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安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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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府對江詞的歸來早就做好了準備,等到江詞下了馬車,王府的守衛似乎多了一倍,見她上前立時跪倒在地,齊聲喊道:“歡迎小姐回府。”
江詞隻覺得受寵若驚,正欲叫他們起身,薛銘宇攔住她的動作,示意她向前走即可,江詞恍然,便沿著兩排侍衛快速走過。
府上的丫鬟下人們也多了許多,不像上次江詞來時,冷冷清清得沒個人氣兒,薛銘宇先帶著她來到了她自己的院落。
風景宜人,滿院花叢爭妍鬥豔,踏進院門便香氣撲鼻,芳香沁人。院中央還有一層假山,下麵是一處池塘,清澈得一覽無遺,一排錦鯉嬉戲捕捉著魚食。
庭院左側聳立著一處涼亭,擺放著石桌石凳,石柱上的孔雀雕砌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院子裏候著一排丫鬟們,低眉順目得,看起來分外守規矩。見他二人走進來,其中一個丫鬟上前,“小姐,奴婢芍藥,以後就是小姐您的貼身丫鬟了。”
江詞了然點頭,芍藥上前推開門,走進內室,房內燃著怡人的熏香,鎏金彩釉香爐煙霧繚繞,芳香滿室。檀木桌椅擺放的整整齊齊,梳妝台前胭脂水粉堆成一堆,銅鏡的鑲邊都分外精致,金邊鑲嵌著瑪瑙,更不用說那些貴重的首飾。
床榻上的紗帳亦是金線織製而成,繡著百鳥朝鳳圖,繡工細致精妙絕倫讓人移不開眼。這房間竟還有偏房,是秦王爺特意為她準備的書房,當代書法大家名流的古籍真跡,還有各種珍貴的古玩琳琅滿目,一看就價值不菲。
江詞幾乎看花了眼,今日回府竟是搞了這麽大陣仗,她餘光一瞥,牆上掛著一張攤開的女子的畫像,想來是薛銘宇所說的秦王妃畫像——她的生母吧。
這樣看起來確實分外熟悉,畫中人獨坐在桌前坐著女紅,蛾眉杏眼,眉眼夾帶著濃濃笑意,薄唇輕啟,仿若輕聲呢喃,衣擺描摹得都細致入微,一筆一劃飽含了作畫人的濃濃愛意,江詞自上而下看去,畫像的右下角寫著一行小字,筆法遒勁有力,赫然寫著‘贈予吾妻’,上麵蓋著秦王的紅色印章。
江詞想到秦王飽經風霜的麵容,心中一時百感交集。思緒間,薛銘宇在身後逐漸走進,笑著說:“王叔已經等候你多時了,小詞,你可安置好了?”
江詞點點頭,突然又覺得這一身衣裳不太體麵,她平日裏閑散慣了,現下看來,又怕秦王爺覺得這身寒酸,頗有些局促。薛銘宇笑著搖頭說秦王不會介意這些,江詞才忐忑不安地動身了。
遠遠地就瞧見秦王佇立在門前,江詞一顆心七上八下,上次也曾見過秦王爺兩次,隻是沒想到現如今身份會千差萬別。
她不知道女兒見爹該行什麽禮,就在原地幹站著,秦王也不動,就站在她眼前緊緊盯著她,仿佛要把她從前所有的過去都看個明白,他平日裏莊嚴的麵容上隻剩下柔情,眼光流動,直直地瞧了她許久,眸中隱忍著感懷和激動。
薛銘宇見此早就自覺地離開了,隻餘下江詞和秦王爺兩人。
過了許久,秦王爺突然笑了笑,站在女兒麵前竟有些生澀,笑著問:“怎麽不叫爹?”
“爹。”江詞有些生澀得開口,她看著眼前的秦王——她的親爹,她盼了這麽久能夠嗬護庇佑她的人,終於是出現了,多年來積壓的委屈紛紛一湧而上,鼻子忽地一酸,眼淚劈裏啪啦就開始往下掉。
“爹終是找到你了。”秦王爺替江詞揩去臉上掛著的淚痕,將她愛憐地摟在懷裏,“小詞,這麽多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吧,以後再不會有人敢欺負你了。”
秦王同江詞說了許久的話,說的大抵是府上的近況,以及多年前的細碎瑣事,中途喝了三杯茶水,還是不停歇,江詞暗自偷笑她這個親爹心有猛虎,細嗅薔薇,倒也有鐵血柔情的一麵。
原來當年秦王和王妃琴瑟和鳴十分恩愛,卻被秦王的表妹嫉妒,她一心想拆散秦王夫婦,便假借秦王外出之際害得王妃早產,等到秦王回府,秦王妃和腹中的孩兒已經雙雙下葬,秦王悲慟之餘,也決定終身不再娶妻。
直到前幾年以前伺候秦王妃的一個老仆找上門,秦王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女兒沒有死,老仆當年拚死救出了江詞,卻意外弄丟了繈褓中的江詞,陰差陽錯折騰了幾年才到王府報信,並且告訴他江詞身上的胎記。
秦王想起王妃當年慘死,定是家裏出了內鬼,於是避開府上人的耳目,派薛銘宇暗中查探。這才找到了江詞。
閑話說了許久,中途碧蓮偷偷來了幾次,在門口看了一小會兒就悄悄走了,江詞打眼看向秦王,發現他專心致誌地同自己說著話,全然沒分心,便沒說什麽。
待到秦王覺得暫時找不到話茬時,夕陽已經落下了,落日的餘暉透過窗欞一道道灑進來,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清風透過槅門吹進房內,有些許涼意。
“瞧我,竟然這麽心急,想要把這些年的事都同你講上一講,小詞,你可會嫌爹太過羅嗦?”
