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難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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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菡覺得,他是為了她喊的。
就像為了她脫下新衣一樣。
他能讓看不起他的人一輩子別扭,也能讓對他好的人時時感受到暖意。他自己在談家的處境無所謂,但是現在她來了,成了他的小媳婦,就不能讓她跟著一起別扭,他在為了她努力適應這個家。
沈令菡能聽出他話音裏的生疏跟克製,這聲父親母親喊的並不走心。
談夫人笑著答應了,“哎,兩個好孩子,吉時到了,快行禮吧。”
接下來的行禮亦是不鹹不淡,談讓這個人似乎永遠不會刻意奉承討好,拜天拜地拜高堂,就隻頷首屈身,那挺直的腰板半分都沒彎。
他如此,沈令菡便也如此,就像不熟的人見麵寒暄,整個過程毫無喜氣可言,觀禮的人鴉雀無聲。
談政剛剛緩和的臉色又尷尬了起來,他已經不知道辦這場親事的意義何在了。
“聽聞三郎隨後要去內史府衙當差?”王妃開口問道,“我這裏倒是有一樁差事,覺得他可以勝任。”
聽見的不由豎起耳朵來,琅琊王妃親自提攜談三郎,這可是給了大麵子。
“我跟王爺來琅琊郡時日不短,想著該為此地百姓做些善事,便商議著建一座佛寺,一邊開春暖和了就要動工,不如讓三郎去做督,不知內史大人意下如何?”
這哪裏還用意下,換做誰都得忙不迭答應,王爺王妃賞臉的活計,幹啥都使得,且督建可是個美差。
倒是便宜了一個瞎子,他這模樣甚事不用幹,就隻剩了撈油水的好處。
談政有些躊躇,不為別的,就因為他眼瞎,怕他去丟臉。
“父親,我看三郎就合適。”談樾說道,“他性子剛直,做事穩當,做督造最合適不過的。”
談政沉吟著應了,“如此也罷,還不謝過王爺王妃提拔。”
談讓微微頷首,又要犯金口難開的毛病,倒是沈令菡在旁接了句,“多謝王妃給阿讓機會,他會幹的很好。”
王妃笑說,“瞧瞧,小丫頭這就知道維護夫君了。”
王妃的提攜,讓快要冷掉渣的場子緩和起來,觀禮之人可算找到個恭維說好話的由頭,紛紛開口道喜,一個勁的誇談讓穩成。
半天沒吐幾個字的人,那可不穩成到家了。
隨後兩人就要進新房,談讓眼睛不便,省了很多瑣碎的俗禮,再者他沒什麽好友,也看不出來想要結交誰的意圖,大家便更願意圍著談樾寒暄。
願意跟在他們後麵進新房看熱鬧的便也隻有談二,外加幾個引路的侍女,一行進入後院,彎彎繞繞的往西行,待拐入通往新院子的走廊之前,侍女忽然停住腳。
“呀,這是怎麽一回事?”
沈令菡聞聲看過去,隻見通往院子的整條走廊上,雜亂的堆放了好多荊草還有帶刺的枯枝,另有碎石子無數,泥巴團子數坨,洋洋灑灑,好似一幅寫意過頭的枯草畫,而且很不講究的沒有留白。
也就是說,無處下腳。
“這哪個小心眼缺德鬼幹的!”談二掐著腰,火冒三丈,“今天這樣的日子,你們居然都沒有留意這邊,幹什麽去了!”
