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訪友遇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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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春雨。
細雨濛濛欲濕衣。
風。春風。
和風徐徐扶桃花。
風和雨。
春風春雨花經眼,輕霧迷蒙水接天。
釋道安撐著一把油紙傘,緩緩地走在這細雨紛飛的流月城中,賞著這流月城的雨景。
這是一把棕色的油紙傘,傘麵上畫的是天仙配的圖案,圖案旁畫有若水堂三個字。
天朝盛行油紙傘,不管江南江北,天朝境內有許多製作有油紙傘的作坊。
所謂傘分十家,家家具美。
而帝都若水堂的油紙傘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據說若水堂已有六百年的曆史,是家老字號中的老字號。
若水堂的油紙傘沒有浮華,沒有奢靡,有的隻是淡雅,神韻,和那份寧靜的平和。
據說帝都之內,幾乎家家都有若水堂的油紙傘。
據說文人墨客都以手執若水堂的油紙傘為上。
據說皇室貴胄也已擁有若水堂的油紙傘自豪。
現在釋道安就撐著一把若水堂的油紙傘走在街上。
街上人不多,稀稀落落,三三兩兩的緩步走在城中,小心地躲避著地上的泥水。
兩旁的商鋪藥店酒館也都已經開門,迎著過往的來客,盼著今天又是個開門紅的日子。
而不遠處的那家針線鋪就迎來了一位客人,一位看起來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的人。
這是個老太太,是個滿頭白發,後背有些佝僂的老太太。
當釋道安走到路邊的一個小街口時正好看到這個老太太從一個小胡同內走了出來。
白發老太太慢慢地從胡同內走出來,身披一件蓑衣,頭帶一個鬥笠,鬥笠下白發蒼蒼。
手裏拎著個小包袱,一個藍色的小包袱,外麵包著一層防水雨布,裏麵好像裝著些衣物。
白發老太太從胡同出來後,就直直地向針線鋪走去,應該是去買些針線,購些布料。
這就是一個普通的農戶家的老太太,至少釋道安看見這個老太太後的第一感覺是這樣。
也許家裏老頭子的衣服破了正等著縫補。
也許小兒子將要娶新媳婦,正等著這新買的針線縫補新衣服呢。
也許大兒子要下地做工,可是那件小小的衣衫上卻破了幾個洞,等著母親回去補上。
又或許小孫子在正等著祖母回去縫那個破了很久的布娃娃。
這是一個普通家庭的主婦,一個勞碌一生辛苦一輩子的老太太。
可當釋道安看到白發老太太從胡同內走出來時,就站在路中間看著這個白發老太太。
可白發老太太卻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有這麽一個人在仔細地看著自己。
白發老太太出了胡同,轉身沿著街道向右走去,而釋道安亦一步一緩的跟在後麵。
街邊有著各種鋪子,賣著各種東西,而針線鋪是從出胡同口算起的第五個鋪子。
白發老太太先是走過了一個青稞麵的鋪子,接著又走過了一個水果鋪。
再往前麵是個肉鋪,鋪前擺著張案板,一個中年大胡子的屠夫正在案板前割肉剁骨頭。
案板擺在一個黑色油布帳篷下麵,帳篷邊緣有稀稀疏疏的水滴落下,劈劈啪啪掉在地上。
白發老太太慢悠悠顫巍巍地走過去,緩緩地走過那擺著豬肉的案板前的滿是泥水的路。
中年大胡子屠夫手中的砍刀在使勁的跺在一塊滿是肥肉的粗粗的豬後腿上。
也許豬後腿骨太硬了,所以屠夫用的力氣很大,砍在豬後腿上,使的整個案板都在晃動。
一下兩下三下,每一次的力氣都很大,卻很均勻,每次都是同一力度。
白發老太太走在案板前,小心躲過了一汪水,可是卻沒想到遇到了別的意外。
也許是因為這淅瀝瀝的雨水下了很久,使的屠夫握住割刀的手有些滑。
