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不是結局,而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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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瘋狂的一夜之後。
釋道安坐在一個小酒店中喝著酒,吃著菜,可心思卻並不在這兒。
桌上一壺酒,兩碟菜,三封信。
第一封是洛陽明二爺寄來的,內容與釋道安的猜測出入不大。
第二封是伊葉隨風捎來的,是一首詞。
碧海無波,瑤台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
綺席凝塵,香閨掩霧。紅箋小字憑誰附。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蕭蕭雨。
釋道安自是知曉這是誰的言語,梧桐葉上蕭蕭雨,唯有那個人會如此寄語。
隻是此間的事情,釋道安卻是捉摸不透,尤其是這第三封信。
第三封是來自開成莊許飛瓊。
這幾封信都是在初五的傍晚收到,隻是現在卻已經用處不大了。
幾杯酒下去後,桌前忽地閃現一人,卻是一身白衣的西門小雪。
西門小雪小酌一杯,淡淡地笑道:“往何處去?”
釋道安道:“東去臨海觀日出。”
西門小雪又是淺淺一笑道:“何時歸?”
釋道安道:“待到朔風起,黃沙迎麵,濁酒一壺戲漫塵。”
西門小雪不再言語,起身欲轉卻是一頓,扭頭道:“敦煌一聚,望君莫忘。”
釋道安看了看西門小雪,抬手一揮,一件物品飛了過去。
西門小雪接在手中,卻是看也不看,反是籠在袖中,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客來客往。
劉雲峰走了進來,亦是在坐在對麵,小酌一杯道:“西門小雪走了?”
釋道安點點頭。
劉雲峰道:“平西王和王妃還都未緩過神來,讓老夫來表示歉意,亦是感謝公子相助。”
釋道安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劉雲峰道:“此間事雖了,隻是江湖已亂,風波又起,不知何時能再平。”
釋道安道:“劉捕頭所煩之事,恐是已無答案。畢竟這些隻是明麵上的勢力,隱在暗處的卻是不知凡幾,這些才是最可怕最危險的。”劉雲峰道:“是呀,須彌諸天虎視眈眈,枉死城不落人後,造化城天機宮沒有一個是吃素的。流雲閣,一線天,雖是飄然於江湖之外,隻是如今亂世已現,又有誰能夠保證
這些龐然大物不插上一腳呢。”
釋道安道:“既是如此,你我何必為此事煩心,有些事自是會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劉雲峰點點頭道:“確實如此。此事已了,我需回京一趟,了卻身務,或許可借此機會輕身再遊江湖。”
釋道安聞言卻是曬然一笑道:“一入官門不由己,待回頭已非自由身。”
劉雲峰意興闌珊地道:“說的也是,據說京城又是發生一件頗為奇怪的案子,估計老夫回去之後,少不得又是跑腿的命,可憐我這把老骨頭了。”
釋道安卻是忽然來了興趣,望著劉雲峰道:“說來聽聽。”
劉雲峰卻是嘿嘿一笑道:“怎麽公子對此事有興趣?說來倒也無妨。”隨手夾了一口菜放在嘴裏慢慢地吃了起來,兩杯酒下肚後,劉雲峰道:“公子可否聽說過司馬頭陀?”
司馬頭陀不姓司馬,更不是頭陀。司馬頭陀姓司名馬,字頭陀,從小於相國寺長大,一身金鍾罩鐵布衫出神入化。後從商,以販馬為生,常年行走於漠北與帝都之間。數年之間,竟是成為一方豪強,在帝都內亦是算得上名號之人。其人有三好,好馬,好酒,好美食。故又稱三好頭陀。司馬頭陀與雲水心甚是交好,據傳更是曾入落仙坡前,飛升崖下,雲氏山莊曾為雲老爺
子壽,其關係可見一斑。如此名人,釋道安豈會沒有聽過。
釋道安點點頭,道:“莫非此事與這司馬頭陀有關?”劉雲峰道:“正是。這司馬頭陀以販馬為生,名下更是好馬無數,馬場眾多,而帝都東郊的青木牧場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帝都的諸多名流更是以從青木牧場夠得馬匹為榮,
今年青木牧場更是從漠北草原販了幾十匹的寶馬良駒,以供這些名流更選。隻是在數日前,在青木牧場卻是發生一樁異事,使得今年的良馬會竟是泡湯了。”
釋道安眉頭一抬,奇道:“何事?”
劉雲峰道:“那幾十匹的寶馬良駒竟是在大白天消失了。”
釋道安一愣,疑惑地問道:“消失了?”
劉雲峰點點頭道:“是的,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釋道安好奇的問道:“如何消失的?”
劉雲峰瞥了一眼釋道安沒好氣地道:“消失就是消失了,難道消失還有別的消失不成?”
