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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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秋像一灘爛泥一般的趴在桌子上,手裏拿著一壺酒。這酒的口感並不醇,既不烈,也不香,而且還參了水,但是他卻喝的津津有味,喝下去的感覺仿佛是在品嚐人間佳釀。
    酒館老板笑眯眯的望著沈知秋,臉上浮現出尖腮的肌肉,奸商本質一覽無餘。他笑的極為開心,就在不久前他的這家酒館已經虧損到營業不下去的時候,突然遇到了一個財神爺。
    沈知秋丟給老板一袋金子,淡淡的說道:“一年,這件酒館我包了。”
    從此以後,老板就把他當菩薩一般供著,這袋金子足足有一百兩,而一百兩黃金已經可以讓自己這輩子都衣食無憂。
    沈知秋以前從來不喜歡喝酒,他不喜歡醉酒的感覺,他告訴自己無論任何都要保持清醒的意誌。
    隻有足夠的清醒,才能做想做的事,才能殺想殺的人。
    可是現在他卻一點都不想清醒,他想醉,想就這麽酩酊大醉下去,即使這個時候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願去反抗。
    他不僅想醉,而且想死。死在誰手上都無所謂,隻要能讓他死。
    他寧願可以醉了後可以好好睡上幾天,也不願醒著去承受這些千瘡百孔的痛苦。
    他看到門外跪著一個乞丐,那個乞丐有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他桌子上的饅頭,沈知秋忽然覺得連這個乞丐都比他要強一些,至少這個乞丐的眼神比他要堅強,也有信念的多。
    乞丐都知道自己要一個饅頭,而他呢,沈知秋自嘲的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此刻想要的是什麽嗎?
    父親早已經不是那個父親,仇恨也不是當年的仇恨。
    這份仇恨並不屬於他,可是卻被狠狠的安在了他身上,他終於明白小時候為什麽母親總是帶著狠毒的眼光看著自己,原來自己也隻不過是母親泄憤的工具罷了。
    他慢慢的走了出去,離開的時候往地上丟了一個饅頭,他就這樣一瘸一拐的往前方走著。
    老板歎息的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又得出去把這位財神爺給抬回來。
    他已經習慣了做這樣的事情,每次沈知秋醉酒之後都會在鎮子裏遊蕩著,他找到沈知秋的時候定然也會是蓬頭垢麵,回來後他還要為沈知秋打洗澡水,幫他清洗衣服。
    老板一轉變成了奴仆,可是他卻更樂意當一個奴仆,因為奴仆遠遠要比當老板賺的多。
    沈知秋在街上走著,突然他的手放在了秋水劍上,他感覺到一個人的腳步,腳步很輕,也很慢,這個人跟了他有一段距離了,不急不躁,似乎在等待著下手的時機。
    然而,沈知秋卻放下了手,拔劍已經是多年養成的習慣,可是現在他已經不想拔劍了,如果這個人夠膽量,現在就可以結果了他。
    一個純淨的聲音響起,那個人道:“最近安逸的日子過久了,耳力退步了?”
    沈知秋緩緩的轉過身子,他低著頭,看著眼前的人,也看著他手中的劍。
    他不需要抬頭就已經知道了這個人是誰,即使他聽不出他的聲音,但是也絕對能認出這雙手和這把劍。
    手掌很大,手上的劍卻很輕。
    這把劍極薄而且細,如柳葉一般的垂在了葉天的手上。
    嚴格上說,這把劍並不適合一個男人用,隻有女人才會用這把柳葉劍。
    劍很薄,代表無論什麽樣的劍法這把劍都能應付的遊刃有餘;劍很輕,意味著用劍的人一定是個十足的小人,隻有小人才會用女人的劍。
    沈知秋道:“你是來殺人的?”
    葉天淡淡的道:“是的。”
    沈知秋道:“你殺過多少人?”
    葉天道:“不少。”
    沈知秋點了點頭,繼續道:“的確不少,否則你的腳步不會這麽輕。”
    葉天露出了春風般的笑容,道:“可是我依然還是被你發現了。”
    沈知秋道:“所以,你是來殺我的?”
    葉天道:“而你認為我殺不了你?”
    沈知秋冷冷的看著他,道:“對,我醉酒的時候任何一個人都能殺我,但唯獨你不行!”
    葉天又笑了,道:“誰都可以,隻有我不行?”
    沈知秋道:“隻有你不行。”
    葉天問道:“為什麽?”
    沈知秋道:“因為我一看到你,憎恨就會湧上心頭,就算再醉也會立刻清醒過來。”
    這當然不是一句玩笑,他深知自己沒有理由會被這個男人殺死,這是他最看不起的男人,也是他最痛恨的男人。
    葉天仿佛沒聽到。
    他見過醉鬼,但是卻從沒想象過沈知秋醉酒的樣子,這個男人,是他用今後一生都要保護的男人,如今怎麽可以飲酒度日?
