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大智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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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瑾被禁足思過了!
    這消息像長了翅膀般,很快便是飛入各勢力耳中。張彩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蠢貨怎麽就這麽蠢呢?!
    都告訴過他了,如今簡雲舒勢大,不要去惹她!
    更可怕的是,簡雲舒還當場做了首詩,而這首詩一出口,立刻成了大笑柄。
    笑柄不是簡雲舒,而是劉瑾。
    我欲圖世樂,自言幽燕客。傾酒貴逢春,懷璧常貽訓。君王選玉色,且耽田家樂。隨風生珠玉,意欲攜以俱。
    這是首藏頭詩。
    我自傾懷,君且隨意。
    這是赤ll的挑釁了啊!
    潛台詞就是:如今我簡雲舒就是得寵,劉瑾你能拿我怎麽著?
    而落在天子耳裏,則變了意思。
    我本是農家一小女子,在鄉間過著清苦但也快樂的日子。但沒成想,被人進獻天子,得了帝王寵愛,而今日之過全因帝寵。
    這眼藥上的,高明極了!
    到了這會兒,張彩與焦芳不得不承認,簡雲舒簡直就是個妖孽!一個十九歲就能有如此智謀的女子,不是妖孽是什麽?
    她不僅要打倒劉瑾,還要將劉瑾遺臭萬年!等百年後,世人定當會說,曾有這樣一奇女子,作了這樣一首詩諷刺劉瑾……
    張彩沉著臉,對焦芳說道:“閣老,雖說這回劉瑾辦事不謹慎,可那簡雲舒未免張狂。我們若不還以顏色,那群不安分的人恐怕又要冒出來。”
    焦芳點點頭道:“我們與劉瑾一榮俱榮,斷沒袖手旁觀的道理。”
    他思索了片刻,便問道:“尚質,你可有良策?”
    “嗬嗬。”
    張彩眼裏閃出陰毒的光芒,“自古以來,不祥者不可近君身。簡雲舒生來克母,出生那年,兩個姐姐也相繼夭折,第二年過來,家裏唯一的男孩也因此感染風寒,簡父從此叫這長子為二哥,怕的就是這女子命硬克死家裏唯一的種子……”
    “克夫父母?”
    焦芳嗬嗬一笑,“尚質不出手則已,出手則要她簡雲舒的命啊!”
    “她這般上跳下竄倒是無妨。隻是有些人似覺看到了希望,劉瑾若倒了,我與大人焉能苟活?”
    焦芳笑笑卻是不說話。
    這位印章閣老本事沒什麽,可眼睛倒還算毒辣。劉瑾對他日漸疏遠,顯然已不怎麽信任他了。且他雖投靠了劉瑾,可卻沒幹什麽壞事,頂多也就是對南方官員刻薄了些,無所作為了些。
    這些都不能要他命的,頂多就是告老還鄉唄。他已這把年紀了,當年萬安等人嘲笑他不學無術,今天他已證明了自己,當上了首輔已是足夠了。所以,劉瑾死活又與他何幹?
    倒是張彩。
    焦芳心裏湧起一陣鄙視。
    他投靠劉瑾是不得已為之,可這人卻是主動巴結。不但巴結了,還幫著幹了許多生兒子沒屁|眼的壞事。堂堂兩榜進士,竟是沒節操到這地步,連他都覺惡心。
    這樣的人將來注定是沒活命的。所以,他要做什麽就做,自己是不會參與的。他又不是傻子!大家都年輕過,初次動情的女人豈是那樣容易忘懷的?
    陛下眼下剛懂了男女之情,正是得趣的時候,說句難聽的,除非劉瑾變成女人,否則根本沒可能跟簡雲舒爭。
    折騰吧,作死了就開心了。
    見焦芳沉默,張彩心裏一陣膈應。
    焦芳並不誠心投靠劉瑾,跟李東陽楊廷和等人處得還不錯,這樣的人得警惕的。不過他沒膽,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他不會插手,但也不會出更多主意了。
    想到這裏,張彩便道:“下官還有事,先行一步。”
    焦芳點點頭,完全沒將張彩的無禮放在心上。目送著張彩離開,便是輕輕搖頭,綴了一口茶輕輕道:“又有好戲看咯。”
    “東翁,劉瑾被陛下罰了,是不是?”
    李東陽府內,有人建議道:“是不是時機到了?”
    李東陽搖搖頭,“不過是禁足罷了,陛下是他帶大的,情分深著,這點火候還不夠。”
    “那依東翁看,什麽時候火候能到位?”
    李東陽嗬嗬一笑,“自然得等個好時機。此事莫要聲張,權當不知曉,必要時替劉瑾說幾句好話。”
    說話間,這位老人眼裏閃過了一絲寒芒,“待情分消滅殆盡,就是我等複仇之時!”