他小心翼翼的神情讓江詞莫名有些心酸,她笑著搖搖頭,“怎麽會呢?我當然希望爹多和我說會兒話了。”
“那就好,那就好。”秦王微蹙的眉頭鬆懈下來,半晌歎了口氣,“你和你娘長得很像,從見你第一眼時我就這麽覺得,若是你娘還在就好了。”
他說著,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不遠處的那副畫像,這一模一樣的畫像,不知道畫了多少幅,江詞眼望著畫像上清麗端莊的美人,良久無言。
芍藥在門口候著,在前方引路帶著江詞回房。
閨房內,江詞又領略了她滿櫃子的衣裙,據芍藥所說,這還隻是九牛一毛,秦王為她訂做了百餘件各式各樣的衣裙,這會子繡娘都在趕工製作,是以現在隻有這麽多。
江詞不由啞然,秦王或許是想把這麽多年缺失的父女之情都彌補回來,她攥著手心中的衣料,不管是繡工還是綢緞,都是上乘的貨色。還有這一屋子的心意,她又不是鐵石心腸怎麽會察覺不到呢,王府不止是棲身之所,更是她的家。未來,她必定會在這裏過好安生日子吧。
已是夜裏,江詞臨睡前嗅到香爐裏的熏香變了味道,與早上聞起來相差甚遠,便問白芍,“這是怎麽回事?”
白芍答道:“這是碧蓮姐姐送過來的安神香,說是王爺怕小姐您初來乍到的睡不安穩,特意送過來的。”
江詞了然地點點頭,便讓白芍退下了。
次日清晨,江詞早上前去給秦王請安,神清氣爽,在秦王房門口候著的碧蓮看見她走近,似乎是吃了一驚,手上的托盤差點墜地,江詞及時扶起她,笑著說:“小心些。”
碧蓮頭也沒抬,直道:“多謝小姐。”
江詞便不理會她,吃早飯時提到了昨夜裏的熏香,同秦王說:“昨夜我睡的尤其安穩,都是我房內熏香的緣故。”她邊說著邊觀察碧蓮的反應。
秦王不住地向她碗中加菜,“你若是喜歡那熏香,府上的就全都給你罷了。”
“這怎麽好?這安神香應該是稀有之物吧,女兒怎麽很好為難您呢?”
秦王挑眉:“什麽安神香?”
恰好此時布菜的碧蓮一個不小心碰到了菜盤,一道新鮮出爐的紅燒肉就打翻在地,碧蓮慌忙地跪地告罪:“奴婢知錯,還請王爺和小姐責罰。”
秦王蹙眉看著這一地狼藉,但碧蓮出差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待她一向寬容,便說:“起來吧,叫人把地上處理好。”
碧蓮慌張地站起身道謝,江詞突然叫住她,似笑非笑:“碧蓮妹妹,這可是王爺最愛吃的一道菜,你可要小心些。”
碧蓮應是,便匆匆出去叫了丫鬟進來打掃。
秦王若有所覺地瞟了江詞一眼,“你這番話好像另有深意。”
江詞順勢裝傻,笑嘻嘻地說:“有嗎?爹您大概年紀大了猜疑多吧,女兒我可沒什麽別的意思。”
秦王笑著瞪她,半晌又正了神色,“你若是不喜歡碧蓮,我可以給她些銀子安置她出府去。”
“談不上不喜歡吧。”秦王的態度倒讓江詞有些訝異,她想了想,便說:“碧蓮大概有些小聰明,沒有表麵上那麽愚笨,爹你難道不覺得嗎?”
秦王笑著搖搖頭,”從前我諸多縱容她,是因為把她當成女兒看待,現在親生女兒回來了,送她出府,給她置辦個宅子,說一門好親事,也是無可厚非。”
“都聽爹的。”江詞笑嘻嘻地說,碗裏的菜都快堆成一塊山丘了,她也照葫蘆畫瓢,不住地夾著盤子裏的菜到秦王碗裏,秦王無奈地任由她亂來。
在外人看來多麽溫馨的情景,落入了碧蓮的眼中竟是異常可怖,她都聽到了,王爺要把她送出府去。江詞才一回來,她就要受到這樣的待遇,她隻恨,恨昨夜的熏香不知如何出了岔子,她明明下了毒,江詞竟然還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