釋道安卻是不以為意,繼續問道:“如何消失的?”劉雲峰想了想,終於明白了釋道安的意思,道:“那日,牧場內來往諸多人,而當其時,司馬頭陀正領著幾個帝都的名流貴族欣賞今年的寶馬良駒,結果就那些馬匹就消失
了。憑空消失的,幾個人一眨眼的功夫,明明方才還在奔走嘶叫的寶馬良駒就忽然沒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在那個青木牧場一樣。你說這不是奇事一樁?”
釋道安點點頭道:“此事卻是有些怪異。”
劉雲峰嘿嘿一笑道:“怎麽?有興趣?要麽陪老夫去趟帝都?”
釋道安望著劉雲峰,想了想道:“如果我說我一點都沒興趣,你會不會很失望?”
劉雲峰一愣,隨即道:“會有一點。”
釋道安笑道:“看來你還真的失望一點了。”
劉雲峰道:“怎麽?你不去帝都?”
釋道安點點頭。
劉雲峰歎道:“人都說釋道安好奇心極重,頗為喜好稀奇古怪的事情,看來傳言不可信。”
釋道安卻是一搖頭道:“傳言的確非虛,奈何我身有它事,恐不能成行。”
劉雲峰看了看桌上的信,問道:“開成莊?”
釋道安點點頭。
劉雲峰道:“看來老夫隻有告辭了。”說完此話,起身離開了酒館。
第三個進來的人是個一身粉色衣裝的女子,名為玄機。
玄機坐在對麵位子上,說道:“許久未見,世兄一向可好?”
釋道安笑笑:“托老祖宗的福,還算過得去。”
玄機抿抿嘴,輕聲道:“老祖宗可是很惦記公子的。”
釋道安拍了拍腰間的指塵刀,歎道:“恐怕是惦記這個東西吧。”
玄機嗬嗬道:“老祖宗可是跟你說了好多次呢,要是你肯獻了這把刀,條件很豐厚哦。”
釋道安接口道:“可是我的條件老祖宗可從未考慮過。”
玄機歎了口氣:“唉!你那還算是條件?那是勒索!還是赤裸裸地勒索!這也幸虧是你,要是換了別人,早被老祖宗殺了八百回了!”
釋道安輕手斟了杯酒,慢慢地喝著,隨口問道:“你不會是來專門跟我鬥嘴的吧?”
玄機搖搖頭:“當然不是。”
釋道安疑道:“那是為何?”
玄機道:“因為你要死了。”
釋道安一愣:“我要死了?”
玄機很嚴肅地點點頭。
釋道安又接著問道:“為什麽我會死?”
玄機應道:“因為你殺了鬼。”
釋道安道:“什麽鬼?”
玄機道:“漠南七鬼。”
昔日走鏢,店遇七鬼,一刀之下,五死兩傷。
釋道安放下手中的杯子,沉吟一下,隨即問道:“小鬼挺多?”
玄機搖搖頭道:“不是小鬼,而是大鬼。”
釋道安眉頭微抬,平淡地說道:“願聞其詳。”
玄機卻是問道:“你可知這漠南七鬼的來曆。”
釋道安點點頭道:“略知一二。”
玄機道:“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釋道安道:“何意?”玄機道:“漠南七鬼,各個身懷絕技不假,然則其背後的身份卻是更為驚人。先說這漠南小鬼,江湖中人隻知其口中之刀甚是詭異,卻鮮有人知其來曆。據老祖宗所說,在天山之北有座小山,山後住著一個人數甚少的少數民族。此族中人很是怪異,年長之後亦是三尺不足,仿若孩童。此族中人甚是護短,若有人欺之,必族起而攻之。這漠
南小鬼就是此族中人。”
釋道安點點,無奈地歎道:“這麽說我已經這些人盯上了?”
玄機道:“不錯。”
釋道安又是一歎:“真是惹了不該惹得人呀!”
玄機道:“這不算是不該惹得。”
釋道安忙道:“難道還有更不該惹得?”
玄機道:“不錯。再說這漠南鴛鴦雙鬼,其劍法甚是怪異,想必公子亦有體會。據老祖宗所說,這漠南鴛鴦雙鬼很有可能是半劍村的人。”
釋道安道:“就是那個與落仙坡前,飛升崖下,雲氏山莊其名的半劍村?”
