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閨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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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不愧是說書的,接了下去。
小將軍決定不再賣個破綻,為表決心,把手中鋼刀扔出,又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隻聽“蒼啷啷”寶劍出鞘(雖然並沒有鞘,但是這不重要),太陽光正照在寶劍之上,晃晃間讓人覺得刺目之極!
小將軍寶劍在手,精神大振,大叫一聲,好賊人,你納命來!說罷拍馬上前(雖然也沒有馬,但是這也不重要),軟劍與大將軍的狼牙棒砍到一處!隻聽哢嚓一聲,狼牙棒應聲而斷!要問為何這狼牙棒如此不中用?隻因這把寶劍乃天地精華所生,堅硬不可方物(雖然是軟劍,但是堅硬不可方物)!
狼牙棒一斷,大將軍驚慌失措。正想歎道“你劍太過鋒利,不若改日再戰”,不想那不大不小將軍趁他失神之際,一刀砍到。大將軍隻說出前兩個字,便身首異處!小將軍一聽那兩字,怎麽著,還敢罵我,嗬!饒不了你!於是一劍刺來!
“這一劍!正好刺入敵方體內!再一劍抽出,正所謂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隻聽噗嗤一聲,血濺黃沙!”
“好!”下麵一片叫好聲,也不管為何小將軍用劍刺的,卻也成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林二文算是鬆了口氣,總算等到了這一段。
小將軍寶劍刺去,卻隻刺了個死屍,功勞反倒成了那不大不小將軍的了。不免忿恨,心想我這裏戰了八百零一回合,累得跟孫子似的,卻被你過來補刀絕殺搶到人頭,最後隻給我算個助攻,如何能忍?!
台下眾人紛紛想到,沒錯,如何能忍!緊張感充斥了整個茶館。
瞎子一聽下麵如此安靜,心想胃口已經吊足,可以收工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說完也不管下麵如何罵娘,轉身回了後台。
林二文沒有罵娘,隻因他已徹底入戲,心中一直在重複著:如何能忍?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茶館在一片罵聲中打烊,林二文還沒走,直到夥計過來拍了拍他肩膀,說:“嘿,茶都涼了。”
林二文這才反應過來,點點頭,心想沒錯,茶都涼了,嗯……如何能忍?
走出茶館,林二文朝家走去。出了吉慶街,再走一段路,便是自己那家徒四壁的房子。這房子雖說破破爛爛,卻有一點好——地段好。
他父親當初仗著自己是學問人,偏要把家安在有錢人家的旁邊,絕不能和鄉下人同流合汙,免得沾了他們的窮氣。後來林二文聽到過類似的話。王老爺曾經批判他,說:“你家修的房子真是莫名其妙,一個破屋子偏要放在我家宅子旁邊,真是讓我沾了一身的窮氣!”
但是王老爺罵歸罵,看他著實可憐,便沒有強拆他唯一的窩,反而讓他進了自己家,幹了個小工。
這天晚上,林二文照舊回到屋裏,倒頭便睡。然而今晚聽書過於投入,一時半會竟睡不著。就在這時,他聽到屋後傳來說話聲。
要說老天爺是公平的,它給了林二文一個“連狗都不如”的鼻子,便又給了林二文一雙“比狗還靈敏”的耳朵。屋後的說話聲一句不落被林二文聽得清清楚楚。
先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如今咱們的事情已經敗露,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她!”
林二文猛吸一口氣,因為這個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這正是平時指揮他幹活的王家管家:王有治的聲音!
接著,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傳來:“做事何必這麽絕?你這些年在王家也攢了不少錢,不如我和你離開王家,另尋生路。”
王有治繼續說道:“胡說!錢總有用完的一天,我又沒有一技所長,出去喝西北風嗎?!王家有錢有勢,我不靠著他們,逃出去算什麽?”
女子又道:“王家一直在意臉麵,講究家法。我和你私通本來就是重罪,如果被她告訴了老爺太太,又怎麽容得下我們?”
王有治道:“所以說,我們要趁著小姐還沒告訴老爺太太,先下手為強,把她結果了……”
女子歎了口氣,許久,說道:“隨你吧……隻是小姐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晚上又不能去內宅,總不能白天提刀殺了她吧?”
