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神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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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丁文書與柳小姐信步閑遊,在街頭發現一群人圍著什麽。
“是出什麽事了嗎?”
人群隻是圍在一起,卻沒有什麽喧嘩。
“不像,我們也看看去。”
好不容易擠進人群,才發現,原來是個道士。
丁文書很納悶,西河口的浮屍問題早已解決,這群人怎麽還在這裏?莫非是有人請他們過來?轉念一想,趕大集的日子快到了,有可能是哪家的掌櫃員外,請來主持活動的道長?可是仔細又一琢磨,不太像,誰家請了人,還不好好安置妥當?眼前的這位道長,倒像是閑遊的出家人。
那道士看上去三十出頭,麵目清秀,但既不掛牌子算卦,也不開方子賣藥,隻是表情嚴肅,坐在那裏——屁股下的凳子還不知道是從哪家商鋪借來的。
柳小姐哼笑一聲,悄悄對丁文書耳語道:“你看他的模樣,像是做什麽的?”
丁文書不解,“那我哪看得出來。隻是奇怪,周圍人怎麽都圍著他看?難道是咱們來之前發生了什麽,或是他說了什麽?”
柳小姐道:“那倒未必。我看他正巧是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
“嗯?”丁文書奇道:“那為何引得這麽多人圍看?”
“這還不簡單?正是因為他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周圍的人才會好奇,他會說什麽,會做什麽。”柳小姐詳細解釋道:“看到一個道士在街上端坐擺攤,大多數人的第一直覺便是,這是個算命看相的;如果身上還掛了些膏藥,那便還順便能看病賣藥;如果腰間要係著什麽‘茅山神符’,那就更好猜了——這是個能‘降妖除魔’的法師;至於背上背把劍,說不定連耍把式賣藝這類工作都包攬其中了。”
丁文書恍然大悟,“是了。可是他就這樣正坐在街頭,什麽都不做。倒讓人好奇了。”
柳小姐笑著點頭,稱他“孺子可教”。
丁文書不樂意被她看不起,反而問她:“那照你看,他是做什麽的?”
柳小姐正眼不瞧他一眼,簡單明了答應三個字:“不知道。”
丁文書也笑道:“我原以為柳大小姐洋洋灑灑一大篇,必然知道這人是幹嘛的。沒想到也是全然蒙在鼓裏。”
柳小姐杏眼暼他一下,嘴角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這笑容彷佛在說:“我便是知道,隻是不願意告訴你罷了”。
丁文書隻好認輸。在賣關子吊胃口這上麵,他實在比柳小姐差了太多。
兩人看了一會兒,興趣全無,正準備離開。剛要動身,人群中鑽進一個男子,三兩步走到道士跟前,與之攀談了起來。
丁柳二人便停下了腳步,細聽兩人說話。
來的人看樣貌,是個農家男子,二十來歲,頭發稀鬆,臉上黝黑,皮肉緊實。
“師傅,你這裏,有藥賣麽?”原來是個買藥的。
道士見有人主動搭話,便坐著點頭,行了一禮,“抱歉,貧道今日出門,未曾帶藥。”
“哦。”男子顯得有些失望,不過並不放棄,又問:“那,師傅,我這段日子,總是身體不好。你看,會不會是有什麽……妖魔鬼怪的?能不能幫我看看手相麵相?”
道士一笑,“抱歉。貧道自幼出家,師父倒是有過相麵算卦的課程,隻是貧道也不曾學。不敢胡言妄語,怕誤導了居士。”
男子愈加失望了,眼裏還透出一股不信任的神色,“那……師傅,我這病,大夫治了好久,也沒治好,我現在也沒辦法了。你好歹給看看,指條明路。”
周圍的人聽道士說了幾句,都紛紛咧嘴,覺得這是個啥也不會的道士,沒啥本事。
可誰知道士聽了男子這句話,“哈哈”大笑。“居士說了半天,就是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道士站起身來,將凳子遞給男子,示意他坐下,“正如貧道剛才所說。貧道既不會相麵算卦,也不以看病賣藥為生。貧道所擅長的,正是……”
話沒說完,人群中猛地竄出個人來。
眾人正驚愕間,來人指著男子大聲指責:“我說楊小七,你不要血口噴人好不好?!”
丁文書一愣,“這不是藥鋪的姚掌櫃麽?他來做什麽?”