侍女們支支吾吾的無言以對,倒也不是幹什麽去了,隻是大家本能的對三郎的院子避如蛇蠍,沒事誰也不愛上這來,自然不能隨時留意這邊的動靜,別說鋪點枯草枝子,哪天一把火燒光了,大概也是後知後覺。
談二看看這些枯枝,似乎想到了什麽,氣鼓鼓的瞅著走廊另一頭,此時大門緊閉的院門。
新建的小院子在後院的西南角上,這裏原是一片不大不小的花園子,平了之後起建的,跟它相鄰的是四房,也就是四夫人楊氏與小四郎母子的院子。
談家的後院建的很有規律,正房位居中央,其它幾房分別由東到西依次排列,講究個序齒排位,規製上亦象征性的依次消減,家裏幾位側房雖然一視同仁,但小細節上依舊恪守長幼之序。
三郎的院子屬於後插隊進來的,所以隻能排在最末,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彌補些許,規製就跟四院相仿,故而這院子從興建之初就惹了四房的晦氣。再有此處原有的那片花園子,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四房的後花園,楊氏年紀小,最受寵,如此算是給她的一點優待。
如今優待變成了礙眼,四房心裏能舒服就怪了。
雞零狗碎的東西往這邊一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府上的冷宮,言外之意就是說,三郎再如何都是家裏的破爛貨,就是得了新院子也沒用。
上門頭一天就給這樣的難堪,可以說是相當有水準了。
沈令菡隻看談二的反映,大致也猜到了原委,她不在意的笑笑,“這別是哪裏特有的習俗吧,我們走走倒是無妨,隻不過阿讓可走不得,就勞煩小姐姐們幫忙除一下吧。”
侍女們哪裏還有二話,心裏再膈應三郎,那他也是主,做下人的不可能當眾跟他對著幹,隻好暫時舍棄幹淨漂亮的衣裙,動手清理起來。
“阿讓你幾時起的,累了不,快坐下來歇歇。”沈令菡坐在走廊的歇腳台上,拿紅綢布擦擦上頭的灰,拉他過來坐,“我可是累的不行,雖然也沒走幾步路,可就是怪累的。”
“是腿酸了嗎?”談讓沒坐下,卻是蹲在她身邊,給她揉捏起了小腿,“是因為天冷僵的吧。”
沈令菡愣了下,不好意思的看看周圍,她是個不大能體會羞澀之意的姑娘,從不覺得有什麽是見不得人的,可當他蹲在她腳下的時候,忽然就熱意上湧,堆在白嫩嫩的小臉上,透出些許粉嫩。
“好像是有點冷哈,那那那就進屋暖和就好了。”她幹笑兩聲,“我就說我沒這麽容易累嘛。”
談讓彎彎嘴角,不用問也知道,她住的屋子肯定不生碳的,冬天蜷縮在冷被褥裏的滋味他是知道的,蜷縮的時間長了,很容易渾身酸疼。
談二在旁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家三郎,說不上是驚奇還是尷尬,或者也有幾分羞澀,盡管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羞,就是覺得這畫麵挺叫人臉紅,於是也加入了清理陣營。
她小心翼翼捏著一根根帶刺的枝,不由感慨良多,更有些難為情,想想這番情景放在數月前,她可能隻會幸災樂禍的看熱鬧,也會覺得三郎不配住進新院子,根本不會說四房做的哪裏不對,更別提主動幫著清理。
而一旦站在令娘與三郎的角度看,就會恍然大悟,原來家裏人在三郎心裏都是這樣可惡的,他們怎麽能這樣可惡呢?
清理過後,新人終於踏進新房,這回院子沒有偷工減料,反正依著沈令菡看,是足夠好了,可見談家為了拉攏沈先生,也是下足了本。
屋裏添了炭盆,進來便覺暖意撲麵,談家的炭火好,暖和不嗆人,比都尉府的又好了許多。
談讓一進來就問,“小麻雀,你餓了嘛?”
“怎能不餓,不過幸好我有先見之明,兜裏預備了點心,路上我都吃光了。”
談二道:“可真有你的令娘,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麽無視禮俗的新婦。”
“你也別說我,等過兩年你就知道了,不給吃東西有多麽遭罪。”
“我還早呢,大不了我也偷偷裝點心帶著,我就說是我三嫂教的。”
三嫂一出口,屋裏人齊刷刷愣住,沈令菡偷偷瞄了一眼談讓,感覺他嘴角有笑意一閃而過。
“阿芷,你忽然這麽著講禮數,我得賞你幾顆紅棗,不能白得你一聲三嫂。”她笑著從被褥底下抓了一把紅棗扔給她,“來,乖妹子。”
“呸呸呸,讓你討了便宜去。”談二後悔自己嘴快,想收回去都晚了。
沈令菡樂嗬嗬的,自己也抓了幾顆往嘴裏填。
“明明有果子糕點,偏要吃那些。”談讓把桌上擺放的吃食端給她,順道也招呼談二一句,“過來一塊吃吧。”
談二含著棗子張大了嘴,三郎居然主動跟她說話了!還給她東西吃!
嗚嗚,她好想哭……
她飽含熱淚的抱著一盤子糕點,感動的稀裏嘩啦,就像是幾天沒有東西吃的難民,天上忽然掉了食物一樣感天動地。
沈令菡捏著一塊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做的糕,喜滋滋的看著她,“阿芷,鼻涕快要掉盤子裏啦。”
“誰在流鼻涕?”周璞忽然冒出來,一看見談二,嫌棄的倒退三尺,“咦……好惡心。”
“惡心你別來啊!”
周璞抖了抖新買的衣袍,因為不跟某人同色而心情大好,“我當然要來啊,大喜之日,沒人鬧場子多沒意思,阿讓,你可別以為就這麽過去了,我是專門跑來鬧洞房的。”
談讓:“……”
現在送客還來得及嗎?
對於兩個成親做樣子的新人而言,所有的成親禮都很尷尬,比想象中尷尬百倍,像是沈令菡這樣的天生厚臉皮都覺得難為情,沒人鬧洞房倒也罷了,可偏偏就有個不長眼的人來湊熱鬧。
“來來來,我來親眼見證你們喝交杯酒。”
……談讓跟沈令菡同時惡狠狠的瞪他,交你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