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第五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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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薩背著個小包袱領著五六個同樣背著小包袱的夥計出了太平鏢局。
一行人出了城,一路南行,走得卻是很慢,就像在故意等著後麵那些跟著的人追上來。
隻是卻沒有人跟上來,唯遠遠地望著。
佛陀薩回頭望了望,心中不免歎了口氣道:“早知道是這麽苦的差事,自己就不接了。”
前麵有個岔路口,佛陀薩站在路中間了。
左邊是條大路,通往縣城大三木,右邊是條小道,通往古鎮小五橋。
走縣城行人眾多,人多就意味著危險。
走古鎮人煙稀少,沒人之地,更是危險。
但佛陀薩站在路口並不是因為想著這些事情,而是在看著從大路上走來的一隊人馬。
六匹馬上坐著六個人,並排行在大路之上,將整個路麵堵得死死的。
馬背上麵的六個人穿著同樣黑色的衣服,黑紗罩麵,手中均執著一把長槍。
馬步整齊劃一,踏踏踏地向著佛陀薩幾人慢慢行去。
行至六丈之時,正中間兩匹馬忽地猛然前衝,嘶嘶長鳴間一霎時衝了過去。
最外側兩匹馬亦在前麵兩匹馬踏出一步之時亦是猛然前衝,卻是斜著衝向兩邊。
而餘下的兩匹馬卻是依然慢慢悠悠地向著佛陀薩前行。
馬蹄落地濺起地上塵土,彌漫起來,使人睜不開眼睛。
佛陀薩微眯著眼睛,卻是仿佛未看到那猛然衝過來的馬匹,自顧自地前行。
後麵的五個夥計卻是停了下來,不再前進,而是忽然手中兵刃猛地紛飛,向著四周斬去。
空中有數十件暗器向著幾人襲來,毒針,鐵蒺藜,柳葉飛刀。
刀光劍影,五個夥計忽然縱身向著五個方向猛然躥出,奔向遠處。
後麵忽地多出數條人影緊緊跟著,不遠不近,隻在五丈範圍之內。
此時,馬匹臨近,馬上兩人手中長槍一揮,一上一下刺向佛陀薩的頭部和小腹。
佛陀薩忽地一扭身,側身一番閃了過去,卻是堪堪撞向後麵緊跟著衝來的兩杆長槍。
左右橫掃,掃向佛陀薩的頭部與雙腿。
佛陀薩雙手輕按槍身,身子又是一挪,騰空而起,忽地背後槍尖刺來。
回馬一槍。
佛陀薩不能躲,因為最後麵那兩匹馬上的人亦是刺出了長槍。
六個人,六匹馬,六杆槍,佛陀薩飛身在空間幾乎不能閃躲。
不能躲,當然就不用躲了。
很多時候,躲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唯有勇往直前,方可劈山斬月。
佛陀薩一揮手間,扯出了戒刀。
刀光一閃之間,寒芒四起,待得停身住,佛陀薩已然慢身向著小五橋走去。
身後,六匹活馬,六個死人。
釋道安,皇甫玄真和大胡子站在路邊,望著遠去的佛陀薩。
大胡子忽然問道:“你說是這佛陀薩的戒刀快,還是指塵刀快?”
皇甫玄真道:“佛陀薩的戒刀之快,恐怕不在指塵刀之下,而且方才並未全力施展。”
大胡子點點頭,卻是發現釋道安不曾言語,問道:“如何?”
釋道安笑笑道:“其刀非快,詭也。此事到是其次,兩位覺得方才之事如何?”