王有治道:“你平時不偶爾去她房裏伺候嗎?不如你買點毒藥……”
女子道:“你有所不知。自從她發覺我和你的事情之後,對我有了看法,不讓我去她屋裏了。”
王有治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口說道:“再過四天,是臘月二十八。老爺與我商量了,因為小姐的婚期就在眼前,要在那天晚上準備嫁妝,順帶將小姐平日用的物件都收拾收拾,到時候一並帶過去。我想那天晚上一定忙得很,用的人多。她再有借口,總不能不讓你幹活。你就買些毒藥,找機會下手。如果運氣好,說不定我也能去內宅幫忙,這樣就由我來動手,免得你怕。”
女子似乎還是不忍,“我看……不如算了吧……她反正都要嫁人了……”
王有治語氣很著急,“放屁!頭發長見識短!她今天不說,不代表明天不說!在她眼裏,你我已經是王家的禍害了。說不定出嫁的時候,想為家裏除害,把我們的事說了出來,到時候,死的就是我們!她這幾天要準備喜事,心不在這裏,沒有揭發我們,趁早弄死她得了!說好了,就是臘月二十八!別忘了!”
隨後,一陣腳步聲由近至遠,兩人離開了。
林二文縮在被窩裏,嚇得冷汗直流。聽這話裏的意思,王有治與府裏的丫鬟私通,被大小姐發現了,現在兩人想謀害大小姐?
王家一向注重臉麵,林二文是知道的。當初就因為自己和府裏的丫鬟互相多看了幾眼,被老爺看到了,便打了自己一頓,還把那丫鬟逐出了家門。如果王有治真的幹了這種事,老爺一定不會饒了他。
這麽說的話,大小姐真的危險了……
這一整夜,林二文翻來覆去睡不著。
隨後的幾天,林二文心裏有事,正眼都不敢瞧王有治一下,生怕王有治在他眼裏看出什麽……
直到臘月廿八這天。
林二文沒有去聽書,早早在屋裏呆著。
太陽很快就下山了。林二文在屋裏踱來踱去,坐立不安。
王家大小姐的閨房在閣樓的二層。閣樓緊靠著後牆,而後牆外,就是林二文的家。
林二文內心始終有個聲音在提醒他:就是現在,有人在殺人……
有人在殺人……
林二文聽書看戲好多年了,書裏戲裏少不了殺人的故事,他也尤其喜歡“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噗嗤一聲,血濺黃沙”的劇情,在腦海裏無數次腦補那樣的畫麵。現在隔著幾步之遙,真正發生了這樣的事,這讓他無比興奮與不安。尤其,還是正在發生之中……
鬼使神差,他突然生出了一個念頭。
“我如果蹲在牆角下,或許能聽到一些動靜……”
然後,他竟真的躡手躡腳出了門,來到了牆角之下。
他蹲下身子,垂著頭,閉著眼——因為人一旦閉上眼睛,聽力便會更加靈敏。若是外人看來,說不定以為他在蹲著方便呢。
等了好久,他聽到小姐的房裏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是掙紮的聲音……
他似乎還聽到了一聲不怎麽大的叫喊聲音……此時此刻,他竟不敢相信自己多年來引以為傲的耳朵了。
沒多久,屋子裏似乎沒聲音了……
夜風吹過,他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應該結束了……於是他試著抬頭往上看……
窗戶開著,王有治的臉探出窗口,直勾勾地盯著他。
“啊!”他尖叫一聲,差點癱軟在地。
那一瞬間,他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他爬起身,像瘋了一樣逃跑。
王有治發現他了!一定不會放過他的!王有治連大小姐都敢殺,一定會殺了他的!
不知道跑了多久,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二狗子?你跑什麽?”
是個孩子的聲音,他稍稍冷靜了下來。王有治不是孩子,所以一定不是王有治來抓他了。
他回過頭,發現了米鋪的小夥計:書棋。
這個時候,他才恢複了思考的能力。
他急忙走過去,拉住書棋的手,“小書棋,求你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