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追蹤無蹤 故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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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紅霞滿天。
流月城平西王府內,眾人都在三世子失蹤的房間內,怔怔地看著釋道安,又看向窗戶。
可窗戶是關著,哪兒開著呢?可釋道安卻問誰打開的窗戶?忽然,玄同喊道:“這窗子被人打開過。小毒婆叮囑過,三世子不能見風的,所以我一直把窗戶關的嚴嚴的,還時不時的查看一番。給三世子喝完以後,我還特地到窗戶邊
去看了看,當時窗戶是插上的,可是現在,雖然窗戶關著,可是卻未被插上。”
眾人又看向窗戶,發現果然如玄同所說,雖然窗戶是關著,可卻是虛掩著,隻要輕輕一推就會打開。釋道安笑笑道:“若是這窗戶當時確實是關著的,可現在確實打開的,那麽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在玄同睡著的那短短的時間內,有人打開了窗戶。想必這和三世子的失蹤不
無關係。”
平西王道:“就算知道窗戶被人打開過,有人弄走了世子,可又能怎麽查呢?”
釋道安笑笑道:“難道王爺不覺得那人不走正門而反走窗戶不是很奇怪嗎?”
平西王想了想道:“這有什麽不正常的?”釋道安又笑了笑道:“難道窗戶很好走嗎?當然不是,可是那人卻還是選擇了窗戶,其中必然有理由。任何人做事都是基於某種理由,一定會有某種解釋,而這個可能就是
破案的關鍵點。”
平西王搖搖頭道:“本王有些不懂。”
釋道安道:“王爺不懂不要緊,隻要知道,現在有機會抓住凶手就行了。”
平西王聞聽此言,一愣道:“抓住凶手?此言何意?”
釋道安不答反問道:“王爺對於上次密室內三世子昏迷一事有何看法?”
平西王道:“想必是凶手栽贓陷害世子。”
釋道安道:“有此可能,不過王爺難道就不覺其中有些蹊蹺嗎?”
平西王道:“蹊蹺?有何蹊蹺?”釋道安道:“三世子昏迷一案和水水水道人,樂一平以及邢雲山被殺一案,想必諸位認為都是一人所為,可是在前麵三個案件中三人所中之毒和三世子所中之毒卻非完全相
同,這是為何?凶手為何忽然轉變手法,換了方式呢?”“其次凶手為何沒有殺掉三世子呢?要想栽贓給三世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死無對證,要是凶手將三世子偽裝成自殺,順便再留下張紙條什麽的,那麽這就是一場完美的計劃
,可是凶手卻沒有這樣做,卻是為何?”
平西王道:“也許當時情況緊急,凶手根本就來不及行凶布置現場。”釋道安道:“有理。可是能夠策劃出前麵三起完美謀殺的凶手,會犯這樣的錯誤嗎?想必不會。那麽現在就要確定到底凶手是如何想的?是因為某些突發事件未將凶案進行
下去,還是這原本就是凶手的安排,安排一場看似被看穿的嫁禍?”“而且即便凶手是想嫁禍給三世子,可是卻被突發事件打亂了。然而仍然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一個要自殺的人會在死前喝下讓自己昏迷的毒藥嗎?顯然不會。所以上次的案
件絕非是凶手想嫁禍給三世子那麽簡單,很有可能有些我們不知道事情發生。”
釋道安停了停,忽然又道:“又或者就是為了今天的案件也說不定。”
平西王道:“為了今天案件?”釋道安道:“難道王爺不覺得今天的案件不像前麵幾件案子,三世子失蹤了,可是卻跟密室毫無關係。如果凶手是想殺掉三世子,在這個房間就行,那時玄同已然睡著,三
世子昏迷,又沒有其他人,下手正是好時機,可是凶手卻沒有。而且凶手也沒有將三世子弄到密室去,那麽為什麽這次凶手會變了這麽多呢?”
平西王道:“為何?”