玄機點點頭道:“不錯。”
神仙渡旁,九曲河畔,半劍九村。
半劍九村不是九個村,而是一個村,就叫做半劍九村。半劍九村有個獨臂老先生,這老先生有一把斷劍。昔年天山老人偶遊於此,彼此切磋,此獨臂老先生竟是以斷劍斬下天山老人的一縷須發,一朝之間,名聞天下,人稱半
劍撼天。後曆數十年發展,半劍九村竟是儼然成為能與雲氏山莊齊名的地方。
江湖之上,門派諸多,然以劍為名者九,而半劍九村占其一。
釋道安無奈地說道:“所以現在我還惹上了這個半劍九村。”玄機卻是嘿嘿一笑,道:“還不止這些。想必公子亦是知道那漠南老鬼曾是洛陽霸王槍王家的傳人。漠南老鬼身死倒是其小,如今那霸王莊覺得公子並未見識到真正的霸王
槍,是以那霸王莊已經放出話來,當今一代霸王莊最傑出的弟子將向你發出邀帖,欲與你戰於洛陽,讓公子知道,亦是讓世人知曉,這霸王槍的威名。”洛陽城南有個霸王莊,莊裏出了牛人名為王霸天,手裏是一杆亮銀槍,一手霸王槍法威震江北諸道。當今一代更是出了個大牛人名為王天霸,竟是將先祖創出的八八六十
四手霸王槍法發展到九九八十一手,而這後十七手槍法可謂是霸道至極。而這個王天霸就是那個弟子。
釋道安這次是徹底無語了。
玄機竟是仿佛未瞧見釋道安的表情而是接著說道:“漠南銅錘鬼乃是珈藍書院的學生,而那漠南鉤鬼是西川無良觀的道士,至於那漠南斧鬼更是北郡芥子道之人。”天下書院有七,世間聞名者四,餘其三,隱於江湖,名於江湖。珈藍書院,有先生,善使銅錘,與帝都重臣武惠文孚更是相交甚好。據傳,此先生曾持銅錘與武惠文孚鬥
百十招而不分勝負。據老祖宗所言,這漠南銅錘鬼正是這先生的得意門生。帝國之內,道觀無數,知名者十,西川無良觀占其一。昔年武當張三豐創太極,威震大江南北,後張道師離山行走天下,曾入西川無良觀,與觀主相談甚歡,引為莫逆。
某日,兩人以武會,這武當祖師張三豐竟是以一招落敗,無良觀之名冠天下。江湖之外,朝堂之內,有三十六郡,七十二道,其中北郡有一道稱之為芥子道。芥子道內有一山寨,名為芥子寨,與巫山神女寨齊名,乃是二十八寨之一。當代寨主名為
浮屠泓,一隻板斧稱雄於北郡諸道,而漠南斧鬼正是這浮屠泓之堂侄。
釋道安聽完玄機所言,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如此一說,我豈不是得罪了這六大勢力。”
玄機卻是嗬嗬一笑道:“如此豈不是甚好?”
釋道安疑道:“如何好?”
玄機道:“有此等人,公子不是更顯威風!”
釋道安不置可否,卻是忽地問道:“這是老祖宗的意思?”
玄機道:“不錯。”
釋道安又是一聲長歎,道:“看來老祖宗還是惦記著這把刀呀!”
玄機道:“若是公子肯獻出此刀,說不定這些人亦會賣些麵子給老祖宗,或許此事就沒有那麽麻煩了。公子說呢?”
釋道安卻是搖搖頭道:“恐怕這次老祖宗又要失望了。”
玄機道:“看來公子還真是愛惜這把刀呀!”
釋道安回道:“此刀不重,其情重而。”說完此話,自顧自地出了酒館,大步向東而去。
玄機伸手舉杯抿了口酒,自言自語道:“看來那事還得從長計議。”
驀地酒館內出現兩人,卻是一老一少。
年輕人是個華服公子哥,手持紙扇。
老者一身銀衣,一頭銀發,低眉彎腰。
華服公子哥輕搖紙扇道:“見過玄機姑娘。”
玄機抬眼,眉頭卻是一皺,道:“公子是?”
華服公子哥沒有答言,反是遞過去一件東西,此物仿若玉質腰牌。
玄機拿在手中,細細一看,不禁臉色未變,隨即問道:“公子所謂何來?”
華服公子哥道:“與姑娘道合。”
玄機道:“指塵刀?”
華服公子哥卻是搖搖頭道:“老祖宗看中的東西,我怎麽敢動。”
玄機又道:“釋道安?”
華服公子哥點點頭。
玄機卻是麵色一沉道:“老祖宗很喜歡此人。”說完此話,亦是出了酒館。
華服公子哥卻是微微皺著眉頭暗道:“看來此事真的從長計議。”
老者問道:“那件事怎麽辦?如果真是那位老祖宗對此人有心,恐怕頗難處理。”
華服公子哥道:“難並不代表沒有辦法,這年頭,總該還是有個天災人禍什麽的!”
半月天,崖下有雙墓,立雙碑,碑文字字清晰可見。墓前站一人,藍色長衫,年輕不大,約莫三十多歲,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好像什麽都不放在心上,懶懶散散地站在哪兒,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左腰間坐著一把刀,一把細細的唐刀,刀上有繩,卻仿佛隨時會斷,刀也會隨時掉下來,可刀卻好好地係在腰間,右腰間掛著一個紅葫蘆。此人正是數天前離開流月城的釋道安。默默站了半晌
,轉身離開了此地。此間事已了,該往東海開成莊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