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中秋宴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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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活寶又是唱得哪一出?
所有人下意識地望向簡寧,簡寧雖麵無表情的,可心裏卻是在喊冤。
這事……
可不是她想出來的啊!
隻是閑聊中,她無意中說了句,邸報若為天下用,便無法蒙蔽聖聽的話。
她無意一說,沒想到正德倒聽進去了。這會兒所有人都望著她,著實有些壓力太大。
她心裏浮出不好的預感。唐寅來了京城一直住在常州會館,因著劉瑾的事,她至今未與唐寅碰麵。隻是她聽胡彥書說,朱厚照召見了唐寅了一次,覺他頗有正氣,還說將委以重任。
他說的重任該不會就是辦報吧?
李東陽將簡寧的神色看在眼裏,見她麵無表情,心裏輕笑。
到底還是年輕。此刻的無表情就是有內容,看來這事十有八|九也是與她有關的。
“不知陛下要辦什麽邸報?”
李東陽問道:“這邸報素來隻行在公門,陛下說的邸報又是?”
“大明重教化,讀書人不知凡幾。所謂有教無類,朕覺著這邸報也可麵向百姓,好讓其知曉聖人之意,朝廷動向。”
正德顯然是有備而來,“民間書籍頗貴,邸報雕刻簡略,可弄上幾個內容,一為朝廷動向與政策;二為鄉野軼事;三為聖人教化……如此等等,可半月一期,先在京城發布,然後再辦到江南等地去。”
厲害了!
簡寧有些驚異。是自己的言行影響到正德了麽?這完全就是現代報紙的雛形啊!
“太祖在位時,貪官不知殺了凡幾,可貪腐未盡除,各官員依前赴後繼,朕近日有所思,發其因有二:一,上下蒙蔽,勾連成群,自行包庇之事,貪腐難除;二,我大明官員所受俸祿過低,以一縣為例。堂堂七品知縣月俸不過七石五鬥,還常以物折衝,導致到手俸祿實際價值卻不足七石五鬥。
衙門除去個別佐貳官,皆無俸祿,全靠知縣衙門撥出。數無常定,便有空子可鑽。既是官員操守良好,可卻也是捉襟見肘。地方無錢,每年繳納中央定數又不可變,隻可盤剝百姓,如此下去,這大明就不再是朕的大明了……”
厲害啊!
簡寧眼裏都要冒小星星了!
朱厚照這是朱棣附體了麽?目的是辦報,可為了讓群臣答應,就再畫個餅:加薪。
這等好事誰能拒絕?誰敢拒絕就是跟天下當官的為敵啊!
“聽陛下這意思……”
楊廷和站了起來,“就是衙門那等雜役也等入冊享受俸祿?”
“這是自然。”
正德道:“雖是雜役可卻也是為朝廷辦事,也應給與米糧薪酬,從此地方賬麵上就不作這筆賬了。”
一番話說得眾人耳邊嗡嗡的。他們怎麽也想不到正德今日會來這麽一出,看樣子已是籌謀良久了。
這一瞬,幾個老臣眼睛都有些濕潤了。
陛下終於長大了啊,知道謀算他們了。
可地方上的賬不做了,灰色收入就變少了,這對很多人來說也是頗為不高興的事。可誰又敢開口反對?皇帝這是赤|裸裸的陽謀,誰敢反對就是與天下官員,天下皂吏為敵!
“敢問陛下,這是要加多少?如今國庫……”
正德嗬嗬一笑,道:“朝廷之事乃是大事,朕隻是有這個想法,具體如何實施還得請諸位臣公好好商量。依朕看嘛,這北地貧苦,南地繁華,物價也盡不同,所以這錢怎麽加,諸位愛卿還得好好商量下,總得取個中間數,所有為官的都不能虧了,免得他們去為難朕的百姓。
至於錢?張永近日又出海了,這回朕組織了十三條大船,前去日本,朝鮮等國貿易,其中利潤如何諸愛卿不用我說了吧?說來也怪,朕組織著人去海貿了,那些倭寇倒是不來了,難道真如民間傳言,這倭人是無法跟咱們貿易才下海打我們的麽?”
一番話說得幾個老臣麵紅耳赤。張永那次回來後就在京裏成了大名人,海貿的利益讓這些老臣也是嚇了一跳。
現在私下海的海商還無法跟嘉靖朝比,官商勾結的也較少,而這些還留在朝裏的老臣還算守規矩的,所以並不清楚海貿利益能大到這地步。
如今大明窮得叮當響,兼著戶部尚書的李東陽可是連將自己煮了的心都有了。碰上這樣折騰的主,就是再多的錢也經不起折騰啊!