釋道安搖搖頭道:“不知道。也許時間太緊,凶手來不及詳細謀劃,又或者有些事情使得凶手不得不改變計劃,當然也有可能是三世子。”釋道安忽然不說了,因為腦中突然地就浮現出了一個念頭,可是卻是個很荒謬的念頭。會是那樣子的嗎?可是為什麽呢?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案子不是又變的複雜離奇
了麽?若不是這樣,那麽如何解釋當時的那種不協調,不舒服的感覺。釋道安微微搖了搖頭。
平西王見釋道安沒有說下去,問道:“公子為何不說了,三世子怎麽樣?”
釋道安笑道:“沒有,隻是忽然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卻想不出哪兒不對勁,也許是我多慮了,想的太多了。目前當務之急,是尋找三世子的下落。”
平西王道:“正是,本王已經安排人手去找了,可是一直找不到。”
釋道安道:“王爺放心,我想三世子不會有生命危險,暫時不會有難。”
平西王道:“為何?”釋道安道:“凶手既然不會在此處殺害三世子,而是將人弄了出去,那麽很可能是三世子身上有對凶手來說極為有用的東西,在沒有得到之前,三世子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
平西王道:“但願如此吧。”
眾人散了,各忙各的去了。
可是釋道安卻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房間內。
屋內有桌,桌上有壺,壺中有茶,茶卻在杯中,杯在手中,釋道安在慢悠悠地品著茶。
外麵因為三世子的事情已經翻了天,眾人都在忙忙碌碌,可釋道安卻如此悠閑的坐著。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並非定力好,而是不在意。
任他花月霽虹,我自悠然若風。
這個世界每天都在發生著萬萬千千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億億萬萬的變化,可你又在乎什麽呢?又有多少事情是你真正在意的呢?又有多少是可以完全不在意的呢?
釋道安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伊葉隨風。
自從鳳凰一別,兩人就已經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人生也已經完全不一樣。
釋道安是個向往自由的人,向往那種無拘無束的生活,向往那種快意恩仇的生活。
破舊的規矩即是枷鎖,一拳打破。
有時釋道安想象自己是一隻雄鷹,可以自由地翱翔於天際,不被這沉重的大地束縛。
所以他逃,他跑,他鬧,喝酒,吃肉,探險,雲遊天下,四海為家。
他在找,一直在尋找那份深埋在心中的那份自由。
釋道安不在乎自己是誰,也不在乎性格如何,他想要的是那種隨風起,逐水流的快意。
恩怨,情感,忠義,哪一樣不是枷鎖。
兄弟,夫妻,君臣,哪一樣又不是責任。
人生在世,所為何來?
釋道安不知道,也弄不清楚,他隻知道他想要自由,想要自由飛翔的感覺。
可伊葉隨風呢?
自從昔日鳳凰一別,就很久沒有了他的消息。
人總會迷茫的,找不到自己,找不到活著的理由,找不到生存的意義。
所以他去拚,他去殺,甚至連天牢都坐過,隻為了找到一個答案,一份人生的答卷。
他遇到了很多人,見到了很多事,尤其在牢中,見到這個世界上最醜陋的人性。
他了解許多人,知道許多事,唯獨沒有認清自己,唯獨沒有找到自我。
試問,這世間又有誰知道我是誰呢?
風起風停,日升日落,花開花落,雲聚雲散,這些都是道,都是自然,都是天地所化。
可人生呢?亦是自然嗎?伊葉隨風依然迷失在尋找自我的旅途中。
茶涼待煮,釋道安重新煮了一壺,倒了一杯,緩緩遞到對麵的那個人麵前。
伊葉隨風喝了一口茶,道:“好茶。”
放下茶杯,伊葉隨風又問道:“在等人?”
釋道安道:“不錯。”
伊葉隨風道:“等的人還未來?”
