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禍國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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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曜四十八年,陳國突然派兵前來攻打蕭國,蕭國猝不及防,倉皇應戰。蕭國淵北侯領兵塞外,不料,被陳國算計,斷了糧草和物資。蕭國將士奮力拚搏,鏖戰三天三夜,卻還是沒能盼來援軍。淵北侯鞠躬盡瘁,戰死沙場。
    喪報傳至盛京,明帝蕭景炎頗為痛惜,但思及戰事吃緊,不得不以大局為重。皇後白纖淺本就身嬌體弱,聞此消息,更是重病加身,臥床不起。
    敵國與淵北侯一戰得勝之後,迅速南下,一連奪取蕭國許多城池。戰報頻頻傳入盛京,卻沒有一封是好消息,朝堂之上籠罩著陰鬱壓抑的氛圍。
    明帝蕭景炎坐在龍椅上,很是憂愁,撫著額頭,一臉倦容,用略帶沙啞的聲音問道:“眾位愛卿,可有破敵之法?”文武百官皆無破敵之策,一片寂靜。
    “你們這些人,平日裏不都很能說嗎?要朕開張聖聽,廣納諫言,如何如何?此時呢?一個個的都啞巴了嗎?”說著,蕭景炎坐不住了,不管是前方戰事緊急,還是淵北侯的戰死,都讓他怒發衝冠,鬱結在心。
    朝臣們見皇帝發了這麽大火,趕緊紛紛跪下,惶恐道:“陛下息怒。”
    蕭景炎看著幫老臣,既是憤怒,卻又無奈。隻得甩甩衣袖,做罷了。
    這時,丞相趙岩鬆開口了,“回稟陛下,老臣以為,唯有陛下禦駕親征,方可穩定軍心,平息戰事。”這番話一出,朝堂上的眾人都心驚膽戰的,用餘光悄悄地觀察著明帝蕭景炎的反應。
    趙岩鬆的手也在微微顫抖,額角已經滲出了汗珠。
    畢竟禦駕親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要穩定內部朝局,防止後方有人趁虛而入,又要應對前方戰事,戰場上瞬息萬變,世事難料,一著不慎,恐有性命之憂。
    明帝蕭景炎俯視著這幫老臣,一言不發,眉頭緊皺,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趙岩鬆見狀,知是明帝拿不定主意,緩聲道:“陛下,現如今國內尚且安定太平,隻是前方戰事迫在眉睫,望陛下能舍個人得失而顧國家大義。況,天曜十年,先皇文帝禦駕親征,三戰三捷,一舉滅了韓國。陛下不如效仿先皇,拯救蒼生社稷。”
    蕭景炎把手背在身後,看著這群老臣,他們這是在逼著他禦駕親征啊,竟然還搬出先皇來,若是他不答應禦駕親征,反倒是落得置蒼生社稷於不顧的昏君罵名。
    蕭景炎冷哼一聲,眼裏閃過一道厲光,道:“傳令下去,三日之後,朕,禦駕親征。”
    “陛下萬安。”
    “退朝。”蕭景炎不耐煩的下了朝,回了禦書房。
    三天後,蕭景炎披著黃金鎧甲,騎著千裏白駒,在盛京城門前點兵,他的聲音沉穩厚重,傳響四方,“諸位將士,陳國犯我邊界,殺我臣民,今日,朕,與諸位一同出發,討伐敵軍,收複疆土。”
    “討伐敵軍,收複疆土。”三軍齊發,聲勢如虹。
    蕭景炎回望了一眼盛京,眼底似乎沉了些什麽。
    “出發!”蕭景炎回過頭來,眼神裏沉著一股堅毅,命令軍隊開拔。
    兩國征戰,受苦最多的必然是百姓。
    行軍路上,許多從戰地逃難過來的難民三三兩兩地圍聚在一起,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啃食著泛了黴菌的麵餅,喝著渾濁的河流水。