所以見朱厚照要自己做海貿,他支持也是有這個原因的。實在是國庫經不起這位主折騰,最好自謀生路去。
此刻聽朱厚照又提這事,心裏不由一動,難道陛下是要用內庫補貼國庫麽?
正想著,卻聽龍椅上的人道:“好了,今日是家宴,這些事就不提了。諸位愛卿,盡情吃喝,有些事朝堂上再商量。”
這個緩衝也是做得極妙的,莫說是朝臣了,就是和朱厚照日日相處的簡寧都有些懷疑,這熊孩子是不是得了什麽高人指點?怎麽一下就開竅了?
朝臣們心裏也有數也就不再糾結這事。至於報社的事,陛下都給他們加工資了,這點小要求都不滿足,這是真要逼死皇帝?
歌舞宴會,熱熱鬧鬧,看似繁華的表麵下不知湧動著多少暗流。當皇帝,真是不是人幹的活……
走出乾清宮透氣的簡寧回頭望著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不由輕輕搖頭。自己要在其中,早就被憋死了,得虧熊孩子能撐到現在,也是意誌堅定啊!
“簡先生怎出來了?”
正想著,一個溫潤的聲音傳入耳中。簡寧轉身,見來者年約四十多,麵容清秀,風度雅致,再見他打扮,便是福身,“民女見過楊大人。”
“哦?”
楊廷和來了興趣,道:“你我未曾見過麵,你如何得知我是誰?”
“世人都說內閣中的楊先生風度翩翩,姿容優雅,今日乾清宮家宴,能入列者非等閑,以年歲來看,也唯有先生了。”
楊廷和哈哈大笑,“都說晉陵先生聰慧過人,果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啊。”
“楊大人謬讚了。與大人相比,民女不過是螢火之光。”
簡寧不動聲色地回著話。她可不信楊廷和也是出來透透風的,定是有話要說。
果不其然,客套過後楊廷和便道:“陛下如今成長了,我等老臣甚為安慰,這邸報一事也不知陛下如何想出來的,對天下是否又有什麽影響?”
“楊大人這話該去問陛下。民女一介女流哪懂天下事?”
好你個小狐狸,說話當真是滴水不漏。
楊廷和麵上笑著,心裏卻將簡寧罵了一通。正德胡鬧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以至於今日的英明也讓這群臣子覺得是高人在背後點播,而這個人正是簡雲舒。
“先生這話就謙虛了。”
楊廷和嗬嗬一笑,“你我雖是初次相見,可說來也算是老朋友了。是朋友就該坦誠相待,畢竟我們的敵人都是一個人。”
“嗬嗬。”
簡寧也笑了起來,“民女何德何能,能與內閣的大人以友相交?民女所求也不過是些安慰日子罷了。”
“可有人讓你安慰不得,你若不反抗隻若魚肉。”
說罷他便是壓低聲音,道:“不要忘了,朝中正直之人不多了。”
“過剛易折,有些人天會收拾的。”
“過剛易折?嗬嗬,先生似乎忘了這話也有句應景的。”
楊廷和注視著簡寧的雙目一字一頓道:“過柔則靡。”
簡寧垂下眼,低低道:“兩位先生這是要將我一小女子推到前線去麽?”
楊廷和愣了下,剛要說話卻聽那女子道:“可兩位先生又能給我什麽好處?”
楊廷和又愣住了,這人的腦思維他著實有些跟不上了,難道陛下喜歡她就因為這個?
兩個都是跳脫的人?想一出是一出?
“敢問楊大人,我大明如今國勢如何?”
“自是如日中天。”
“如日中天?”
簡寧冷笑,“這話,大人自己信麽?”
她眯眼,“曆朝曆代敗亡根本在於土地兼並,天下就這麽大,土地就那麽多,我大明不重商,不行海貿事,大人,你覺這天下還有多少土地能分給士紳?吃不飽飯的農民又該何去何從?”
楊廷和蹙眉,“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說得對。所以誅殺奸佞,清君側的事也該交給你們男人來做。”
簡寧福身,“大人,民女告退。”
“慢著!”
“大人還有何見教?”
簡寧側過身,望著楊廷和。
楊廷和打量著簡寧,眼前的女子氣質冷傲如冰,一雙眼幽深得叫人看不出她任何心思。明明是個冷漠的人,他卻在她身上看到了一把火,一把全天下女子,不,甚至是男人都不敢想的事。
“你道該如何?你又要什麽好處?”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簡寧忽然道:“昔日張養浩任陝西行台中丞時,路過曆朝兵家必爭之地的潼關,望著潼關景色寫下了這首詞。大人,您飽讀聖賢書,如今高官得作卻忘了當初的抱負了麽?”
這一聲質問令楊廷和身子不由一震,他眼裏露出驚異,好似被人猛地敲了下,當年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竟是令他神思恍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