釋道安道:“今晚也許不會來了,可一定會來的。”
伊葉隨風嘴角微挑,笑道:“恐怕有人要失望了。”
釋道安卻好像未聽出伊葉隨風話中的含義,也是笑笑道:“可惜那人不是我。”
伊葉隨風道:“你好像很悠閑呀。”
釋道安道:“有人悠閑,自然就有人受罪了,希望你不是受罪的那個人。”
伊葉隨風搖頭歎道:“可惜我還真是那個受罪的人。”
釋道安笑嘻嘻地看著伊葉隨風,道:“有時人受些罪也沒什麽不好,這樣就會懂得珍惜。”
隻有失去的時候才會知道珍惜,這是人的通病。
可是,為何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卻為何總是一次又一次的發生呢。
伊葉隨風仿佛若有所思,歎道:“知失,方曉惜,人之性也。”
釋道安饒有興趣的看著伊葉隨風道:“曉惜,曉惜,誰會珍惜?你會嗎?”伊葉隨風看著釋道安,就像看著一隻蚊子,總想上去拍上一巴掌,即便拍不死,拍暈了也是好事,有時伊葉隨風也很討厭這張笑嘻嘻的臉,苦笑一下道:“往事已逝,誰相
惜。”
釋道安忽然也歎道:“可惜,可惜,不可追憶。”
伊葉隨風喝著剛煮出的茶,笑道:“好像今天你的話很多,感慨也很多。”
釋道安自嘲似的一笑,道:“也許看見了某些事情,想起了某些往事吧。”
伊葉隨風哈哈一笑,道:“原來你也會想起往事,我還以為你早已經忘卻紅塵了。”
釋道安歎道:“身在人世間,心戀紅塵夢,怎能近須彌。”
伊葉隨風微眯著眼睛看著釋道安,道:“原來你也懂禪,我以為你沒有信仰的。”釋道安道:“懂卻未必信,就像你,知卻未必得。道也好,釋也好,儒也罷,任何宗教的本義不外是教人向善,心懷天地,敬尊養幼,能忍追真罷了。可你我本已非善人,
更離這教義遠之又遠,你我怎會再有信仰。你我早已是無根之人,談何信,說何言,論何道。”伊葉隨風點點頭,道:“信也好,言也罷,不外是追尋自己的內心而已。道亦好,儒亦好,釋亦好,都隻是給自己找了一理由,尋找一個避難的港灣而已。如若沒有這教,
沒有這可以逃避的方法,恐怕很會有很多人難逃一死吧。”
釋道安手指放在嘴邊,噓聲道:“莫談國事,莫論廟堂,莫言天朝。”
伊葉隨風微微一笑,搖搖頭道:“是呀,莫談,莫論,莫言,如此盛世,如此防川。”
釋道安重新換了紫砂壺中的茶葉,水已沸,茶已香,品茶論道而已,不念朝事。
伊葉隨風說起了今天去追查文逸的事情。
上午時,伊葉隨風去見了一個人,一個女人,名叫玄機。
伊葉隨風不清楚釋道安和玄機之間的關係,也不清楚玄機究竟是怎麽樣的人。
可是他知道這個女子絕對不簡單,更非尋常女子可比,至少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女子。
正是從玄機那兒他知道了文逸還有另外一個住所。
他不知道玄機是如何查到的,不知道其背後的究竟是何人,可是這個消息卻是很準確的。
因為正當他來到那座小巷時正好看見文逸出來。
那不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子,甚至隻是尋常姿色,可是隻要你看過一眼就不會忘記。
是那身姿,是那風情,是那韻味,還是在骨子裏流露出來的安靜。
伊葉隨風說不清,這是一個風塵女子,是個藝伎,和玄機有著同樣的身份。
同樣安靜的兩人,可身上卻散發著完全不同的氣息。
玄機的安靜若海,文逸的安靜如山。
海平似鏡,掩蓋住了海底那流淌的熱情,風來時,浪高千丈。
山立若堅,任你風來雨打,我自靜默觀天,心中不起漣漪。
玄機的心是熱的,文逸的心是冰的,可在臉上卻是那麽相似的平靜。
中午剛過午飯時間,文逸帶著一個小丫鬟出了小巷子,來到了街上的一個綢緞莊。
兩人在綢緞莊待了小半個時辰,可卻沒有買一點綢緞就出來了,然後向西出了城門。
楓林閣,兩人來到了楓林閣。
聽到此處,釋道安奇道:“兩人去了楓林閣?”
伊葉隨風答應了一聲,問道:“怎麽了?”
釋道安道:“下午的時候,劉雲峰曾說,老管家也曾去過楓林閣。”
伊葉隨風眉頭一挑,笑道:“若是你知道我在楓林閣遇見誰了,想必會吃驚吧。”
釋道安道:“誰?”
伊葉隨風道:“大世子。”
釋道安一愣道:“大世子?他也去了楓林閣?”
