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大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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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令菡拎了一鍋溫熱的雞湯粥去寺院,慰問三位宿醉的家夥。
    午食剛過,勞作的工匠們個個無精打采,有幾位甚至把腦袋支在鋤頭上,站著打瞌睡,這種冒著臉著地的危險也要偷一覺的行為,實在叫人敬佩。
    她皺皺眉,問過了看管小吏,往談讓所在的公廨而去。
    屋裏鋪席上,周璞正補覺,一方早就捂熱了的帕子蓋在鼻青臉腫的臉上,狀如仵作間裏的停屍。
    而談大人坐在案前,纖細的手腕支著一張俊臉,眯著的眼在她進來後立刻張開,“小麻雀你怎麽來了?”
    “我又沒出聲,你怎知道是我啊?”她把食盒往矮幾上一堆,“我來給幾位大人送溫暖啊。”
    談讓笑,“你的腳步聲我認得,一聽就知道。”
    “這麽神奇,我怎麽聽不出來?”
    “我怎麽聞見雞湯味了啊!”挺屍的某人蹭一下坐起來,掉下來的“裹屍布”像是剛剛退下的皮,露出的是一張慘不忍睹的臉,“這不是弟妹嗎,嘖嘖,你們小兩口這黏糊勁,實在叫人咬牙切齒啊。”
    “小麻雀,雞湯不給他喝,就讓他咬牙解饞。”
    沈令菡果真把食盒拎走了。
    周璞:“……”
    還整個婦唱夫隨的。
    沈令菡把食盒打開,濃濃地湯味立刻攻占了冷清的小公房,她問:“你們是不是沒吃午飯啊,外麵的工匠們也沒吃吧,我怎麽瞧著都無精打采的,這麽著幹活,得幹到那一年啊?”
    “屁,我們是吃不飽,外頭的人是吃撐了。”周璞一肚子牢騷,“一上午吃兩頓了,能不困嗎,養豬都沒有這麽養的。”
    “吃兩頓?光吃不幹,這麽好的營生,早知道我也來。”沈令菡裝了一碗粥放到談讓麵前,“快趁熱吃了,就知道你們喝過酒沒胃口,特意帶來的,如果吃不慣這裏的飯食,我每天給你們送。”
    談讓拿勺舀了一口喝下,胃裏升起溫熱,“不必這麽麻煩,這裏的飯挺好的,剛才是為了睡一會,所以沒怎麽吃。”
    她裝了一碗給周四端去,“四公子,你在這裏坐鎮都不好使嗎,這些工匠是不是欺負你們臉嫩啊?”
    周璞瞥了眼談讓,“問你家小夫君去,還有粥嗎,我去給陸兄送一碗。”
    周四公子很有眼色的給小夫妻騰出獨立空間,到隔壁找陸行。
    沈令菡尷尬的抓抓臉,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在旁人眼裏,她跟談小讓就是夫妻,平常不覺得,一旦這麽硬生生擺放在一起,就很別扭,連要說什麽都忘了。
    談讓倒是毫無異色,一邊喝粥一邊問她,“家裏沒難為你吧?”
    “啊?沒有沒有。”沈令菡從尷尬裏解脫出來,想起來要問他門鎖的事,“晚上要一起用飯,可能會問你門鎖的事,你,你要不想去,我幫你去說。”
    “不用,其實也沒什麽,就是門鎖被人撬壞了,我拿去修了。”
    撬壞了?那就是真有賊啊!
    沈令菡有點鬧不明白了,之前以為是四夫人冤枉阿讓,其實家裏根本沒有丟東西,可要真有賊進來了,難不成就為了偷四夫人的簪子?
    不對不對,沈令菡想起四夫人那個急於想要栽贓嫁禍的樣子,分明是此地無銀,說不定是她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反過來汙蔑阿讓。
    “阿讓,你吃過了就眯一會兒,我到外麵轉轉。”
    談讓點頭,“你去吧,不過不需要過問工匠的事,我自有分寸。”
    “放心吧,我不會幹擾談大人公務的。”
    談讓會心一笑。
    不用問也知道,工匠們在刁難新上任的談大人,沈令菡對這些欺負人的把戲門兒清,她就見不得老實人受欺負。
    家裏人處處刁難他,外頭人也不把他當根蔥,都以為談小讓是顆軟柿子,誰都想來捏一把,簡直把她沈令菡當不存在。
    寺廟後麵的小山坡子上,偶爾也會有幾隻野兔子蹦躂,沈令菡先過去轉了一圈,發現了一隻,然後追著它往寺院裏趕。
    “哎呀你別跑啊,掉坑裏摔死你!”
    肥嘟嘟的野兔子橫衝直闖,瞬間打破了工匠們的美夢,它不長眼的一頭撞上一根豎著的鋤頭,把自己撞的迷糊不說,趴在上頭打瞌睡的工匠也失去平衡,一頭載到腳下鬆軟的泥土裏,嗆了一嘴的土。
    “張家兄弟對不住啊,這兔子不長眼,沒耽誤你睡覺吧?”沈令菡對著臉埋土的倒黴兄弟抱歉道,“哎呀你怎麽不找個踏實地方睡啊,一根杆兒哪撐得住呀!”
