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收獲的季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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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正德也不是一般人。
這貨在他爹還在時就是個混世魔王。被家長揍多了的孩子總有些機靈,比如裝傻,找背鍋等技能就會特別出色。
他慢慢回過頭,沉默片刻,猛地一拍桌,罵道:“好一個狗賊!竟敢自稱皇庶子!朕何時說過這等話?!將那狗賊提來,朕要問他話!”
簡寧給自己盛了些蛋羹,輕輕抿了口,道:“妾身聽聞,牟大人為指揮使時,錦衣衛風氣頗正。當年,劉瑾專橫,牟指揮因禮遇被誣陷的大臣而受劉瑾嫉恨,最終被貶為百戶。如今劉瑾自殺,朝廷風氣為之一正,陛下既又啟用牟斌,想來他是不會冤枉了錢寧的。”
這口氣柔柔的,卻是字字句句都是軟刀子,聽得崔餘樸眼皮子直跳。這錢寧如今是副指揮使,為人囂張跋扈,可卻跟劉瑾一樣,頗為來事。自劉瑾倒後,陛下對他就頗為倚重。有些話他們都不敢跟娘娘說,聽說這錢寧曾搜羅揚州瘦馬以及大食美人於陛下,隻是被陛下拒絕了。
為此,陛下還曾敲打過諸宮人,若是這話傳一個字到娘娘耳裏,那就是死罪。
這等人,如今竟敢自稱皇庶子!嗬嗬,他是個什麽東西?!也配跟他們小主子平起平坐麽?!
想到這裏,崔餘樸忙道:“娘娘說得是。陛下,這等小事何須陛下煩心?牟大人乃是錢大人頂頭上司,卑下犯錯,陛下隻管找上頭人責罰便是。”
簡寧抿嘴一笑,崔餘樸是越來越會辦事了。
這是給了正德台階下,一副大事化了的態度。不過,事後,正德肯定得收拾錢寧。
錢寧啊……
簡寧眸裏泛起一絲冷芒。
錢寧,江彬……倒是將這兩壞東西忘了。正德朝的前期是劉瑾作祟,後麵純粹就是這兩家夥搞事。
若無他們,正德也不會下江南去,更不會去捕魚,跌入湖中,因此感染肺炎而亡。
這兩個家夥必定要打發得遠遠的,不然正德的小命可能都得丟在他們身上。
正德見自己媳婦這樣說,又有崔餘樸給台階,哪裏還不順著?忙道:“說得是。去,跟牟斌說,他是正指揮使,職下行事如此草率,這指揮使是怎麽當的?好好訓斥一番,讓他好好約束部下。”
“是,奴婢這就去。”
崔餘樸站在簡寧身後,望了望張永。張永心領神會,忙道:“皇爺,還是讓奴婢去知會一聲吧。這錢大人跟牟大人,一正一副的,鬧僵起來真是不好勸的,奴婢且去試一試。”
正德點頭,“你且去吧。好好說道說道,特別是這錢寧!胡說個甚呢?朕隨口一句戲言也當真?!再敢胡唚,朕撕了他嘴!”
“是,陛下。”
殿裏的人瞬間退了個幹淨。簡寧放下碗筷,道:“我吃飽了,午睡去了,陛下慢用。”
說著便是起身,正德慌了,忙是起身,一把將人抱住,連連道:“這又是怎麽了?我,我這不是知道錯了麽?”
簡寧幽深的眸裏閃出一絲怒火,冷冷道:“您是天子,一言一行都會影響朝裏大局!劉瑾家裏抄出多少銀子,難道您忘了麽?!”
正德一下語塞,訥訥道:“我隨口一說的,不知他會……”
“陛下無心,小人有心。錢寧這下不知打著您的名號又做了多少欺詐良善百姓的壞事!”
簡寧說著便是歎氣,“劉瑾抄家,抄出多少銀子您忘了嗎?”