伊葉隨風道:“不錯,當時文逸和那個小丫鬟也就是待了一盞茶的時間,大世子就去了。”
釋道安問道:“什麽時間?”
伊葉隨風想了想,道:“大概未申相交之時吧。”
釋道安又問道:“大世子和文逸相見了嗎?”
伊葉隨風搖搖頭道:“沒有,文逸在二樓,而大世子隻在一樓待了一炷香的時間就走了。”
釋道安微微笑道:“這楓林閣還真是有意思,有時間要去瞅瞅了。那後來呢?”
伊葉隨風道:“後來,文逸出了楓林閣就回城了,大概在酉時初刻回的住所。不過在小巷子的路口處,文逸見到了一個人。”
釋道安問道:“什麽人?”伊葉隨風道:“那人穿著一身灰色長衫,頭戴著一頂鬥笠,看不出樣子。當時文逸正走到小巷子口的時候,被那人叫住了,兩人說了大概有一盞茶的時間,然後就分開了。不過看起來兩人關係並不很好,似乎在爭吵些什麽,文逸甚至還打了那人一巴掌,讓那人滾。文逸進院子後就沒再出來,那人也就走了。看那人走時的背影倒是有些落寞
。”
釋道安道:“你沒有跟著那人?”
伊葉隨風道:“跟丟了。”
釋道安一愣,道:“丟了?”
伊葉隨風道:“那人武功不弱,輕功也很是不錯,而且相當熟悉流月城的布局。我隻跟了幾個胡同,就被此人發現,然後三拐兩拐就被那人甩掉了。”
釋道安心中一動道:“那人身材如何?可有何兵器?”
伊葉隨風道:“中等身材,未見佩戴兵器。”釋道安仿佛有些失望,暗道:“難道不是那人?”隨即又想到:“針線婆婆曾經受人所迫,遭人挾製,說是那人十分熟悉流月城,甚至是流月城中人,難道會是那個人?難道
這兩個人不是一個人,而是完全不同的人麽?”
釋道安苦笑了一下,道:“看來我還有必要去一趟小院,見一見這個文逸姑娘了。”
伊葉隨風道:“看來你想去的地方還真不少,可惜我卻不能陪你了。”
釋道安奇道:“何意?”
伊葉隨風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了過去,道:“這是今天老頭子傳來的一份信,你看看。”
釋道安接過信打開一看,麵色微變,有些吃驚地問道:“這是真的?”
伊葉隨風搖搖頭道:“不知道,至少我應該去看看。”
釋道安收起了那封信遞了回來,輕聲道:“是啊,的確是該去看看。何時動身?”
伊葉隨風歎道:“嶺南萬裏之遙,我恨不得插翅飛到,明日動身已是覺得晚了。”
釋道安想了想,又道:“這是不是老頭子的詭計?”
伊葉隨風嘿嘿一笑,道:“你我又不是第一次被老頭子暗算,現在不都是活的好好的麽?”
釋道安道:“也是,早就知道老頭子不是啥好人,可惜就是沒辦法。我陪你去?”
