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試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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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軍確實急了。
    每支軍隊都知道拿火力強勁的日軍沒辦法,正麵抵抗隻有貓在戰壕工事挨炸的份,所以每個部隊總結出來的經驗就是深入敵後,進行偷襲。
    東北軍這樣幹,西北軍這樣幹,到了黃師長這裏,他本來就在古北口吃了大虧,退守南天門陣地之後,憋足了勁在這一帶琢磨地形組織防守,敵我對峙期間,他發出深挖工事的命令一道又一道,一口氣構築了6道防線。
    與此同時,他派出去一個又一個別動隊,從八道樓子打到司馬台,一打一個準,幹出了更大的成果,讓日軍頭疼極了。
    別動隊每次出征都有收獲,積少成多,即使麵臨日軍飛機大炮掩護下的大舉報複性進攻,我軍仍然士氣大振,個個搶著去幹別動隊。
    因為大家終於知道,隻要想辦法,這場仗不是不能打。
    張大海在長城腳下蹲了這麽久,要啥啥沒有,幹啥啥不成,到頭來損兵折將,還得讓日軍一車車翻山越嶺朝這個犄角旮旯投送補給,讓他的頂頭上司森田井隊長每次一見他就吹胡子瞪眼。
    長城一線其他戰場都勝利在望,日軍在古北口卻打得越來越艱難,倉田就是在這樣的緊急情況下被調上來救場。
    同時調上來的,還有一支打著骷髏旗的日軍敢死隊,由池上中尉率領,隸屬第8師團,是凶名在外的王牌隊伍。
    倉田苦心布置一場認親好戲,一來就幹砸了,倉田資曆深臉皮厚,沒什麽所謂,森田井有苦難言,不僅下了必須拿下南天門的死命令,對待古北口一帶百姓的手段也更加凶殘。
    倉田約見胡琴琴的時候,章文龍也沒閑著,帶著幾個熟知馬性的好手一路潛伏在山路旁,觀察和計算來往的馬匹。
    他沒有猜錯,張大海他們帶來的這批馬來自承德,承德的馬他心裏有數,雖說戰馬需要騸馬,大家都是應付差事,沒幾個正經照規矩來。
    他數了個30的數,也有人數到40多,不管具體數字如何,駐守在這裏的人至少得40以上,加上日軍大部隊就在不遠處的南天門東關司馬台等陣地紮營,和村裏的駐軍守望相助,怎樣神不知鬼不覺端掉這個據點才是大問題。
    出發這天,大家都要走了,他還躺在馬廄草堆裏翻滾,琢磨要怎麽辦,連出發的時間都忘了。
    關山毅被大家派人找人,跟胡琴琴一訴苦,胡琴琴氣不打一處來,徑自將關山毅領來馬廄,摩拳擦掌要來擰草堆裏麵這個縮頭烏龜的耳朵。
    男子漢大丈夫,麵子還是挺要緊的。章文龍一個鯉魚打挺衝出來,由著胡琴琴拍打身上的稻草,衝著繃著臉的關山毅擠出笑容,“我說,我不是讓你找母馬嗎。”
    “要馬沒有,要繩子一條!”
    關山毅氣呼呼把一捆絆馬索丟到他麵前,瞪著眼看著他,那模樣好像隻要他敢說不用,必須吃他的鐵拳。
    章文龍自然也不敢,挑了一根纏在身上,又在包裏裝了一把。
    關山毅這才滿意,學著他的樣子將繩索綁在身上,蹙眉道:“那村子味道不太好,你弄塊布捂住口鼻。”
    章文龍剛想開口,胡琴琴一個小鐵盒塞過來,“揣好。”
    這是一盒帶著草藥香味的清涼膏,章文龍聞了聞,真是神清氣爽。
    “你要是怕可以不去……”
    胡琴琴話沒說完,章文龍以閃電般的速度跑了。
    關山毅隻看到一個絕塵而去的影子,目瞪口呆看著胡琴琴,以無比崇敬的心態衝著她一抱拳。
    胡琴琴也客客氣氣向他抱拳,心裏在咬牙切齒。
    這混球!都沒跟她說再見!
    夜晚,大鼓村一片寧靜,大家都休息了,張大海卻還沒法閑著,他連番歎著氣,蒙住口鼻,把石灰全都倒進大水缸,同時哀歎自己的地位不保,以前森田井不常來,村子就他最大,連醫務兵古川這些日本小崽子都得躲著他走,倉田到了之後,自己成天擦擦洗洗,管著人一日三餐,真像個老奴才。
    春天來了,天氣越來越熱,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腥臭味,令人作嘔,以前都是古川這一批醫務兵管,近來戰場損失慘重,醫務兵都調派到戰地醫院,剩下古川一個什麽都不懂的眯眼小子。
    最後,這件事還是落到張大海頭上,倉田受不了這個味道,命令張大海帶人到處噴灑石灰水,防止疫病。
    張大海其實早就不想蹲在這鬼地方,每天上戰場看死屍,回村裏還得看,惡心得不行。以前還有個漂漂亮亮的胡二娘噓寒問暖,如今……隻能夾緊尾巴過日子。
    倉田好似真的老太爺,天天搬一張椅子坐在院子裏看長城,天知道這些幾百年破磚頭到底有什麽好看!