正德身子一震,隨即低低道:“我知道了。”
第二日,錢寧便被天子嗬斥,貶為千戶了。此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感到了穆妃的可怕。李東陽等人聞知內情後,紛紛安慰。
簡寧果然是清正的人。
一句“劉瑾抄家,抄出多少銀子”足以載入史冊,為賢妃之典範。
錢寧覺得自己有些冤。他一直想巴結穆妃,可總巴結不上。那日說自己是庶皇子不過也是想順便認穆妃當幹娘。可哪裏想到穆妃不吃這套。不但不吃,還很反感。
這下可好了,自己一下成了千戶,多少年努力都白費了,還被江彬恥笑。如此大辱……
錢寧望著天,有些難過。
好像也不能將穆妃怎麽樣。劉瑾這般得寵都被她扳倒了,自己再厲害能厲害過劉瑾去麽?再厲害也不能替陛下生孩子啊!
陛下已完全被穆妃吃住,真是想不到,這樣的陛下竟也跟先帝一樣,是個癡情種。
再想想又憂桑了。
怎麽覺著這老朱家都是情種啊!除了開始那幾位,這三代在寵女人方麵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啊!
還能怎麽辦?認栽吧!
錢寧灰溜溜地收拾了包裹,自打報告,申請去南京養老。天子也應允了。這下,錦衣衛裏的臭蟲算是又少了個,讓牟斌覺著,重整錦衣衛的機會又來了,又可以像先帝在世時那般,讓錦衣衛以正麵的形象出現在世人眼裏了。
朝堂的事總是這樣瞬息萬變。錢寧的下台,也讓一群人意識到:天子的枕邊人是以清正,不畏強權所著稱的穆妃娘娘。有這樣的人在身邊,最好還是清正點,不然不知什麽時候就如錢寧,劉瑾一般,倒了。
錢寧的事如一個浪花,一閃就過了。在重下西洋的背景下,所有的事都不值一提。
李東陽這個兼職戶部尚書當得是辛苦。如今有點錢了,特別是劉瑾倒台抄出來的錢巨甚,這也使得許多人的眼睛都盯上了。兵部,工部如今是要錢最厲害的。可李東陽卻不敢輕易鬆口,這筆錢得用在下西洋之上。
劉大夏一把火燒了航海圖,成祖一代的心血徹底報廢。為了讓大明的艦隊重新行駛在大洋上,這位已64歲的老人不得不強打精神,細細衡量著每一分支出。
錢要用在刀口上。
這是李東陽多年為官的心得。治國如治家,每一分支出都是民脂民膏,萬不得孟浪了。
內閣值房裏,李東陽看著各部呈上的奏疏,全是要錢的,不由感到一陣疲憊。
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望向窗外。
夕陽西下,可天邊卻看不到夕陽餘暉的金黃。望著灰白的天,李東陽又發出一聲低歎。
跟葡萄牙人扯皮幾月了,磨了這麽久,眼看著就要進入十月,西班牙人也將抵達京城,可這些人依舊沒交出什麽可用的東西來。陛下,那法子當真可行麽?至於那些大食人……
雖送了些工匠,可卻是不怎麽堪用,明顯有糊弄的痕跡。想到這裏,心頭便是一陣蕭索。
當年,成祖橫掃大漠,著永樂大典,令鄭和下西洋,萬國來朝,大明是何等輝煌?可如今,這些藩國蠻夷竟也敢糊弄起大明來,當真是恥辱啊!
或許穆妃娘娘的話是對的!不走出去,永遠不知自己到了哪一步!龜縮在一地,總有天海那邊的人會變成海上的韃靼人,宋末的悲劇會再次上演!
“西涯先生為何歎息?”
正思索著,一個聲音打斷了李東陽。李東陽抬頭望著眼前的人,沉默片刻,便是道:“惟中,今日不是你輪值,你怎還留在這兒?”