    蕭景炎看著自己的子民過著這般生活,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暗暗發誓,此次禦駕親征,一定要把陳國驅逐出去,保衛邊疆安定,還黎民百姓和平。
    七日後,蕭景炎領著軍隊到達沐州,而此時,陳國的軍隊已經在城門外叫囂了。
    沐州守軍聽聞皇帝陛下禦駕親臨,頓時士氣大漲,誓要把陳國軍隊趕出蕭國疆土。沐州守將與蕭景炎裏應外合,大破陳國軍隊,取得大捷。
    雖然此次出奇製勝了,但是,蕭景炎知道,這場仗,還要打很久。
    天曜五十一年,陳國軍隊已經被逼退到蕭國邊境,曠日持久的戰爭,使陳國的軍需和糧草供應遲緩,節節敗退。最終,兩國簽訂和書,長達四年的戰火終於平息。
    然而,太平的日子沒過幾個月,陳國軍隊卷土重來,並且來勢更凶,僅僅五天,已經攻破了沐州,蕭國再次狼煙四起,戰火紛飛。
    蕭景炎在盛京得到消息後,大為震怒。
    “陛下,此次陳國趁著我們還未恢複元氣,再次進犯我邊境,一定是蓄謀已久的。”趙丞相道,“隻是,老臣以為,這進軍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蕭景炎自是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連這些文臣都能想到的事,他一個征戰沙場的人何嚐想不到呢?戰後的部署都是重新製定的,如此之快的就被攻破,定然是出了內奸。隻是,他蕭景炎不願意承認罷了。
    蕭國終是兵敗陳國,夜色下明帝蕭景炎站在蕭國城牆上,今夜的月,剛好是圓的。
    想來,真是諷刺,月圓之夜,本是幸福美滿的時候,自己竟是這般落魄,都到了亡國的地步,真是可悲可笑。若是自己沒有為了一時的情愛,而喪失了理智,便也不會葬送了江山社稷。
    蕭景炎看著城牆外黑壓壓的一片,零星著這個光點,陳國的軍隊已經駐紮了下來,明日一大早,他們便會衝破城牆,踏進蕭國皇宮,一切,就都結束了。
    而自己,一個亡國之君,若是被俘虜了去,亦或者是苟延殘喘在這世間,也是無顏麵對蕭家先祖和蕭國百姓的。
    想到這,不免有些悲壯。蕭景炎伸手撫了撫這城牆,不如跳下去,一死了之,還能保留一個以身殉國的清白名聲。
    夜晚的風,吹的蕭景炎覺得格外的冷清、孤寂。忽而想起了霸王別姬,和他如今的處境竟是有幾分相似,他對這個世間,還存留著一絲留戀。
    蕭景炎這樣想著,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笑意。
    他轉頭喚來自己的貼身太監,道:“李耳,你去,傳蕭美娘來。”
    李公公衝蕭景炎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老奴這就去,請陛下稍等片刻。”
    蕭景炎吩咐完,又靜靜的看向了城牆下黑黝黝的世界,神色淒清,好似眼中再也容不下別的顏色了。
    李公公火急火燎的來到了鳳鸞宮殿,在蕭美娘婢女的通報下見到了蕭淑妃。
    “蕭淑妃娘娘,陛下在城牆那裏昭見您呢,趕快打扮打扮隨雜家去吧。”李公公神色緊急,倒也不像是裝出來的,更何況眼下蕭國這個局勢,眾人皆知,但手下人也依舊不敢怠慢,生怕自己做錯一點事情就惹來帝王不快,為整個國家陪葬。
    蕭美娘的婢女捧著首飾匣子正準備給蕭淑妃穿戴,卻被蕭淑妃伸手阻止了。
    “不必這麽麻煩了,你去取我那朱紅色留仙裙來,勞煩李公公等我一等,馬上就好了。”蕭美娘發了這樣一番話之後,其餘婢女也不敢再多說什麽了。
    隻是靜靜的幫她梳洗,貼身婢女不解,趁李公公不備,低聲詢問著:“娘娘,您今日這番動作,可是有什麽深意?”