皇甫玄真道:“一衝之下,四散而去,恐怕是太平鏢局借勢而作,故意為之。”
大胡子接下去道:“隻是不知太平鏢局如此安排有何深意,單兵作戰,此鏢難行。”
釋道安卻是望著遠去的佛陀薩道:“此時那總鏢頭尚未現身,隱於暗處,勝負難料。”
停了一下,又緩緩說道:“此人刀法甚是詭異,我對此倒是很感興趣。”
小五橋不是橋,而是個小鎮,鎮臨水而建,有橋五座,是以稱為小五橋。
小五橋有條街名為小五街,街寬兩丈,旁有柳樹幾株,柳條飄舞。
月中天,人獨行,漸行漸近。
第五天的晚上,佛陀薩走在街道上,背著一個包袱,手中拎著一把戒刀。
有風吹過,有葉飄過,街上卻是無聲,唯有幾聲犬吠間或傳來。
靜夜不靜,因為有人。
有人的地方,就不會安靜,因為人心不靜。
人不出聲,隻是腳步輕輕。
幾個人黑衣人圍在佛陀薩的四周,輕輕地轉著,手上劍光映著月光,明晃晃,閃亮亮。
高手過招,一式勝負。
生死之間,在乎一瞬。
佛陀薩握著手中的戒刀歎了口氣,越來越覺得這次的事情沒有樂趣,甚至有些無聊。
劍起,刀落。月光亮堂堂,照在街道上,有血腥味在彌漫。
佛陀薩本欲離去,可卻忽然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看到了月色裏又走來了一個年輕人。
一身長衫,年輕不大。
左腰間掛著一把刀,一把細細的唐刀,刀上有繩,仿佛隨時會斷,可卻係的好好的。
右腰間掛著一個紅葫蘆,沉甸甸的,晃來晃去不知裝些什麽東西。
年輕人隻是隨便地站在那裏,可卻有一股似有似無的壓迫感傳來。
佛陀薩忽然又覺得這事不那麽無聊了。
佛陀薩開口道:“一刀仙釋道安?”
釋道安點點頭。
佛陀薩一拍背上的包袱又道:“為了這銅盤?”
釋道安搖搖頭。
佛陀薩問道:“那是為何?”
釋道安淡淡地道:“你的刀很怪。”
佛陀薩卻是笑笑道:“你的刀卻很快。”
釋道安又是說道:“你的刀很怪。”
佛陀薩看了一眼那把長長的唐刀道:“你的刀也很怪。”
釋道安卻是忽然說起了另外一件事:“聽聞昔年有位很有名的鑄劍師,晚年鑄了三把刀。”
佛陀薩沒有答言,而是靜靜聽著。釋道安接著道:“其中一把是柄戒刀,名為麟嘉,青色,刀長兩尺三,寬三寸,重約五斤四兩。據傳此刀曾落入昔年名震天下的苦頭陀之手,血濺江湖,引起一陣腥風血雨
,後與須彌諸天戰於皇天嶺,敗而西走邊陲,莫不知所蹤,其刀亦是失蹤不知歸處。”
說到此處,釋道安歎了口氣:“有幸一睹此刀,倒也是一樁幸事,隻是聽聞此乃不詳之刀,不知此回番,又有何人將會傷於此刀之下。”
佛陀薩平靜說道:“閣下一試便知。”
路的盡頭是無路可走,那麽話語的盡頭是什麽。
青色的戒刀亮在月色裏,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很是顯眼。
月夜微寒,卻怎寒的過這森森的刀光。
刀光寒卻又怎麽敵得過人心寒,隻是人心莫測難辨。
釋道安忽然哈哈一笑問道:“夜來無事,天寒微涼,不知可否共飲?”
佛陀薩也是哈哈一笑道:“正有此意,請!”
小五橋有個擺攤的老頭,弄好了爐火,燙了壺酒,就靠在柴火旁看著喝酒的兩個人。
攤位旁有幾張破舊的桌子,桌旁掛著一個燈籠,昏黃油膩,比月色暗淡。
釋道安和佛陀薩就坐在這個小攤上喝著酒,聊著天。
攤旁有院,院有牆,牆有影,影內藏有數人。
其中一人低聲問道:“怎麽樣?要動手嗎?”
另一人搖搖頭道:“先等等再說。”說完,又仔細地看著小攤上喝酒的兩人。
釋道安喝了口酒嚼著花生米道:“聽說你在西域混的風生水起,怎麽想到接這個買賣?”
佛陀薩卻回了一句毫不相幹的話:“你跟李三爺打賭的事是不是真的?”
釋道安道:“真假有那麽重要嗎?”
佛陀薩道:“我隻是沒想到你會出現。”
釋道安亦道:“我也沒有想到你會來。”
佛陀薩笑笑,道:“你這次賭的是什麽?”
釋道安伸了伸食指。
佛陀薩道:“賭哪般?”
釋道安道:“必到。”
佛陀薩道:“你就有如此信心?”
釋道安道:“沒什麽信心。”
佛陀薩道:“那你怎麽還賭此趟鏢能到?”
