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當敬劉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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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滿臉的疲憊讓簡寧覺得心疼。一國之君看著威武,可有時過的日子還不如一個小老百姓,每天總有忙不完的事,真真是應了那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沒有一刻是能消停的。
    天外早已是一片漆黑,算算時間已是後世的九點多,可這時的正德卻是水米未沾牙,整整一天竟隻是吃了一點點心。
    將讓人準備好的飲食端來,道:“你也別生氣了,還是吃些東西吧,一天都沒怎麽吃吧?”
    “可不是。”
    正德頭疼地道:“我在裝病,李東陽等人圍了我快一天,我怕露陷,隻躲著吃了幾塊綠豆糕。剛剛回乾清宮,隻顧發火了也沒顧得上吃。我總覺得李東陽他們要放什麽大招,你說,唐寅會不會被他們拉攏了?”
    “別人我不敢保證,但唐寅絕對是個純粹的人。”
    簡寧道:“若不是您,他怎能有今日?他是重情重性之人,斷不會不分君臣主次的。”
    正德若有所思,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唐寅是純粹之人,可別人是不是純粹就未必了。我看唐寅言語閃爍,恐之前有稟報,隻是不知那人為何沒上奏。”
    簡寧心裏一驚,便覺背後有些發涼。
    正德這人當真是聰明,而且好像變得越來越聰明了,這般推理竟又是絲毫不差,所以說,以前他真得隻是任性麽?
    麵上不顯露,隻抿嘴道:“那可要好好查一查了,陛下怎不問問唐寅?若是有上報,那人得知消息卻也不上奏,唐寅也就罷了,畢竟是朝局外的一個文人,不懂深淺也是常情。可若是唐寅真上報,必是報朝堂之人,朝堂的官吏不知輕重那就有些不應該了。”
    簡寧這番話說得也是極高明。輕輕就將唐寅摘了出去,順便也打消了正德的疑慮。
    “罷了。”
    正德道:“水至清則無魚,眼下不是追究這些……”
    “陛下!”
    高鳳忽然衝了進來,大喊道:“陛下,不好了!劉,劉,劉瑾自殺了!”
    “什麽?!”
    正德“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劉瑾自殺?!怎麽可能?!他怎麽自殺的?”
    “他又撞柱了,還留下了這份手書!”
    正德晃了下,神情一下變得有些呆滯,一股恍然如夢的感覺飄過心頭。
    那人死了?那個陪著自己玩,陪著自己長大的人死了?自殺了?
    簡寧也是目露震驚,劉瑾自殺了?!這怎麽可能?!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自己前腳去看了劉瑾,後腳他就自殺了,若是正德追查,自己……
    劉瑾這是用命在算計自己?
    “皇爺,這,這是劉瑾的手書。”
    高鳳這會兒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他看了看一臉震驚的簡美人,這樣的表情很少出現在這位美人的臉上。此刻,她露出這般表情,顯然也跟自己想一塊去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他望了簡寧幾眼,見她未有反應,便是咬牙將劉瑾遺書遞上。劉瑾這狗東西,臨死還不忘咬人!幸好他都打點妥當了,且以劉瑾的性子必然會牽扯他們幾個,這會兒穀大用等人都是六神無主了,想必也會暫時恩怨,同心應付眼前的困境。
    正德呆愣愣地接過劉瑾遺書,打開,從上到下看著,眼淚漸漸溢出眼眶,嘴裏喃喃道:“大伴,大伴,你這是何苦啊?朕沒想要你命啊……”
    手書飄落,簡寧撿起來看了下,臉上又露出了震驚。同時,竟有些小小的感動。劉瑾縱然對天下人無情,可唯獨對正德卻是有情有義的。
    這份信裏,他先承認了自己往日仗著君威橫行霸道,對朝臣多有責難,連正直的前錦衣衛指揮使牟斌都被他陷害過。還勒索赴京官員,並多有勒索貪汙之事……朝綱敗壞皆他一人過錯,如今臨死,隻期望天子能放他家人一馬,留點散碎銀子讓他們度日……
    另外,他說,他唯有一死才能阻止瘋狂的李東陽等人,不讓天子再陷困境,天子可將牟斌再扶上指揮使的位置以及……繼續任用焦芳雲雲……
    劉瑾自殺……
    嗬……
    這的確是阻止朝臣瘋狂牽連攻擊的好辦法,可正德真能震得住這些人麽?簡寧不知道,忽然覺得未來的路又變得艱難了些,難道真要再扶持第二個劉瑾?那就又走回老路上了。雖說治國之道在於平衡,可這種永不止境的內鬥隻會不斷消耗一個國家的力量,到時恐怕隻會便宜了外來者……
    “朕去看看劉瑾。”
    正德忽然道:“去準備下吧。”
    “陛下不可啊!”
    高鳳跪了下來,“劉瑾乃觸柱而死,這不吉利。”
    “毋庸多言,去準備。”
    正德一字一句道:“劉瑾縱然有千般不是,可卻是忠於君王的。如今身死,罪孽已消,陪伴朕這多年,朕怎能不去看看?”