    蕭美娘轉頭看了一眼婢女,“你跟我了這麽久,難道還想不透嗎?憑他蕭景炎的手段和謀略,會猜不出是我幹的嗎?隻怕是事出不久,我聯絡陳國的證據就被他找到了,隻是因為最近事務繁忙,他才顧不上來收拾我,今日一行,我怕是回不來了,你待我走後,便拿了我的令牌出宮去吧,回陳國,回到,我們的故鄉。”
    “娘娘,既是如此,您又何必去呢,我......舍不得您!”小婢女一聽這話,便是懂了蕭淑妃的意思,眼睛瞬間就紅了。
    蕭美娘抽出隨身攜帶的一條小方巾,輕輕替小婢女拭去了眼旁的淚珠。
    “哭什麽,像什麽樣子,我在來的時候就做好了如此的準備,你日後好好的。”說完這話,蕭美娘抬腳跨出了房門,不急不緩,倒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
    蕭景炎遠遠的的望見了那火紅色的身影,就算是黑夜,她還是那麽耀眼奪目,這樣的可人兒,今夜大約是最後一次見了。蕭景炎別開了眼,心中升騰起的鬱結之氣竟難以壓製。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疏忽,恨自己沒有保護好她,也沒有對她更好一點。
    轉念間,蕭美娘已經到了蕭景炎麵前了。
    “陛下,萬福金安。”蕭美娘眉眼帶笑,一身紅衣似火,嬌俏美麗,看的蕭景炎險些挪不開眼。
    “起來吧,怎麽今日不施粉黛卻著了這一身衣裳,倒也好看,別有一番風味,你啊,怕不是上天派來收了我的。可冷?這深夜,穿的這樣少。”蕭景炎扶起了蕭美娘,也不顧地點了,一把將蕭美娘拉進了自己的懷裏。
    他抱住了蕭美娘,用自己的大氅將蕭美娘包裹起來了。
    “啊,陛下,這樣不妥,還在外麵呢。”蕭美娘看了看李公公,有點羞澀的低下了頭。
    李公公也是個懂眼色的,慢慢的退下了。
    “你瞧瞧你,把李公公都嚇走了,你說,你這個樣子啊,日後要是......”話還沒有說完,蕭景炎就停住了。
    一改剛剛瀟灑喜悅的神色,蕭美娘自然也是發現了,剛剛的話的確沒有說完,但是誰都知道,下麵他該說的就是日後他要是不在了,她可怎麽辦。
    “你瞧朕,朕還是說錯話了,愛妃別擔心,明日我便派人送你走,不會有事的。”蕭景炎拍了拍蕭美娘的肩膀,低聲安慰著。
    蕭景炎感受到了,從剛剛蕭美娘被攬入他懷裏的時候,她就一直在發抖,好像在害怕些什麽。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還問我做什麽,今日你叫我前來,我便已經做好了準備......”蕭美娘心下震驚,她以為他會殺了自己的。
    這是他的國,他的子民,卻因為自己,百姓流離失所,國破家亡。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蕭景炎會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安排。
    “嗯?我知道,但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我心甘情願。這並不怨你。”蕭景炎知道,手上要他斬了她的奏折已經滿天飛了,但是他一一壓下,他隻是在朝堂之上,問著下麵那群憤憤不平的大臣們,“那愛卿們,可否能給我一個解釋,為什麽就因為區區一個弱女子,居然動搖了整個蕭國的根本?那朕的愛妃著實是好大的本事啊。”
    蕭景炎將蕭美娘摟的更緊了,“朕知道你在害怕些什麽,可是朕在你入宮之時就知道你的身份了。朕那時可驕傲著呢,一個區區陳國內奸,朕並沒有放在眼裏,漸漸的時間也久了,朕也慢慢的感覺朕可以感動你,誰叫你如此美好呢。”蕭景炎轉著蕭美娘的發梢,靜靜的和蕭美娘說著他自己的感受。
    如今他即將是個亡國之君了,無顏繼續存活於世,他今夜隻是想再好好的看一眼蕭美娘,希望她能好好活著。
    不說這一番話還好,蕭景炎這樣的坦誠布公在蕭美娘看來卻是他殺害了自己的全家,現在還這樣惺惺作態。
    “你放開我,你今日這番話倒是說的很是偉大啊!”蕭美娘一下掙脫了蕭景炎,美目流轉,卻和剛剛嬌弱的神態不同了,“那我今日也想告訴你一些事情,你看如何?你記不記得那個孩子?皇後娘娘的孩子,你一定記得吧,你知道這個孩子是如何夭折的嘛?當年的事情,是我故意的。再來說說你的母後,你怕是隻知道她被你送走了,卻不知道我也安排了人送你的母後,隻是目的地不同,她現在在陳國顧長風手中。我這樣的安排,你可還滿意?”
    蕭景炎聽到這樣幾個接二連三的消息,險些站不住腳,還是伸手扶在了城牆上才站穩了,他想不到蕭美娘會如此對待自己。
    蕭美娘給黑暗中的侍衛使了個眼色,殺機盡顯。
    一個黑衣人立馬出現在蕭景炎身後將他擒住,蕭景炎身邊的李公公在看到動靜正欲衝上前去,卻被保護蕭美娘的暗衛甩出的匕首擊殺。
    蕭景炎看著這樣的場麵,心中鈍痛,“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
    暗衛一下打暈了他,蕭美娘打開城門走到了陳國將領顧長風的營帳去,把蕭景炎也交給了顧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