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公子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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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少爺的神奇之處不僅僅因為他是一個沒有通過拴娃娃便奇跡降生的產物,更在於其天資聰慧刻苦好學,以至於兩歲識千字,三歲背唐詩,五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寫得好文章。
    據老爺自己所說,二少爺出生那日,剛下地,第一聲都不是啼哭,而是說了句類似“憋死老子了”之類的俗語。李夫人微笑作證。
    神童的生活與非神童的生活必然是不一樣的。二少爺這輩子除了吃飯就愛看書,為了節省時間連茅房都安在了自己房間內,出恭之時也不忘吸取精神食糧,令人歎為觀止,傳為西河口的一段佳話。
    另外讓人唏噓的是,老爺與夫人鑒於大少爺的怪病,生怕這第二個乖兒子也有這病,便從沒讓二少爺出過門。整個家裏,除了老爺夫人,隻有王爺一個人見過二少爺的真麵目。要說這二少爺住的,便是大少爺以前的那個房間。雖說瘋子住過的房子要不得,但是李老爺表示,這能起到一個警示的作用——自己每次要見兒子,走到這屋,便能想起那倒黴的怪病,也能堅定自己不放孩子出門的決心。
    當然坊間也有說法,這人啊,不見陽光也不是個事,容易得病。三姑六婆議論說是這孩子麵目慘白,猶如死屍,不敢出來見人。媒婆一陣歎息,過得幾年等到這孩子談婚論嫁之時,這趟生意還真不好做。
    二少爺雖然麵如死屍(隻是傳言),好歹也是一個大活人。自小沒個小夥伴也覺得煩悶,為此跟李老爺苦苦哀求一番,終於得到許可,托王爺出門買了隻小貓,取名寶貝,由二少爺自己養著。
    也怪王爺年紀大了,竟然眼瞎買了隻母貓。成熟之後的寶貝夜夜思春,叫聲淒慘讓人心碎,隻恨自己不能變成個公貓為其效犬馬之勞。
    可能二少爺也單純,不知道寶貝的叫聲意味著什麽,便也沒提配種一事。少爺不提,下人也不好問。於是夜夜貓叫,久了也就習慣了。
    二少爺白日裏趁著寶貝不叫喚,蒙頭睡覺。為了孩子的睡眠,老爺在白天還拿了塊布把窗戶給遮住,防止陽光照進去。夜晚少爺念書,風聲貓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幾年下來,李家平靜無事。
    直到有一天,在院子裏準備洗衣服的張嫂撞見了個乞丐。
    一大早,張嫂在屋裏拿了衣服,推開門要進院,突然發現院子裏站著個乞丐,身形瘦弱,衣衫襤褸,背對著她。
    正想往外轟,細瞧一眼卻嚇了一大跳。
    那乞丐少了隻手,渾身血汙,呆呆站在院裏,茫然四顧似乎在找些什麽。
    張嫂也算見多識廣,平靜了一下情緒,問道:“那叫花子,你在做啥?”
    乞丐一聽有人,回過頭來瞧了一眼,頓時一驚,忙不迭衝出了門,跑了。
    張嫂沒當回事,估計是門口沒人看著,讓乞丐給跑進來了。
    隻是洗著衣服,她越想越不對勁。
    這叫花子雖然蓬頭垢麵,但是看得出,二十來歲的模樣……而且……長得還挺像老爺……
    莫非是……
    這個時候,正好王爺從灶房裏拎著籃子走了過來,要去給二少爺送飯。
    張嫂心裏不安,為了探索與發現背後的真相,就放下衣服,叫住了王爺。
    “王爺,有個事……跟您說說……”
    王爺見張嫂吞吞吐吐,眉宇間一股焦急,便停了下來,問道:“什麽事?”
    張嫂一字一句把剛才的奇遇說了一遍,最後問道:“您看,是不是之前我們這些人都沒見過的大少爺……回來了……”
    王爺很受震動,手裏的籃子緊了緊,說:“這事……你別外傳。下午我給你漲點工錢……記住!千萬別外傳!”
    說完這話,王爺似乎也沒了送飯的心情,又返回了灶房。
    這天下午,王爺把張嫂叫到了自己房裏,說自己有個侄兒在城裏開了個飯店,缺個打雜的老媽子,每個月的工錢不少,問張嫂願不願意去。
    張嫂福至心靈,明白自己犯了忌,連連點頭表示願意。
    於是回屋收拾東西,準備第二天趕早出發。
    這一夜,張嫂沒睡著。一是因為想著城裏的生活與工錢,顯得很興奮;二是一個奇怪的事發生了——二少爺的房裏沒有傳出貓叫。
    張嫂的好奇心再次被勾起,起身披了件衣服,摸摸索索出了房門。
    二少爺的房裏沒有燈亮……
    她一步一步挪了過去,蹲到了窗下。窗戶上原該有的,用來遮光的布料,不知為何被人拿著了。張嫂慢慢探出頭,想看看屋裏的情況……
    這個時候,月亮從雲裏出來了,月光照射下來。
    張嫂看到滿臉血汙的李老爺,站在窗內,死死盯著她!
    張嫂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李家遣散了所有的傭人,隻留下了忠心耿耿的王爺。
    至於張嫂,可能是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什麽意外,沒能順利到家。李老爺於心不忍,托人給她家送了點撫恤金。
    事情大致就到這裏吧。
    幾天之後,傳出二少爺去世的消息。
    李家辦了一場白事,夫人由於太過傷心沒有參與,隻有老爺和王爺出場,跟幾個來念經的和尚交談了一番。
    雖說紅白事都屬於喜事的範圍,但是這場白事,卻給李家帶來了不幸。
    由於涉及私鹽買賣,李老爺被查辦;因為協助主人家幹這非法的買賣,王爺這個老管家也難逃法網,被關進了大牢(後來因為他參與不多,從輕懲罰,關了幾年便放了)。
    抄家的那天,衙門口的官差進門搜尋證據,搜到了後院。
    老爺與管家都雙雙帶走,夫人呢?
    夫人在二少爺的房間裏,倒在血泊中,身體被切成了一塊一塊。地上的血液早已幹涸,滿屋子臭氣熏天。
    官差在屋裏找到了一間地下的密室,找到一截白骨——應該是一條手骨。
    旁邊是幾個像是裝貨物的箱子,裏麵堆著些鋸子、刀片、鞭子和一些小斧子;其次還有栓犯人才用的一副手鏈腳鏈,隻是已經被鋸開。
    秋後,李老爺因“殺害妻子”的罪名被問斬。
    李家就這麽散了。“老貴族”這話再也聽不到了。
    曾經的輝煌與如今的沒落,隻變成了西河口的人們閑時嘴裏的談資。
    李家還有誰活在這個世上呢?
    對,大少爺。
    大少爺還在這個世上嗎?張嫂那天看到的乞丐,是不是大少爺呢?
    張嫂已經失蹤了,別的人,根本不知道那個乞丐的存在。所以也便沒了下文。
    哦,對了,還有那隻貓咪,夜夜嘶叫的“寶貝”。
    也許……它真的存在過?然後又跑了,和大少爺一樣?
    李老爺應該慶幸,李家至少在微妙的可能性上,還有兩條性命活在世上。一是寶貝,二是兒子。
    可惜的是,兒子隻是兒子,不是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