕重我還是能分得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