來者手裏捧著幾本賬本,步入值房,行了一禮道:“陛下將我複職,惟中不敢怠慢負了皇恩。故而下職後將今年上半年的海貿之利估算了下,若是陛下問起也好應對。”
“你忠於君事,又勤勉,大明的將來就要靠你們了。”
李東陽點點頭,可臉上卻沒什麽笑容。對於這個叫嚴嵩的人,他總有些膈應。雖然他在鄉間名聲極好,可有句話叫作大忠若奸,他若真不在乎權勢,又何必當初偷偷摸到自己門上?當真隻是為了扳倒劉瑾麽?
劉瑾對他並無多少迫害,反倒是焦芳對他的影響還大點。嚴嵩乃是江西人,而焦芳最恨江西人。
宦海沉浮多年的李東陽有著本能的直覺,故而對嚴嵩總顯有些淡淡的。
嚴嵩倒也不以為意,笑著道:“西涯先生莫要如此說,大明還得靠著您。”
說話間便是將賬本放下,躬身行禮,“先生仔細眼睛,惟中先回……”
話音未落,便見崔餘樸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答應,手裏還拎著食盒,進來便是打身行禮,“奴婢給大學士問安了。”
李東陽有些詫異。
這崔餘樸乃是承乾宮的首領太監,頗受穆妃倚重,如今在宮裏也算炙手可熱的人物。隻是此人素來低調,從不與外臣多囉嗦,今個兒忽然出現在這值房,著實有些令人驚奇。
崔餘樸從小答應手上拿過食盒,笑著道:“西涯先生,娘娘聽說您今個兒輪值,特意命奴婢送些吃食來。娘娘說了,大明還要靠先生,這些吃食或可讓先生一解心中煩憂。”
說話間食盒已打開,一個湯盅被打了出來,“先生請看,這是紅薯小米粥,娘娘親自收的紅薯,親自熬的。”
李東陽一下就激動了,所有的涵養功夫頓失,“呼啦”一下就站了出來,顫抖著聲音問道:“你,你說什麽?!紅薯?娘娘種的紅薯收獲了?!那皇莊的是不是也?”
崔餘樸笑著道:“這兩日也能收獲了。陛下剛剛還說,要選個日子,帶領著群臣去皇莊。隻是娘娘想讓先生先嚐嚐這紅薯,土豆的味道,故而便將自己宮裏種的做成美食,讓奴婢送來給先生先嚐嚐。”
嚴嵩也是驚訝,“都說這紅薯土豆產量驚人。在下鬥膽,不知娘娘宮裏的紅薯土豆收了多少?”
李東陽忙側耳傾聽,這可關係著國運啊!他望著麵前的紅薯粥,眼裏充滿了希翼,望著崔餘樸的眼裏充滿了熾烈。
“回嚴大人的話,娘娘那兒沒種多少土豆紅薯,都是種在箱子裏的。不過那箱子有講究,娘娘都是按等分讓人做的,她老人家估算了下,這紅薯若是精耕細作,肥料充足,畝產估計在25,6石左……”
“你,你你說多少?!”
“25,6石左右……”
崔餘樸咽著口水,望著李東陽的臉色,忽然有些擔心了。該,該不會出什麽事吧?要知道剛剛收獲估算出數值後,自己可是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都沒回過神。
就是陛下,也是愣了半天,這會兒還在宮裏發瘋呢。若不是穆妃在,估計他老人家就衝出宮去殺劉大夏了。
若不是劉大夏阻止海貿,還燒了圖紙,這紅薯,土豆也許早該是大明的了。這樣先帝也不會累死在案牘了。
更可怕的是,紅薯不能當主糧。而那土豆玉米卻是可以。那土豆的產量也是駭人,居然有15石!這,這太特麽嚇人了!以至於玉米8石的畝產都讓他有些麻木了,甚至有些做夢的感覺。
所以看著李東陽這樣,他忽然有些害怕。
他咽著口水,“先,先生,您,您沒事吧?那,那土豆也有15石畝產……”
“噯,噯,先生,先生!”
“快,快來人!”
嚴嵩顫抖著的聲音逐漸高昂,“快叫禦醫!西涯先生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