柳小姐輕哼一聲,似乎很期待看到這樣的場麵。
楊小七倒是很理直氣壯,剛坐下又站了起來,“怎麽了?我說你什麽了?”
姚掌櫃怒斥道:“你剛才說什麽,‘得了病,大夫老是治不好’。這西河口就我一家藥鋪,就我一個大夫。你這不是擺明了說我治不好你的病麽?!”
楊小七不怒反笑,“我隻是實話實說。我這瘤子生了好幾個月了。大夥看看。”說罷,把上衣脫了,向眾人展示自己的後背。結果當場看吐了兩個小媳婦並嚇哭了一位仍在繈褓中被母親強行抱來圍觀的小嬰兒。“瞧見沒,”楊小七很是得意,“就是這麽大一個瘤子。自打今年剛過完年,就有了。當時我就去藥鋪抓藥。結果到現在,也沒好。”
姚掌櫃也有理有據,“我早就跟你說過。你這個病,並非難治。隻是要堅持服藥,內服外敷。你倒好,我給你開半個月的藥,讓你服完了再來。結果呢?用了半個月,便再也不來了。反倒賴起我醫術不夠高明。”
楊小七也不甘示弱,“我那是用了幾天,根本沒效果。瘤子不僅沒好,反而更大更癢了!”
兩人各執一詞,毫不相讓。倒是被搶了戲份、晾在一邊的道士又哈哈大笑了一聲。
道士將兩人推開一段距離,笑道,“好了好了。兩位居士的話,貧道都聽明白了。不要爭執,更不要動手。貧道來給你們做個和事人,如何?”
姚掌櫃看他一眼,“你?你會什麽?憑什麽來摻合?”
道士點頭,“剛才貧道正要說到此事,就被姚掌櫃打斷了。”
姚掌櫃一聽,奇道:“怪了,你怎麽知道我姓姚?”
道士又笑,“我不僅知道你姓姚,還知道你家中有位大夫人,外麵嘛……”說著話,右手抬至胸前,朝姚掌櫃比劃了一個“三”。
姚掌櫃感覺自己的汗就下來了。
“另外,”道士毫不在意,繼續說道:“你今日比往常早起了半個時辰,因為家中的西洋表被人調快了半個時辰。把店門打開之後,因為沒什麽生意,就讓夥計守著,自己回去想再睡一覺,補補精神。誰知道剛躺下,就被你夫人叫醒,說是街上有熱鬧——啊,說的當然是貧道坐在這裏引起人圍看了——之後你就下床,自己趕奔過來瞧熱鬧了,誰想會遇到這位楊居士在這裏,額,這個,提到你,所以生氣,衝出來質問。”
姚掌櫃目瞪口呆,額頭已經被汗浸透,“這個……這個……”
道士問道:“如何?貧道可還說得準確?”
眾人都直勾勾盯著姚掌櫃,等待他揭曉答案。
姚掌櫃穩定了下自己的三觀,最終隻得點頭:“準。”
人群中頓時發出陣陣竊竊私語,一時間議論紛紛。
柳小姐勾唇一笑,“有意思。”
丁文書也覺得有意思,這種場麵,平生倒是第一次見到。
道士擺了擺雙手,示意大夥安靜,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不瞞各位父老鄉親,貧道初來乍到,”這裏,柳小姐又笑了一下。“當然不是姚掌櫃的什麽親眷,也並非他的什麽熟人。貧道剛才講過,貧道一不會給人算卦,二不會替人看病。當初出家之時,恩師卻也教了一些手藝。說起恩師,那是大大的有名,江南一帶,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恩師學識廣博,技藝精湛,一句話,沒有他不會的。這看病抓藥的手藝,他教給了我大師兄;算卦相麵的能耐,傳給了二師兄;修身養氣的本事,教會了三師兄;煉丹長生的法門,渡給了四師兄;至於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功夫,就教給了我們這些不成事的、腦子不夠用的傻徒弟。結果學藝不精,到得山下,隻好獻醜。”說罷,他指了指了自己。眾人便跟他一起笑。
道士笑道:“貧道入門之時,恩師問我要學什麽。我羨慕幾個師兄的能耐本事,也想跟他們一樣。但是師父說我天資不夠。又問我喜歡什麽。我說我就喜歡吃,不想幹活。”眾人又笑,“我這麽一說,原以為師父肯定是要生氣了。誰知道師父不僅沒罵我,還告訴我,真有這‘不想幹活’的活路。”
氣氛活絡起來,圍觀的人便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