    糊了一臉土的張兄弟爬起來,正要破口大罵,見是她,髒話沒吐嚕出來,“令娘啊,啊呸呸呸!”
    “是我是我,你接著睡啊。”
    張家兄弟臉一臊,沒好意思搭腔。
    “哎!那不是李家大哥嗎,你也在這裏做工匠啊,有日子沒去瞧瞧你娘了,改天我看看她去,好讓她老人家放心,你在阿讓這裏做工,保管照顧著。”
    李家大哥張張口,隻剩下幹笑。
    這一堆工匠裏頭,少說一半都認得沈令娘,跟新上任的倆位大人能扯皮條耍賴,對著她可不好意思,再說真扯起來,也不見得是她對手。
    工匠們之所以敢明目張膽,大都得了何都尉“提點”,再加上談大人脾氣好,這才有恃無恐起來。但其實大家都是安分做工的人,並不是專職找茬的混混,連磨了兩天工,吃了好幾天的飯,心裏也挺虛。
    讓沈令菡這麽當麵“照顧”,再厚的臉皮也撐不住,皆得過且過的擺擺手,表示自己沒受驚,拿起鋤頭幹活去了。
    沈令菡抖抖裙角上的土,嘴角一彎,心裏一哼,就她舅舅那根棒槌,收買人都不會,一看就沒給人家大好處,小恩小惠的,誰給他賣命。
    見大家開始幹活了,她轉身去找兔子,想著抓回去讓談小讓燉了也好。
    那兔子自己撞的七暈八素,沒頭蒼蠅似的亂跑,一會兒紮進坑裏,一會兒拱到土裏,儼然一隻泥兔,不蹦噠的時候都認不出來。
    沈令菡露出大尾巴狼的笑臉,等它停下來的時候,貓著身子瞧瞧走近,正待奮力一撲,那兔子居然回過神來,竄了。
    嘿,還沒撞暈那!
    她失望的掐起腰,眼睜睜看著美味的晚餐跑遠,正想著要不要發慈悲放它一條生路,那兔子又沒頭沒腦的撞上一小土堆,吧唧,掉下去了。
    沈令菡:“……”
    就沒見過這麽蠢的兔子。
    不對啊,怎麽掉下去了?她疑惑地走過去。這裏離著主體建築挺遠的,屬於寺院外的邊邊角角,沒人在這邊勞作,小土堆看著也挺結實。
    她用手扒拉兩下,一瞧,吸了口氣,這坑居然還挺深,已經看不見兔子的影兒了,她心裏起疑,又繼續扒拉土,最後才看明白,這裏像是個小地窖似的,看起來還有通道,兔子不是掉進去看不著,而是竄到了別的地方去。
    寺院下麵挖地窖做甚,難不成又為了吸引野物?可這附近的山頭並不大,為了幾隻野兔子不至於費力挖個洞吧?
    她想了想,又把土堆回原處,也不知道阿讓知不知道這事。
    晚上談家人依舊聚在大房吃飯,四夫人還是稱病沒出現。
    “我下午請郎中去四房了。”秦氏說道,“可四夫人一直睡著,倒也不好打擾,隻說改日再去,聽她跟前的丫頭說,她這幾日夜裏睡不好,又因為小日子來了,所以格外虛,說是身子並沒有什麽大妨礙。”
    談夫人聽了微微皺眉,“睡不好也不是小事,不好諱疾忌醫,等她方便了,還是得請郎中仔細看看,開副方子調理調理。”
    “夫人說的是。”孟氏看了眼談政,“老爺,你夜裏過去陪陪四妹也好,說不定您在,她能睡的好些呢。”
    談政沉吟,他最近的確沒去四房,不是不想去,是四夫人不讓他去,老說自己身子不舒服,讓他去陪其他夫人。
    “她既然身子不舒服,就讓她歇著吧。”
    “老爺你這就不懂婦人的心思了不是。”孟氏笑說,“四妹懂事,讓您上我們這裏來,其實心裏是盼著您去的,您今兒給個驚喜讓她高興高興,心裏一暢快,自然就睡著了,她年紀輕,哪裏就有什麽沉屙,都是心事鬧的。”
    沈令菡跟談讓進來的時候,正聽見三夫人勸話,心說家裏幾房夫人可真是和睦,竟還趕著談老爺往其他屋裏去。
    談政見兩人進來,沒再繼續方才的話題,“談大人舍得回來了。”
    談讓低聲喊了句父親母親,便沒了下文。
    談政一看見他這副模樣就來氣,“你先別上桌,說說昨晚上去哪了,還有後門的門鎖,你為甚要拿走?”
    跨進門來走了沒兩步,談讓就停住腳,沈令菡也跟著停下,就為那句“先別上桌”。
    一家人坐著,審犯人似的對著剛進門的倆人,沈令菡心說去他娘的,今日談老爺要不說句軟和話,她就不打算上桌,又不是欠他幾個錢,吃頓飯都跟有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