釋道安道:“是賭就會有風險,總不能因為有風險就不賭了吧。”
佛陀薩不說話了。
有時候人總是會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不管好的壞的怎麽會一股腦的衝出腦海。
甚至很多時候,這種回憶總是出現的不是時候。
有一個人走了過來,坐在兩個人的小攤前,伸手拿起了一個碗,盛滿了,卻是一口未沾。
那人麵帶黑巾,一身黑衣,身材細長,背著一把劍。
釋道安一伸手將碗端了起來,然後一飲而盡。
黑衣人又倒了滿滿一大碗,又是放在桌前。
釋道安還是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黑衣人第三次倒了滿滿一碗酒,還是放在桌上。
釋道安看也未看黑衣人,又是一飲而盡。
佛陀薩看著莫名其妙的兩人,忽然問黑衣人道:“你不是來找我的?”
黑衣人不答言,反是釋道安第五次將滿滿一大碗的酒喝完後說道:“好像是衝著我來的。”
佛陀薩鬆了口氣道:“終於有人不是來找我了,很好很好!”
黑衣人忽然開口道:“不好。”
佛陀薩問道:“為什麽?”
黑衣人道:“因為你礙事。”
佛陀薩卻還是不明白黑衣人的意思,問道:“我礙什麽事了?”
黑衣人不再回答,反是看著釋道安道:“經年一別,一向可好?”
釋道安道:“勞您記掛著,怎麽敢過得不好。”
黑衣人道:“你知道我是誰?”
釋道安搖搖頭。
黑衣人道:“可是你好像對我很熟悉。”
釋道安道:“流月城之事恐怕少不了閣下吧?”
黑衣人道:“你很聰明。”
釋道安道:“過獎。”
黑衣人道:“可是聰明人都不會長壽。”
釋道安道:“我還在喝酒吃肉。”
黑衣人道:“也許酒裏有毒也說不定。”
說完此話,黑衣人第六次將碗裏倒滿了酒,看著釋道安。
釋道安卻是好像未聽到黑衣人的話語,又是端起來一飲而盡。
黑衣人站起身來,不發一言地走了。
釋道安忽然開口吟道:“瀟湘劍仙,風度翩然,雙劍驚天,江湖寂然。”
黑衣人聞言,身子一停,隨即又縱身一躍,消失在月色裏。
佛陀薩問道:“那人就是數十年前退隱江湖的瀟湘劍仙?”
釋道安搖搖頭。
佛陀薩又問道:“那他是誰?”
釋道安還是搖搖頭。
佛陀薩又接著問道:“那你最後說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釋道安笑笑道:“沒什麽,隨便說著玩的。”
佛陀薩搖了搖頭,不解。
兩人繼續喝酒,吃菜,嚼著花生米。
夜裏寂靜,有人走來。
三人持刀而來,站在小攤前不遠處,看著桌前的兩人。
佛陀薩道:“又是來找你的?”
釋道安道:“好像不是。”
佛陀薩道:“那就是找我的了。”
釋道安道:“這兒就三個人。難道是找這賣酒的老頭。”
佛陀薩歎了口氣道:“連酒都不能安穩地喝,真是掃興。”
釋道安道:“你幫我一個忙,我幫你一個忙,咱倆就兩清了。”
佛陀薩道:“也好。兩不相欠,正合我意。”
釋道安道站起身來,緩緩走了兩步,麵對三人道:“三位可否給個麵子,明日再來找人?”
中間一人答道:“恐怕不行。”
釋道安道:“如此說來,諸位是不打算讓人好好地喝酒了?”
中間那人道:“你若想喝,自可另覓他處,我們找的是佛陀薩。”
釋道安道:“可是我正和他喝酒,而且正喝的痛快的時候,諸位難道不能等上一等。”
中間那人道:“恐怕不能。”
釋道安道:“看來我不得不出手了。”
中間那人道:“如此說來,閣下也是護鏢得了?”
釋道安道:“不是。”
中間那人道:“那為何要動手?”
釋道安道:“我想喝酒,可有人偏偏不讓。”
中間那人道:“你是想找茬了?即是如此,那就得罪了。”
釋道安不再說話,因為他發現說話好像也挺無聊的,不如趕緊完事,回去喝酒。
月色明,卻怎不比得過這猛然出鞘的利刀。
光明乍現,忽地有黑暗來臨。
釋道安轉身又回到了小攤前,跟佛陀薩喝著酒,聊著這有些冰冷的江湖。
黑暗處的幾人有些吃驚的望著方才的一幕,忽然覺得背脊發涼。
若是換了他們,是不是也一樣早就橫屍街頭?
一人低聲問道:“一刀仙釋道安?”
另外一人點點頭。
那人又說道:“難道他也是太平鏢局的人?”另外一人道:“恐怕不是。否則就不會有與李三爺的那個賭了。隻能怪那三個人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