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孝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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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口政府臨時宣傳小隊成立了。主題是“百善孝為先”。丁文書特地派人去買了些白漿,在橋頭立了個牌子,上書幾大孝道口號。諸如:“父母之命,不得不從”、“忤逆不孝,罪該萬死”、“頂撞長輩,天打雷劈”。當然,這些話都是衙門口的幾個老差人想出來的。丁文書不願意去做什麽長篇大論的演講,老差人們的意思是,隻有寫得簡單明了,才能鎮得住百姓。而且,越嚇人越好。
剛寫好的幾天,倒是引起了眾人的圍觀。一群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不過重點都集中在了丁文書的書法上。不愧是丁老太爺的兒子,寫的字還真不錯!更有甚者,讓自己家的兒子來牌子處,專門臨摹這幾個字,方便拿回去學習。
但是沒過幾天,大夥的熱情就退去了。丁文書派人隨機采訪了幾個過路人,收集了群眾意見。
“牌子?什麽牌子?哦,你說橋頭那個。嗨,看過,怎麽沒看過。那玩意兒有啥用?罪該萬死?天打雷劈?你還別說,西河口可能真有人信這個。誰?我那個三歲的兒子唄。不過我估計他明年再長一歲,就不信了。”
“問我對這個有啥想法?這個嘛……字寫得不錯,方方正正的。嗯?上麵的意思?哎呀,我一個種地的,哪裏識字嘛,真是。”
“沒用,都是瞎搞。當年還有人跑來西河口,粘貼告示,說皇帝老爺沒了,從此我們都自由了。什麽自由不自由!我當初還真以為從今往後買肉買菜都可以不花錢了,沒想到還不是要給錢。所以啊,這些東西,都沒用。”
“要我說,讓我們盡孝。這個想法是不錯。問題是,你沒個獎勵啊。比如,評一個年度最孝順兒子和最孝順兒媳婦,再來個最和睦家庭。誰要是得了獎,衙門就賞點銀子,這樣的話,大夥都有幹勁。”
有差人覺得最後這個話有道理,告訴丁文書,不如去跟大人商議一下。設立個獎賞製度?
丁文書覺得可笑,“荒唐。孝順父母,天經地義。要什麽獎勵?!不過呢,你這話也有道理。獎勵可以沒有,但是懲罰倒是應該有。我去與大人商量商量。”
孫大人點頭認可這個方案。於是,經過一天的功夫,西河口“不孝則罰”的規矩定了下來。
“凡是被父母告忤逆的,罰!”
“凡是被四鄰傳言不孝的,罰!”
“凡是毆打長輩,對長輩頂嘴的,罰!”
“凡是不給父母端洗腳水的,罰!”
“……”
凡此種種,數目甚多。
最後加一條:“罰多少,衙門說了算。”這也算是官方解釋權了。
原以為這樣會好很多。結果還是失算了。
書棋回家,親自報告自己在學校聽來的傳聞。
幾個孩子都說,自己爹娘在家裏逼迫爺爺奶奶,不準在外麵去瞎說,否則斷絕親屬關係。另外,幾個街坊鄰居走到路上,互相使眼色,一副“大家都懂”的表情。既然家家都差不多,我不告你,你也別告我。否則大夥一齊玩完。
丁文書完全不明白該怎麽辦了。
柳小姐坐著和書棋摘菜,一邊說:“你這,就叫做‘適得其反’。口號是沒用的,獎懲這種事,也是沒什麽用的。要是獎懲全然有用,那古往今來,怎麽還是有人知法犯法?孝順這種事,放在今天,本就是一個自覺的問題。你要讓百姓們自覺去盡孝道,而不是強製性的。”
丁文書說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現在的情況是,壓根沒人去想著孝道的問題。獎懲尚不可行,如何讓人自覺去做?”
書棋揉揉眼,“我小時候,老聽父母說什麽二十四孝的故事。雖然都忘得差不多了,可是至少我長大了以後,不會不孝順你們。”
柳小姐對他笑笑,“知道你孝順。不過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健康長大。”
丁文書一拍桌子,“對啊。我怎麽沒想到。書棋說的這個,真是個辦法。”
柳小姐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樹立典型。這也是以往的朝代裏,經常用的一個法子。好的典型,總是得賞;壞的典型,總是受罰。而且還是老天爺來執行獎懲。這樣一來,百姓們自然聽話。”
“對!”丁文書精神大振,“壞的典型,就是何家。至於好的典型……嗯……明天去問問看。”
次日一問,大夥不約而同,都說了一個人的名字。
肖仲。
“沒有比肖仲更孝順的人了。”群眾有口皆碑。
肖家住得離西河口場鎮遠了些,且一家子都為人低調,所以丁文書也是第一次聽說他的名字。
一問差人,差人也豎大拇哥。“丁先生,之前說獎勵的事情。我當時就想,要是真有這規定,肖仲,不知道該賞他多少銀子。恐怕把西河口荒廢的王家宅子賞給他,也是應該的。”
這麽厲害?丁文書覺得應該去拜訪一下他。
走了大半天的路程,丁文書趕到肖仲家門前。
大白天,房門鎖著。丁文書靈機一動,沒有擅自上去拍門,而是先找他的四鄰打聽情況。
旁邊住著的一位老者給丁文書讓了個座位,講起了肖家的往事。
肖家沒有女兒,隻有兩個兒子。肖仲排行老二,他還有個哥哥,叫肖伯新。兄弟倆差了將近十歲。
肖伯新二十來歲的某年,要求分家。(丁文書心裏苦笑一聲,又是分家的事。)可是,肖家父母不同意。他們認為自己的二兒子才十來歲,還小,若是分了出去,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有。於是兩口子勸大兒子不要急著分家,等到兄弟成了年,有了謀生的路子,再分不遲。
可是這肖伯新是鐵定了心要分家。原因其實很簡單,他最近剛結婚。所謂有了媳婦忘了娘,事事都順著媳婦的意思來,沒有二話。這個媳婦也不是省油的燈,一直慫恿著丈夫把弟弟,最好連同著父母親,打包一起扔出去。
肖伯新不敢做這等討罵的事,隻敢對父母提分家。
父母總是不肯,最終兒媳婦難以忍耐,做出了讓步——她和自己的丈夫出去住,讓兄弟在家裏伺候老人。
她話裏說得明白:“自古分家,便是在家的分的少些,出去的分得多些。”意思很明白,她兩口子要多分。
為了這事,肖仲當場與哥哥嫂嫂鬧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