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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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寧將錢氏震驚的表情收在眼裏,心裏冷笑。
    這幾日在村裏唆使人盯梢,罵罵咧咧很舒服是吧?如今就叫你個文盲領略下我等“讀書人”的厲害,好讓你知道知道,什麽叫作言能殺人!
    原來,簡父當初去世,村人畏懼簡三娘,三娘求爹爹告奶奶,卻無一人願收她家的田。而就在這時錢氏跳出來了,用了極為低廉的價格在簡三娘手裏收去了田。
    而大明問鼎之時,國朝律法是有過明確規定,不許土地買賣的,這政策有效執行了一百來年,所謂有效,就是依法治國有效,也就是執行力度。
    到了明朝中葉,也就是大概二三十年前,政策執行力度下降。大量的讀書人進階成上層,這些人掌握整個社會的言語權,他們無視法令,下麵小民自然有樣學樣,故而買賣田地之風由此而起。
    但律法就是律法,既然還在,那需要時自然還是能拿來用的。簡寧無法和士大夫們相抗衡,但拿來對付一個無權無勢的村婦應該還是可行的。
    她掏出一張紙來,遞給糧長派來的管事,道:“當時我父親去世,王家錢婆好心借我錢,暫拿我家田地抵押,故而這一季田賦不應由我承擔。”
    “你,你放屁!”
    話音才落,錢氏就撲上來了,“好你個小娘皮,居然敢陰我!”
    簡寧輕輕一個閃身,便是往管事身後躲,“王家錢婆,您這是做什麽?當初說好的事,你怎麽就變卦了?我如今有錢了,還想找你商量,把田拿回來呢!當初三畝地,作價7兩,我今個兒錢都帶來了,就是想把田拿回來呢!”
    她說著又故作膽怯,“畢竟國朝律法在那兒,不得私下買賣田地,長期典押給您,就顯得有些鑽空子了……”
    她故意把“典押”兩字咬得很重,當初那文書也是這般做的,到底法律有效執行了百年,且是平民間交易,哪裏能像權貴那般肆無忌憚?錢氏萬萬沒想到,簡三娘竟會用這個來反咬一口,其卑鄙程度簡直超出她想象了!
    裏正一臉懵,包括那管事。關於這簡家三娘他們自然是不陌生的,特別是裏正。
    之前他還想過,若是簡三娘實在交不出田賦,便讓公中出了吧。畢竟,簡父免費替他們教了好幾年書,這人才走,欺辱人家孤兒寡母的也是不好的。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簡三娘不但拿來了錢,還狠狠將錢氏近日的所作所為報複了一下,這般手段……
    裏正的臉色陰了下來,氣量未免太狹小了。這事是明擺著的,大家都知裏麵貓膩,簡三娘這般做事未免不厚道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簡三娘,當初你父親去世,也就錢氏借你錢,你這般所為不厚道吧?”
    簡寧心裏冷笑。
    江南之地,寸土寸金,莫說是上等的水田,就是普通的旱地,一畝作價都在七兩銀子以上了。可這錢婆子倒好,七兩銀子買三畝上好水田,如今我反戈一擊,倒還說起我不厚道來了?
    果然都一個村,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裏正平日看著公道,可正到緊要關頭,這心還是偏的!能理解,但不接受,這個地兒,果然沒法多待了!
    心裏這樣想著,臉上卻又露“驚訝”之色,“裏正伯伯這話何意?既然是借,自然是有借有還。我今個兒銀子都帶了,為了感謝錢婆,我還多加了一錢銀。”
    錢氏鼻子都氣歪了,指著簡寧罵道:“多加一錢銀?!你知道一斤米作價幾何?!我種得可是上好的粳米!!”
    “所以田裏所出我也沒要啊,這不都給你了麽?”
    簡寧涼涼地道:“您這一倒一還,得了三畝地的糧,外加一錢的利息,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麽?”
    她說著便是看向糧長管事,“管事大人,您說是不是?”
    頓了下又道:“說起來還得感謝大人照顧,我爹爹在時便時常說您是個大好人,三娘別無它物,自己熬了一碗白米粥,等會還請大人笑納。”
    管事眼前一亮,頓時笑若春風,摸著胡須道:“我看簡家娘子說話在理。既是鄉裏鄉親的,互相幫襯也是應該的。嗬嗬,王家錢婆,你已占盡便宜,還要如何?這地租你可一分沒花,還賺了,做人不要太過了,抬頭不見低頭見,不好呐。”
    “何管事!您!”
    錢氏氣得都要吐血了,這素來摳門的管事怎麽忽然幫著這小蹄子說話了?
    她哪裏曉得,簡寧那句話裏的“白米”二字,乃是官場暗話。白米,銀子;黃米,金子。
    這鄉下人哪裏懂其中的道道?此人乃是大戶人家派來的管事,自然懂其中門道。而他也就指著這個時候自己私吞點油水,簡寧開口就是一兩銀的好處費,他上哪去找這大方的客戶啊!