伊葉隨風道:“不用。這個事情隻能自己來做。解開心結,破除迷障,隻能自我沉澱。”
釋道安歎道:“心結仍在,故人難舍。曉惜方惜,已是花開。”
伊葉隨風也歎道:“破不開心結,尋不到自我,如何惜,如何憶。”
釋道安道:“一路珍重,待此間事了,我亦會去一趟嶺南。”
伊葉隨風出了房間,隻剩下釋道安一人坐在燭光下,喝著有些微涼的茶。
自己與那人也曾相識,亦該一去嶺南。
可惜,這路隻能伊葉隨風一個人走下去,一個人承擔,一個人解開當年的那個心結。
房門外忽然又傳來一陣敲門聲,玄同抱著一個細長的圓筒入內。
玄同道:“這是王爺讓我送來的,說是公子傍晚時分索要的東西。”
釋道安一愣,隨即恍然,原來當時說完三世子失蹤一事,各忙各的,自己私下裏曾經向平西王索要一件東西,如今想必是已經尋到,差人送了過來。
釋道安笑道:“多謝了。”
玄同將圓筒放在桌子上,就轉身出了房間。
釋道安打開圓筒,倒出了裏麵的東西,原來是一副卷軸。
緩緩打開來,卷軸在桌上鋪開來,原來是一張畫,畫上是個女子的肖像。
卻見,這女子:
發重肩,眉兒彎彎,眼和水靈,麵泛紅光;
俏麗臉蛋,似吹彈即破;櫻唇頻動,鼻兒玲攏;
一雙秀手,十指纖纖,猶如精雕的美玉,
一對玉臂,豐盈而不見肉,嬌美而若無骨。
蛾眉淡掃,粉頰輕勻,
水剪雙眸,蓮生細趾,
上著淡羅衫子,下拖八幅湘裙,
牙梳斜揮,雲窩金釵,印鬆玉臂,
從縱畫工描不到,漫疑果是美人圖。
原來這是柴郡主昔年嫁入王府時的一張畫像,畫中女子就是柴郡主二十多年前的樣貌。
釋道安看著這女子的畫像,眉頭微皺,有些疑惑。
有些麵善,像是在什麽地方見過此女,很熟悉的一種感覺,就像多年前的一個朋友。
可自己真的見過柴郡主麽?自己真的認識二十年前就已經過世的柴郡主麽?
滄海郡。柴郡王。柴郡主。
釋道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發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時釋道安還是個少年,卻已經是個曆經許多風波,多次死裏逃生的人了。
那年自己確實曾經去過滄海郡的郡府,做了一個月的酒保,隻是為了逃避老頭子的追殺。
當時確實郡王府說是有一個女兒要遠嫁西部邊陲,場景整的很是壯觀,金銀財寶,綢緞絲綢,牛羊馬匹,弄了很長很長的一個隊伍,排了十來裏地。
據說那次除了郡府衛隊外,還請了江湖上的鏢局前來護送,好像就是太平局。
當時還是明老大的父親明老太爺掌權,而且自己還未加入鏢局,當然更不曾知道詳情。
就是那次,釋道安曾經遠遠地見過新娘子,身著紅妝,鳳冠霞帔的新娘子。
可那也隻是遠遠地瞧過一次,久遠的已經記不清那個新娘子的麵容了。
真的有這麽巧,當年的匆匆一瞥,就是當年的柴郡主,會是在這王府內成為禁忌的女子。
釋道安不敢確定,畢竟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有誰會記得清呢。
時間的事情就是如此離奇,也許這就是真的,也說不定呢。
二十多年前,釋道安少年為躲避追殺,來到了滄海郡,做了一個酒館的小小的酒保。
正好趕上了柴郡王的女兒遠嫁西部邊陲,又是太平局的人去護送的。
現在自己雖然退出了太平局,卻也曾經是太平局的人,卻見到了當年的柴郡主的畫像。
甚至還牽連進了幾樁離奇的案件中,住在柴郡主曾經生活的地方。
釋道安又是搖了搖頭,有些事情,的確不是凡人所能想象的,莫非世間有仙。
可是釋道安雖然想起了曾經的往事,可眉頭卻依然緊鎖,麵色凝重。
為何會覺得這個女子是如此熟悉,就像真的認識這個女子一樣。
難道僅僅因為二十年前的一麵之緣?
釋道安緩緩放下了卷軸,收了起來。
看來很多事情還需要解決,隻是好像現在問題越來越多,就從哪兒開始呢?
要去一趟楓林閣,文逸,老管家,大世子都去過那兒,會有聯係嗎?