    葉天沉忽然歎息了一聲,道:“你不該喝酒。”
    沈知秋道:“為什麽?”
    葉天沉吟道:“因為喝酒傷身。”
    沈知秋冷道:“我傷我自己的身體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眼角忽然滑下了兩道淚痕,葉天流淚的凝望著他,道:“當然有關係,這個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傷害自己,但是你不行,因為我不準!”
    沈知秋詫異望著他,仿佛就是在看一個瘋子。
    最後,他拔出了秋水,指向葉天,道:“如果我們兩個還有一種關係,那一定是仇人。”
    葉天抬頭望了望天空,最後沉重的呼出一口氣,眼中露出溫情的目光,道:‘不,我們還有一種關係。’
    沈知秋道:“什麽關係?”
    葉天道:“親人!我是你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相信的親人。”
    他的眼睛已經越來越紅,眼中的深情就如海水一般的流向沈知秋,沈知秋垂下了臉,並不去看向葉天的眼神,他發現自己害怕看到葉天的眼睛,那道目光讓他感覺到沉重,讓他感覺到無所適從,因為他感受到了葉天的溫暖。
    三絕劍聖是冰冷的,所以他不需要溫暖,任何企圖以溫暖來接近他的方法都是假象,就如白依依一樣。
    想到那個女人,沈知秋心中又生出一股疼痛。當日那個女人就這麽狠心的看著自己孤零零的下了山,她沒有追上來說過一句解釋的話,直到現在,那個女人也沒有來找過自己。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在等她嗎?自從下山後,沈知秋就一直在這個小鎮上等待著白依依,期待著她的解釋。
    可是她依然沒有來,該來的人不來,不該來的人卻來了。
    如果,白依依也能像葉天一樣說出這句話,那該多好?
    葉天道:“你心裏應該清楚,我是你母親的徒弟,這把劍也是師父傳給我的遺物。”
    沈知秋眼睛越來越冰,道:“但是你卻殺死了她,你為了揚名天下,而殺死了她!”
    葉天自嘲的笑道:“你以為我願意嗎?這個世界上又有哪一個徒弟會狠心去殺死自己的師父?你不也是一樣沒有殺死元浪嗎?”
    聽到他提前了元浪,沈知秋的眼角開始跳動了下,人類本性的善良一點點的被打了開來。
    他說的或許沒有錯,自己最後那一劍沒有刺死元浪不也正是因為這種父子關係嗎?
    或許不情願,可是哪怕自己再不願意,這種父子關係就血淋淋的擺在麵前,逃不開,躲不掉。
    命運從來就不會去眷顧優秀的人,或許正是因為太優秀,老天才會讓你經曆這一層又一層的痛苦。
    沈知秋道:“如今你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麽?”
    葉天道:“為了救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想救你,”
    沈知秋譏笑道:“救我?”
    葉天一字字道:“救你脫離複仇的苦海。”
    沈知秋道:“你有什麽資格讓我相信你。”
    葉天從懷裏遞出一封信件,沈知秋接過信件,詫異的看著他。這個信封很厚,裏麵應該是裝下了許多內容。
    沈知秋道:“這是什麽?”
    葉天道:“這是你當年寫給是師父的信。”
    沈知秋拆了開來,看著眼前的一封又一封的信件,他眼角漸漸濕潤,這裏麵的每一個字都代表著他的思念。
    當年母親離開的時候,他就獨自一人跟著李青雲學劍,他學的很刻苦,也從沒讓李青雲失望過。
    所以每當他劍法有所突破的時候都會給母親寫信,他希望母親可以看到他的成果,每次年少的沈知秋將寫好的信交給李青雲的時候,都會問師父:“母親看到信後會回來看我嗎?”
    李青雲也總是安慰的對他說道:“會的,等你將秋水劍法全部領悟的時候,你母親就回來了。”
    李青雲沒有騙他,雖然母親沒有回來,但是每次都能收到母親的回信,信裏的她很高興,看得出來,母親對他的表現十分的滿意,而且有時候也會給他帶禮物。
    沈知秋道:“這些能說明什麽?”
    突然,一股奇怪的念頭浮現在他腦海裏,他不可思議的望著葉天,慢慢的問道:“難道?這一切都是你...?”
    葉天點了點頭,道:“是的。”
    沈知秋提手掐在了葉天脖子上,怒道:“我收到的所有的信都是你寫的!?”
    葉天沉吟了聲:“是的。”
    沈知秋絕望的道:“她一個字都沒有寫?”
    葉天道:“沒有”
    沈知秋癡癡的望著葉天,道:“她為什麽不寫?”
    葉天歎了口氣,道:“這句話你本就不應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