    裏正的臉很黑,他粗通文墨,也算有點見識。這黃米,白米的黑話自然是清楚的。這簡三娘當著他的麵公然賄賂,可你偏偏拿她沒法,這是遊戲潛規則,自己若說破,下季收糧,自己可就得大出血了!
    錢氏雖他們王家的媳婦,可到底不是嫡係,且再想想簡三娘的話也有道理,何必為了個無知婦人去得罪糧長家的管事?
    想到這裏,便道:“嗯,這話倒也在理。好了,錢氏,你也莫要叫嚷了,老夫這般琢磨,何管事的話倒也有理。你租人地還得上租子,如今你隻需繳了官府田稅,還平白得了一錢銀子,說哪裏去都不虧了。”
    “裏正!”
    錢氏大驚,她實在不明白這大好的局麵怎麽就被簡三娘幾句話一說就完全倒了個兒了?
    一想到三畝田又要交出來,隻覺心裏那個窩火啊,不敢對裏正發火,隻得指著簡寧,嘴裏“你”了個半天,最後直接往地上一坐,蹬腿大哭,“天啊,這還有天理嗎?!這是明擺著欺負人啊!簡三娘,你這賤蹄子,良心被狗吃了……”
    “王富貴!”
    何管事不耐煩了,“這婦人如此不懂規矩,這就是你們王家的家風麽?!簡三娘,還不快將錢給她?派個人,去拿地契來!”
    裏正唯唯應諾,哪裏敢在何管事跟前說不?立刻派了族裏子弟將錢氏拖了出去,順便押著人去將地契與借條拿了回來。
    簡寧將銀子擺到桌上,望著手裏借條,冷冷一笑,當著王富貴的麵將借條個撕了個粉碎,然後拱手,“多謝何管事做主。”
    何管事嗬嗬一笑,“嗬嗬,哪裏話,維護鄉裏和睦,也是在下職責所在。再者,我也不是白忙的,這不還得吃小娘子的白粥麽。”
    二人一陣笑,王富貴看得眼角直抽抽。這簡三娘平日看著不聲不響的,沒想到做起來事來這麽狠。且與糧長家管事這等人物也能談笑風生,當真是相公爺的千金,半點小覷不得啊!
    從裏正那兒出來,簡寧將一兩銀子塞到管事手裏,襝衽行禮,“今日多謝大人秉公直言,若不是大人,小女子今日怕是……”
    “那錢氏也忒貪心了,七兩銀子買三畝水田,嗬,虧她想得出來……”
    何管事不動聲色地將錢收入袖子,摸了摸胡須道:“日後若有難處,盡管來我何家找我。”
    “多謝大人維護。”
    簡寧行了一禮,目送著管事離開,轉身回村路過錢氏家時,聽著裏麵的叫罵哭喊聲,不由聳肩:害人害己,不給點你厲害瞧瞧,真當天下人都是綿羊任你宰割呢?
    無聲一笑,心情愉快地朝家走去。從今個兒起,咱也是有田一族了。晚點將田租出去,收個兩成租,她還不信沒人來種了!
    回家做了晚飯,吃完便是早早休息。這些幾日她都沒寫東西,重生以來,巨大的困境壓迫著她,如今手裏銀錢足夠,她也該休息休息了。
    第二日,錢氏吃瓜落的事就傳遍了村裏,一時間,烽煙四起,簡寧簡直成了人人畏懼的存在。
    誰能想到?一個眼看著飯都要吃不上的落魄戶,轉眼間,不但將賣出去的田拿回來了,還讓本村第一戰鬥雞錢氏吃了個啞巴虧,連裏正都拿她沒法。
    這樣的戰鬥力簡直要上天啊!
    不愧是讀過書的人,張張口就能要人命,瞧見那錢氏都沒?都氣病了,聽說昨個兒夜裏嚎叫了一晚上,今個兒就起不來床了。
    簡三娘是瘟神啊!這樣的人哪裏敢惹?
    當簡寧再度帶著簡二哥出門時,村民眼裏明顯多了畏懼。簡寧將他們的眼神收在眼底,心裏明白,自己必須盡早搬走了。畏懼可以使一群人學會尊重,但時間久了,也會使人失控。
    在這個村裏,已無她跟簡二哥的容身之處。她不想來挑戰一群無知的人,所以搬走才是最好的選擇。
    簡寧目不斜視地帶著簡二哥走著,村民紛紛躲避,這時王扁頭忽然上前,有些結巴地道:“三,三娘……”
    “王大哥。”
    簡寧停下腳步,“何事?”
    “你,你,你把田拿回來了……你,你家有人能種麽?”
    簡寧眼前一亮,道:“王大哥是要租我家田麽?”
    她抿嘴一笑,道:“我也想租出去,隻要兩成租就好。”
    這話一出口,村民騷動了。恐懼頓時消失,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地道:“三娘,此話當真?!王扁頭,你們家就兩口人哪裏種得了三畝地?!三娘,我們家裏勞力多,租給我們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