還要去一趟落香小居,去見一見這個叫文逸的女子,究竟是何樣的人。
當然更要去一趟太平局的分舵,了解下當年柴郡主出嫁的事情,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獲。
釋道安又重新換了茶葉,水開,茶已沸,茶香飄,待飲。
記憶就仿若流水,時間就像水流上的那一道道的閘門。
每道閘門後麵流水都會聚積,記憶也會隨著時間積攢。也許我們會忘了這道閘門,甚至忘了那閘門的水,可是水流卻依然兀自累積,一天高過一天,忽然有一天閘門開了一道縫,縫內的水流出了那麽一點點,而記憶也會流出
來,充斥在腦中,拂不出去。釋道安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事情,不僅僅是曾經見過柴郡主,還想起了另外的一些事情,或許與那封信有關,又或許與信中的那人有關,又或許隻是那道閘門後的水漫出一
點點來。
二十年前,釋道安和伊葉隨風還是十來歲的孩子,那時那個人還在。
可是當年的那件事情確是每個人心中的痛,始終纏繞在當年在場的每個人心中。
化不去,吹不走,拂不掉,是心結,是孽障,更是痛楚。
伊葉隨風解不開那個心結,釋道安又何嚐接的開,甚至連老頭子也沒有解開。
每個人所走的路不同,經曆的人生不同,破除心結的方式也自然各不相同。
伊葉隨風選擇的是逃避,釋道安選擇的是忘記。
可是逃避總會麵對,忘記總會憶起,那條路是必須走得,即便艱難苦痛,卻必須走下去。
人,隻有經曆痛苦才能成長,武者,隻有破開心結才能更強。
何為武?何為俠?何為心結?
釋道安搖了搖頭,從壺中倒了杯熱熱的茶,關上了那扇記憶的閘門。
屋內,燭光輕輕搖動,釋道安的身影在牆上晃動。
屋外,有輕輕地風吹過,樹葉飄動,有些沙沙的響聲傳出。
忽然一條黑影閃過,踩在了那沙沙搖動的樹葉上,然後靠在了樹枝上。
那是個夜行人,身穿一身黑色夜行服,麵罩黑紗,看不清麵目。
房間的窗戶並未關嚴,有那麽一條細細的縫隙,可以看到裏麵的人正在喝茶。
樹上的夜行看著喝茶的人,仔仔細細的看著喝茶的人,就像怕看丟了什麽。
微風拂過,樹葉又是一陣晃動,沙沙的聲音傳出,夜行人眨了下眼睛。
隻是眨了下眼睛,可是屋內喝茶的人卻不見了,隻看得見一直成有半杯茶的茶杯。
夜行人一怔,難道屋內的人發現了自己。
忽然一陣殺氣從身後傳來,很淡,很輕,就像一陣霧。
夜行人剛想動,可身後卻傳來了一陣語聲:“你若一動,我的刀就會出鞘。江湖上還沒有人背對著我,而能躲得過我的刀。你若不信,盡可以試試。”
夜行人沒有動,而是繼續坐在樹幹上,穩穩地坐著,就像已經長在了樹上。
不敢試,還是不能試,亦或是不屑於試呢。
釋道安看著這個夜行人,可手卻未握在刀柄上,而是摘了一片葉子,開始折起來。
然後看著夜行人僵硬的身子,笑道:“我等了你很久了。”
夜行人一愣,奇道:“你知道我會來?”細聲曼語,柔軟香濃,難道這是個女人?
釋道安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你會來。”
夜行人道:“可你說你在等我。”
釋道安道:“是在等你,也不是在等你。”
夜行人道:“什麽意思?”
釋道安道:“我在等今晚一定會出現的一個人,即便不是你,一定還會有另外的人出現。”
夜行人道:“你知道我是誰?”
釋道安道:“我不知道你是誰,可我知道你是什麽人。”
夜行人道:“哦,我倒想聽聽。”
釋道安輕聲道:“萬佛朝天,諸世平安。”
夜行人一驚,隨即又笑道:“沒想到你真的會猜出來。可惜你不該說出來。”
釋道安又是一笑,道:“哦,我怎麽覺得說出來反而很舒服呢。”
夜行人道:“過會你就會覺得更舒服。”
釋道安道:“為何?”
夜行人嘿嘿一笑,道:“據說人死的時候會很舒服,舒服的就像泡熱水澡。”
釋道安一愣,沒想到還有人這麽比喻人死亡的感覺,道:“這麽說你已經泡過澡了?”
夜行人道:“我沒有,可我馬上就會見到有人泡熱水澡了。”
釋道安道:“我馬上要泡熱水澡了嗎?”
夜行人道:“不錯。”
釋道安道:“可我好像並不想泡。”
夜行人道:“很多時候,人總是不由自主的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你也不例外。”
釋道安奇道:“你就這麽肯定?”
夜行人點點頭,道:“當然。”
釋道安又道:“這麽說我必須要泡熱水澡了?”