也許是因為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動作,同一個力度割肉剁骨頭而有些疲勞。
忽然屠夫的手一滑,割刀差點飛出去,差點飛向空中,也差點像著老太太飛去。
可屠夫的手依然牢牢地握住了刀,沒有讓砍刀飛出,然後重重地砍在了案板上。
也許是力氣過大,也許是力道失衡,割刀砍碎了豬骨頭。
豬骨頭碎成了很多塊,而其中的一塊卻忽然從案板上崩射出來,射向白發老太太。
速度很快,去勢很急,白發老太太根本就來不及躲開,眼看就要擊在頭上。
可是忽然,白發老太太像是腳下一滑,步子不穩,身子一晃,差點摔倒在地上。
然而就是這麽一晃,身子前傾,頭一低,那飛射而來的骨頭塊就從鬥笠上麵飛了過去。
白發老太太腳下緊晃兩步,終於穩住了身子,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卻沒有摔倒。
就像根本沒有注意到剛才那飛來的碎塊,更不知道剛才險些魂歸天國。
白發老太太依然緩緩地向前麵走去,看都未看那個差點失手的中年大胡子屠夫。
釋道安撐著傘,站在案板前,看著那個有些失神的屠夫。
任誰碰上這樣的事情都會失神的,要是真誤殺了人,那可是要坐牢的。
中年大胡子屠夫愣了好一會終於緩過勁來,長出了一口氣,終於靜下心來。
可是卻發現案板前站著一個撐著棕色油紙傘,滿麵笑容的中年人。
釋道安忽然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案板上,道:“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大家各不相幹。”
屠夫有些發愣,麵色有些驚訝,搞不懂這個中年人怎麽會這麽說,還給了自己一錠銀子。
正想著該說些什麽,可沒想到案板對麵的中年人又說了讓自己完全聽不懂的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你們做什麽事,用什麽樣的手段,達到什麽樣的目的跟我無關。我隻希望你們不要打擾我的興趣,否則大家都不會好過的。”
中年人又一指那錠銀子,道:“把它給你們老板就行,我相信他是個聰明人。”
說完,撐著棕色油紙傘的中年人走了,跟剛才那個走過去的白發老太太一個方向。
屠夫還是有些發懵的表情,一副完全搞不懂發生了究竟什麽事情的樣子。
他看了看案板上的銀子,銀子上麵插著一根黑色的細針,圍繞著幾圈黑色的細線。
屠夫抓起銀子,向撐傘的年輕人招了招手,好像是想說些什麽,可最終卻沒有說出話來。
中年人已走遠了,已經快要走到那個針線鋪的門前。
屠夫四下看了一看,發現街上依然人很少,還沒有過來買肉的人。
中年大胡子摸樣的屠夫忽然一招手,一個年輕的後生從店裏麵跑到案板前,繼續割肉。
而中年大胡子屠夫自己卻是一個轉身,快步走進了肉鋪裏麵的後堂,滿是腥味的後堂。
可那動作卻甚是迅捷而矯健,根本不像一個普通的屠夫應該有的樣子。
就像捕蟬的螳螂,忽然發現有隻黃雀向自己撲來而慌忙逃走的樣子。
屠夫幾個箭步就已經進入了肉鋪,然後進了後堂就再也沒有出來。
釋道安走到針線鋪前時,那個披蓑衣戴鬥笠的白發老太太剛好從裏麵走出來。
這麽快白發老太太就買到想買的東西了嗎?
針?線?還是別的什麽東西呢?有沒有在添置些新布料呢?
白發老太太的目光從釋道安的身上掃過,卻沒有停留,然後一轉身又向右走去。
沒有回胡同,更沒有回家,而是接著向前走去。
走的很慢,有些蹣跚,亦步亦趨,白發老太太要去哪兒呢?
雨仍然在下,毛毛細雨,籠著有些迷蒙的街道。
釋道安撐著油紙傘,慢慢地跟在白發老太太的後麵,他忽然覺得這個老太太很有意思。
前麵有一個小胡同,很窄的一個小胡同,僅容得下兩人並排走過去。
白發老太太就進了這樣一個小胡同,慢悠悠顫巍巍地走了進去。
可釋道安站在胡同口卻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