    正德不知朝裏朝外已是暗流湧動,他隻覺很生氣。劉瑾讓他很沒麵子,且劉瑾容不下雲舒也讓他覺得劉瑾越來越不懂事了。
    都說權利能讓人迷失,自己是不是對劉瑾真得太過放縱了?自己是要他成為自己手中劍,但這劍可不是用來刺自己的。
    簡寧輕輕扇著手中的緙絲團扇,低低道:“陛下,劉公公管著那多事疏忽是難免的,你就不要生氣了。”
    簡寧這般一說,正德更窩火了。
    簡寧越是懂事他越覺心疼。她來到這京城,人生地不熟,無依無靠的,今日若不是自己去了,誰知那胡彥書會怎麽樣?
    她與二哥就這麽個義兄還能仰仗,若是被人害了,簡寧會怎麽看自己?會不會覺著是自己心眼小,還在瞎吃醋派人暗害她義兄?
    畢竟劉瑾代表著的可就是他啊!
    “劉瑾太不懂事了。”
    正德的眼裏泛著寒光,“朕這幾年太過倚重他,他有些不知輕重了。”
    頓了頓又道:“你義兄那兒,晚些時候朕會讓人送些補品去。”
    見簡寧要說話,他擺手道:“是我管束不力,家奴代表著的是主家臉麵,你莫說了,胡顏書莫名挨了打,朕若沒個表態,天下士子會怎麽看朕?”
    簡寧點點頭,“陛下能寬待士子乃是我大明士人之福。”
    “朕隻希望他們不要那麽守舊,唉……”
    又想起朝堂的糟心事了,他長長歎出一口氣,“固守舊製,國豈能不亡?大明已到了變法的時候了。”
    簡寧心裏一緊。
    她不由看向眼前的少年天子。隻見肅穆間稍透著一絲憂慮,硬朗的臉上露出疲憊,可隱隱間似又帶著希翼。
    這很出乎簡寧的意料。
    史書上那個隻知吃喝玩樂的正德皇帝竟有變法的雄心?
    “你今日那話說得太好了。”
    正德道:“治國首先要治吏。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將不國。我大明死守太祖爺留下的家規祖訓,不知變通,若幹年後,必被時世淘汰。”
    簡寧點點頭,“變發圖存,乃是每個朝代都要經曆的事。隻是法要怎麽變還值商榷。王安石變法至今被人詆毀,可王安石之法並無過錯,錯的是人非法。”
    “此話怎講?”
    正德詫異,“都說王安石那法是惡法,怎到你這兒就成好法了?”
    簡寧心裏冷笑。
    王安石變法失敗最大的原因在於太先進。德不匹配,何享尊位?放到治國上也是一個道理。
    青苗法美國人都曾用過,人家為什麽就成功了?隻能說北宋的土壤有問題。
    吏治不清明,縱然王安石本人清廉又有什麽用?底下人打著變法的名義勒索百姓,百姓豈能不恨?
    “陛下,一顆種子想要長成參天大樹的根本在於好的土壤。其次才是雨水,陽光。”
    簡寧望著正德道:“吏治便是那土壤!王安石隻知變法卻不知因地製宜,不知出.台約束部下官員的條約,法就成了惡法!”
    正德呆愣了好一會兒,才低低道:“可朝中與地方關係錯終複雜,吏治又豈能是那麽好治的?”
    “一代人不行,兩代人;兩代人不行,三代人!”
    簡寧一字一句地道:“隻要陛下有決心,給官僚們套上馬嚼子,變法必成!”
    頓了下又道:“不過我等也要吸取王安石變法的經驗,徐徐圖之,治國如烹小鮮,操之過急,反彈甚大,就從海貿做起好了!”
    想起簡寧給他說的簡略經濟學,正德沉思了一會兒,道:“嗯,說來道去的,首先還是得有銀子。”
    說罷便是苦笑一聲,“堂堂天子竟是如此窘迫,朕這君王當得也是窩囊。”
    “陛下已走了第一步了,下麵隻要將每一步走好便是了。”
    簡寧鼓勵道:“劉公公有時雖有些輕狂,可對陛下卻是忠心。他無人可依靠,隻能依靠陛下,且也有些能力,陛下可將海貿之事交他統領。待有錢了,再派兩名文官與內官負責督造建橋,建船等事。”
    她抿嘴一笑,“總要讓百姓獲利,陛下才能得天下人支持不是?”
    正德的心情好了起來,拉過簡寧的手道:“古人都說娶妻娶賢,得一賢內助,家門無禍事。雲舒,朕能遇見你,定是上蒼垂憐。自打你來了我身邊,我|日子過得快活多了。”
    “難道陛下以前不快活麽?”
    “那哪裏算快活?”
    正德搖頭,“我也不是傻兒,外麵怎麽說我,我會不知道?我繼位時也想秉承父皇遺命,複太祖,成祖之榮光,中興我大明。可你也看見了,朕雖是天子,可在朝裏卻是步步維艱。那些守舊的臣子哪裏容得我說些意見?莫說是海貿了,就是軍製改革他們也不許。嗬嗬,當真如司馬公所言,天下熙熙皆為利往。那些喝兵血的人豈能讓朕如願?”
    簡寧驚呆了!
    這熊孩子還知喝兵血的事?!
    她呆愣了半晌,才麵色古怪地道:“朱厚照,我發現你真是大智若愚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