夜行人又是點點頭道:“不錯。”
釋道安道:“若是我就是不泡呢?”
夜行人道:“那就隻能我幫你了。”
釋道安道:“那為何還不動手呢?”
夜行人道:“我在等。”
釋道安道:“你也在等?等人嗎?”
夜行人道:“不,我在等你。”
釋道安奇道:“我不是已經在這兒了嗎?為何還要等呢?”
夜行人沒有回答,而是笑道:“我聽說一刀仙釋道安從不在背後傷人,不知是否真假?”
釋道安道:“好像是真的。”
夜行人道:“如此說來,我是等不到了?”
釋道安笑笑道:“估計是等不到了。”
忽然,夜行人背後的殺氣消失了,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像微風忽然吹開了輕霧。
可夜行人卻沒有動,沒有人敢背對釋道安有所動作。
可是世間究竟又有幾個宗師呢,夜行人不覺得自己能夠比肩七大宗師,所以他沒有動。
夜行人道:“還有問題嗎?”
釋道安道:“沒有了。”
夜行人道:“那我可以走了嗎?”
釋道安笑笑道:“你可以來,當然就可以走了。”
夜行人一怔,道:“你不留下我?”
釋道安又是笑笑,道:“我為何要留下你。”
夜行人這次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道:“我想宗主果然是了解你的。”
釋道安道:“哦?那麽宗主是怎麽說我的?”
夜行人道:“宗主說你是個不安常理出牌的人,是個反複無常的小人。”
釋道安哈哈一笑,道:“沒想到須彌諸天的宗主居然還是我的知己,難得難得。”
夜行人道:“好像你並不生氣。”
釋道安道:“我為何要生氣?”
夜行人又搖了搖頭道:“你果然是個不安常理出牌的人。”
停了一下,夜行人又接著道:“我真的走了,你不會出手?”
釋道安道:“你都說我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你覺得我會出手嗎?”
夜行人聽了這話,沉默了。
他不懂釋道安,更不了解釋道安,但他不敢冒險,因為他懼怕那把刀。
釋道安忽然伸了伸懶腰道:“既然你不走,我可就回去睡覺了。”
說完,釋道安一個縱身躍下樹枝,站在樹下,看著樹上的夜行人。
夜行人又是一愣,欲轉身飛走,可卻沒有,而是一躍來到樹下,站在釋道安旁邊。
釋道安笑笑道:“不走了?”
夜行人道:“你真的不想留住我?”
釋道安道:“如此夜色,如此良辰,我若留住一個女孩子,這成何體統。”
夜行人一愣,好像沒想到釋道安這門回答,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個女孩子?”
釋道安道:“我隻是鼻子好使了點。”
夜行人又是一愣道:“鼻子?”
釋道安笑道:“雖然你已經將身上的香囊丟掉了,可那種香氣卻不會那麽容易消失的。而且這種香氣還是女孩子很喜歡用的那種,你又怎麽不是女孩子的呢?”
夜行人咯咯一笑道:“沒想到你連香料都知道,看來宗主真是小瞧你了。”
釋道安道:“其實我倒是很想見一見須彌諸天。”
夜行人道:“其實宗主也很欣賞你,若是有機會,倒是可以給你引見一下。”
釋道安道:“恐怕還是不要見的好。”
夜行人道:“為何?”
釋道安笑道:“須彌諸天重入中原依然違反了當年的諾言,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夜行人笑了一下道:“看來這一戰不可避免了。希望你能活到那個時候。”
忽然夜行人轉身一躍,向遠方急掠而去。
釋道安忽然笑道:“既然來了,也看了這麽久,就出來吧。”
不遠處的一個屋簷下,一個老頭拎著一隊銀錘走了出來。
原來是血衣神捕劉雲峰,邊走邊說道:“為何不留下此人?”
釋道安笑道:“須彌諸天已經重入中原,可惜卻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更不知道有些什麽人。留著她不是一條指路明燈嗎?至少可以算是一條線索。”
劉雲峰道:“可你怎麽知道她去什麽地方了。”
釋道安道:“她身上的香氣很特別,我最近隻在一個地方聞到過。”
劉雲峰道:“什麽地方?”釋道安嘴角一挑,笑道:“流月城內銷金窟,弦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