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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風淺下意識地看了西西一眼。
    卻發現西西雙眼賊亮，麵色潮紅，簡直像是腎上腺素飆升的樣子……風淺簡直要無語了，要去撕逼的是我啊，大娘你這麽激動幹嘛！
    似乎是感覺到了風淺的呐喊，西西回過神，不好意思地衝著她點了點頭。
    院長根本沒想到她會從和諧青年的畫風一下子急轉直下，變得這麽中二。不過聽到替罪羊三個字，院長立刻就出言反駁：“怎麽能叫替罪羊呢？”他站起來，轉身從背後的鐵皮櫃子裏拿出一個資料夾，翻到其中一頁，“風醫生，說話可不能信口開河啊。你看看這個。”
    院長把資料夾遞了過來。
    風淺還沒拿到手，坐在一邊兒的寧凱突然一步上前，搶先把資料拿了過去。
    院長的臉黑了幾分。
    他卻毫不在意，一邊兒翻著資料，一邊兒嘖嘖有聲：“真是挺難得啊，院長您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或者說法務太給力了？”
    這話說得風淺真的有些不明白。
    這資料是什麽……她完全沒有印象了。這會兒看著寧凱一臉譏諷的神情，她心裏突然也忐忑不安起來。
    莫非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真的簽過什麽賣身契？
    “這個東西，我想還是應該風醫生自己看。寧主任，你是不是越界了？”院長明顯動了真怒，或者說是——惱羞成怒？
    他重重地咳了兩聲：“這事情畢竟還是屬於我們醫院與風醫生之間的事情，寧主任你剛來，不大明白國內的回避製度，所以開始我也沒有對你多計較，現在的話……還是請你先離開吧。”他這回直接下了逐客令，“西西，你陪寧主任去熟悉一下醫院的環境，他今天第一天入職，對咱們醫院還不熟悉。”
    西西沒理他，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寧凱手上的資料夾，兩眼發直。
    “西西！”院長的聲音提高了許多，還帶了一抹怒氣，“聽見嗎？”
    他這麽大聲一喊，才讓西西回過神來，她連忙站了起來：“啊……是……您說什麽？”
    院長狠狠瞪了她一眼，強忍著怒氣開口：“我讓你陪寧主任去熟悉熟悉環境，順便看看哪個地方適合建個停屍房。”
    “咱們是整形美容醫院啊，為什麽要建停屍房？”院長這麽一說，西西頓時一臉懵逼，驚得一雙眼睛裏似乎都飽含熱淚。
    “嗬嗬。”院長望著她冷笑了兩聲，“快陪寧主任去吧。”
    風淺頓時對院長刮目相看。
    一直以為院長是老古板，怎麽都沒想到，他居然還會借喻這一招……寧凱雖有不甘，但還是放了東西，與西西一同往外走。
    他畢竟是下屬，院長這麽牽強的理由，卻也還是理由。
    西西看了她一眼，丟下個“加油挺住”的眼神，跟著寧凱一起出了門。等那兩人完全消失之後，風淺才拿起寧凱放在桌上的資料夾。
    資料夾裏是自己當年手術時簽署的文件。
    文件很簡單，和患者的知情通知書差不多，這份是醫生的知情書，不外乎是患者的資料，將要植入的假體，以及確認手術的時間和當事醫生的簽字。
    應該是很簡單的東西。
    但是寫的確很複雜。寫了好多醫院要提供的條件，醫生要做到的事情……字號用的是六號，看上去像是為了省打印紙。
    一堆東西密密麻麻地擠在一張紙上，讓人看著就覺得頭疼。
    風淺記得自己當時嫌麻煩，就沒有一條一條地看過去，莫非問題就出在這東西上？她頓時覺得自己手心都出了汗，趕緊低頭。
    這會兒也不覺得麻煩了，逐字逐句地看了過去。
    越看，她手心的汗出得越多。
    心底也就越涼。
    院長真的是老賊，這裏麵一條一條，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陷井！驚天的陷井！什麽“主刀責任製”：手術若產生不良後果，與院方無關，主刀醫生承擔所有責任。
    別的不說，光這一條，就足以讓人唾棄無比了。
    手術如果產生不良後果，光是醫生一個人的責任？
    患者之前要做好相應的身體檢查才能上手術台的，這個檢查不是主刀醫生給做……院長居然能這麽輕易的寫出一套東西來規避責任。
    風淺“啪”地一下，重重地將那張紙給拍在了桌上。
    這麽小小的一張紙，就企圖嚇住她？輸人不輸陣，她風淺是醫科大畢業的，不是廈門大學畢業的！她從來，都不是“嚇大”的！
    風淺深吸一口氣，瞪圓了眼睛：“院長，你懂法嗎？”
    她冷笑，又把那張紙拎起來，用力地抖了幾下。紙張在空氣中發出涑涑的聲音，像是快要被她抖碎了。
    “這種明顯有失公平的條約，在法律上是無效的。”風淺眯了眯眼睛，試圖讓自己的冷笑更冷一些，“你這會兒拿出這個東西，就能使我就範了？我就會去承認，是我幹的不好，導致她死了？”