    簡寧端起桌上的湯,道:“讓他們去準備,你先喝點湯墊墊肚子。”
    正德點點頭,揮手道:“去吧……”
    劉瑾自殺,很快就震動了朝臣。天子與大臣們的拉鋸戰也就此開始。抄家可,流放劉瑾家人可,可鞭屍卻是不可。
    不但不可,天子要厚葬劉瑾。所謂的厚葬其實也不過是有口相對好的棺材,修塊墓碑罷了。天子自認已做出極大讓步,但李東陽等人顯然想趁著這借口逼著天子將焦芳等人也罷免了。
    僵持就這樣開始了,過了幾日後,忍無可忍的正德終是將安化王已被抓的消息砸在了朝堂上,然後便躲回深宮,任由朝臣大吵大鬧再也不出深宮半步。
    事情到了這一步,朝臣還未罷休,直到得知張永快回來,且要被任命為司禮監大太監後,這種強勢才慢慢消了下去。
    劉瑾倒了,閹黨未倒,張永可以接手劉瑾留下的勢力,變成第二個劉瑾。這不是他們所願意看到的,於是這時這群人終於生出了妥協的智慧,在一個陽光豔麗的天裏,終讓一代大太監劉公公入了土。
    接下來,整個京城地麵兒就顯得極為熱鬧了。大臣們同意“厚葬”劉瑾,留他家人性命,那麽正德自是要做出妥協,所以抄家之事也得提上日程了。
    劉公公當真是家資豐厚,就是簡寧這個後來人看了也不由咋舌。黃金二十四萬錠,另五萬七千餘兩;銀元寶五百萬錠,另一百五十八萬餘兩,珠寶器物,古董賞玩更是難以計數。
    正德望著這些東西,心裏竟是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憤怒,失望,悲傷攪在一起,讓他竟生出幾分心灰意冷的感覺。
    他知劉瑾手腳不幹淨,可貪婪至此卻是讓他怎麽也想不到的。這世上連劉瑾都可以這樣欺騙他,那麽還有誰不會欺騙他?
    深夜時,他會望著簡寧,然後不由自主地擁住她。也許這世上,隻有這個女人對自己是赤城的了。隻是這念頭起了後,他又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母親。
    兒時,他多次目睹母親為謀娘家之利而跟父親撒嬌哭訴,她知道自己的舅舅不對,可她卻沒選擇正義,而是偏袒了舅舅。
    人之常情嗎?或許是的吧!可為什麽他的心會這樣難過?
    簡寧以後也會變成這樣麽?這權利的大染缸也會改變她麽?正德深深惶恐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孤寂縈繞在心頭,他沒法去做什麽,隻能將簡寧緊緊擁在懷裏,一遍遍希望著他們能白頭相老,一輩子都不要欺騙對方,利用對方。
    這世上沒有什麽真正純粹的東西,那樣的東西是不存在的,正德還不明白這道理。
    劉瑾的家產最終還是全部進了國庫,正德隻取了三分之一。劉瑾死了,他並沒有多少時間來惆悵,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處理。
    八月的時候,張永押解安化王及何錦、丁廣等至京獻俘,這是一等一的大事。除了要公開處死安化王以震宵小外,還得設宴款待功臣,並且進行封賞。
    仇鉞平亂有功,被進為征西將軍,署都督僉事,鎮守寧夏,封鹹寧伯。
    楊一清進爵太子少保。而張永則進歲祿,一躍成為司禮監最高人,其兄弟也均封為伯。
    與此同時穀大用請辭西廠,內行廠與西廠俱罷廢,隻存東廠,由太監張銳統領。曾被劉瑾降調的吏部尚書劉忠及南京吏部尚書梁儲並為文淵閣大學士,與李東陽、楊廷和共參機務。
    宴會上一片和氣融融,正德麵帶微笑,可笑意卻不達眼底。或許他此生都很難得到別人真正的真心,可這又有什麽關係?這樣的真心有簡寧一個也就夠了。至於其他的人,想利用就利用吧!起碼證明自己還有價值不是?
    身為君者,私人感情本就多餘,他要的就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隻要他一日是這天子,所有人都還得想法利用著他,這樣想想不也很有趣?
    劉瑾倒了,報紙上連篇累牘地讚美著天子的威德,而整個朝堂似也迎來一股朗朗清風,吹散了秋老虎的餘威,變得雲淡風輕了起來。
    隻是這片和諧又能持續多久?
    站在承乾宮宮門前的簡寧舉目遠眺,透過那重重宮闈,望向那乾清宮,聽著前朝的歌舞絲竹聲傳來,嘴角不由掛起一絲嘲諷。玉手輕輕一覆,酒盞裏的清醇酒液流淌於地,清冷的嗓音緩緩響起,“這杯酒,當敬劉瑾,他未辜負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