    和她比起來，院長顯得平靜得多。
    他靠在椅背上，好整以睱地端起茶杯，又用蓋子慢慢地撇去浮沫，這才喝了口茶。還閉上眼睛回味了一下，這才緩緩開口道：“風醫生，我知道你很委屈。”他指了指那張紙，“但是，這白紙黑字簽下來的條約，還真的有法律效力。我們是去公證過了的。”
    公證過了……
    風淺整個人都驚了，這是神馬意思？
    院長很滿意她的神情，輕咳了一聲，道：“我們醫院向來的傳統，都是愛護自己的職工。就像你剛剛說的，我們是絕對不會在出事的時候，就把你們醫生推出去當替罪羊的。”他頓了一頓，又接著往下道，“今天找你來，隻是因為你是當時那個患者的主刀醫生，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一定要有必要的溝通。”
    說的有理有節。
    風淺甚至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過於敏感了。
    “現在呢，患者……哦，應該叫死者了。”院長惋惜地歎了口氣，“死者家屬情緒過於激動，在這個當口，我們首要任務，就是安撫死者家屬。所以，我隻是希望做為當時這件案子的主刀醫生，你能夠勇於擔責，出麵先向死者家屬道個歉，安撫一下他們的情緒。”
    風淺瞪大了眼睛看向院長：“院長……我看上去，是不是很傻？”
    院長皺了眉頭：“風醫生，我是在和你說正事，請你不要用平常那種嬉皮的態度來麵對事情。我希望你能夠拿出一個正確的態度來。”
    說得很是冠冕堂皇，風淺諷刺地笑了笑：“院長，你真當我是傻子呢。我要是出麵去麵對了，別的不說……我會不會被當場打死？”她停了一下，又往院長桌上的報紙指了一指，“就是現場打不死，事後媒體會怎麽報道我？無良醫生？或者是無能醫生？被這麽狠狠踩上一腳，我以後還有什麽前途可言嗎？”
    她真的不傻。
    在網上混了這麽久，這些套路她再清楚不過了。
    而被風淺這麽一說，院長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不知道是因為權威被挑戰，還是因為惱羞成怒，他終於維持不住先前的淡定，猛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伸手大力拍了桌子。
    “風醫生，你身為一個醫生，不懂得維護醫院……”後麵的話沒說下去，院長捂著胸口往地上倒。
    風淺頓時傻了眼，這還有罵人把自己罵歇菜的？
    她趕緊大喊：“快來快來，院長倒了，院長倒了……”已經倒下去的院長臉色更難看了，簡直像是糊了一臉豬油，快要沒法兒呼吸了。
    還好嫦娥本身就是醫院。
    雖然不是三甲，但醫護人員對於急救知識還是有的。
    加上救護車就停在樓下，很快就把院長給抬上了救護車，直奔不遠處的市立醫院去。風淺站在門口，望著呼嘯著遠去的救護車，心情十分複雜。
    如果院長腦溢血，不不……剛那個樣子比較像心梗。
    好吧。
    如果院長心梗死了……那算是被她氣死的嗎？
    琢磨了一下，她覺得應該和自己無關。人生氣，應該是血壓上升，如果是腦溢血，還能扯得上關係，心梗就差許多了。
    這麽一想，她頓時覺得好過許多。
    回身，剛準備去辦公室換身衣服，卻一下子撞了上去——多虧她躲得快，否則她就要親到對方了。定睛一看，隻見寧凱一臉陰鬱地站在她的身後，目光哀怨地盯著她。
    風淺隻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先前那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又來了。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打了個哈哈：“啊……你和西西選好地方了嗎？”
    “西西……”寧凱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居然抖了一下，像是提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怪物一樣，他有些不自然地轉了頭，“院長沒事吧？”
    “不知道。”風淺下意識地又往救護車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舌下含服硝酸甘油，上車前已經緩解，市立醫院離的也近，應該沒事。”
    寧凱“哦”了一聲，站在一邊兒，不知道在想什麽。
    “剛剛謝謝你。”風淺想了下，還是對他表示了一下感謝，“回頭請你吃頓好的吧。”
    寧凱這才點頭，剛想說話，卻見西西從另一頭匆忙過來，他眼神一緊，趕緊道：“我還有些事，你先忙。”
    說完都沒給風淺反應的時間，火燒屁股一樣的跑了。
    風淺站在原地，瞪著一雙眼睛，很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