    倉田瞧不起這些中國軍民,更瞧不起張大海,自然不會有什麽好臉色給他看,
    張大海挺有自知之明,平時從來不出現在他麵前,有什麽事情都讓“配合”自己辦事的江上花子去說。
    而醫務兵古川年紀特別小,還不到20歲,個頭小,長得也小,被森田井打發到這裏來之後成天四處遊蕩,閑得很,隻有在江上花子來了之後才算找到人生目標,成天眯著一雙小眼睛跟在江上花子屁股後麵傻樂。
    說來也對,小村的日子苦悶無聊,隻能自己找樂子。
    張大海帶著兩個跟屁蟲一邊當監工,一邊到處幹活。
    幹殺人放火毀屍滅跡的活。
    清晨,大鼓村外不遠的山間,章文龍各路人馬紛紛到來,像關山毅這一支早就輕車熟路駐紮下來,等待行動命令。
    向前一步就是戰場,大家倒是沒這個膽子跑去挨炮彈,拿下一個大鼓村,大家都覺得不在話下。
    黃師長也同意由他們拔掉這顆釘子,並且提出行動時間,那就是日軍在前方大舉進攻,無暇他顧的時候。
    關山毅和蔡武陵負責主攻,楊守疆密切關注村裏的人員情況,為了確保萬無一失,由魏壯壯帶隊埋伏在日軍支援大鼓村必經的路旁,切斷援軍的路線。
    這些安排看似萬無一失,可日軍什麽時候進攻呢?
    隻有一個字:等。
    陽光正好,章文龍站在高山上眺望,回頭看了蔡武陵一眼,“大哥,真打嗎?還得等嗎?”
    如果手裏有針線,蔡武陵早就把他這張碎嘴子縫起來。
    人都到了這裏,他還一小時問三遍這種廢話,當初是誰鼓噪著要來幹仗!等等戰機有這麽難?
    這團長到底來幹嘛?從早到晚腦袋放空到處看?看什麽稀奇?
    眾人都有這種疑惑,不過也都拿他沒辦法,圍坐在一起對著地圖一頓指指戳戳。
    “絆馬索應該放在村口。”
    “不行,一旦他們有所警覺,龜縮在村裏不出來,那我們就更難辦了。”
    “那放在哪裏?”
    楊守疆直撓頭,“先商量怎麽把人引出來。”
    關山毅不耐煩,“他們三兩天都要跑一趟八道樓子這些戰場。”
    章文龍腦子一抽,又亂插嘴,“沒啥事跑一趟就夠了,難不成他們已經找到門道偷襲?”
    “就是沒找到門道才會經常跑!”蔡武陵一點也不慣著他。
    “找到門道更得去,辦大事得先穩住自己這邊的人,不然以後怎麽顯擺!”
    這都什麽歪門邪道!
    眾人麵麵相覷,用目光示意,誰也不準再跟他瞎搭話。
    章文龍嘿嘿兩聲,繼續在山坡上眺望遠方當望夫石。
    龍孟和捕捉到某個意思,心頭一動,下意識看向章文龍,被蔡武陵和關山毅同時拽回來。
    關山毅還記著仇,“馬倌就是馬倌,把馬看得挺重,明明是他吆喝著要用絆馬索,到頭來一根絆馬索都舍不得使。”
    蔡武陵嗤笑一聲,“馬摔一匹少一匹,就跟摔他心窩窩一樣,跟他商量也是白瞎。”
    章文龍還是聽見了,氣鼓鼓指著他們,“我說,絆馬索,咱們再考慮考慮。”
    考慮多少次了,再定不下來都白幹。這次根本沒人搭理他。
    “村外東頭有一片窪地……”
    還是沒人理他,大家已經把絆馬索安置好了。
    章文龍一屁股擠到中間坐下來,一根樹棍子下去,把地圖上的指頭橫掃幹淨。
    蔡武陵臉上已有怒意,“你來這到底幹嘛的,再搗亂就回去!”
    章文龍愣了愣,也生氣了,“我說東邊有窪地!”
    “哪裏?地圖上沒有!”蔡武陵一點也不怕他生氣,口氣還是不大好。
    “東邊,我看了好久,一定有!”
    “行了行了,我們知道了。”龍孟和臉上掛不住,他辛辛苦苦爬山涉水滾死人堆,哪裏有窪地竟然不知道。
    “就算有一塊窪地,能幹啥?”關山毅有點不耐煩。
    楊守疆笑起來,“團長,我們一塊去看看。”
    “不用看!就是有!”章文龍覺得他們是在支開他,有點犯倔。
    楊守疆歎了口氣,“得看看窪地多大,要布置多少人手,要怎麽把人從村裏引出來。”
    章文龍眼睛一亮,衝他咧嘴直笑,“我沒想到這麽多……”
    蔡武陵沒好氣道:“那你想幹嘛?”
    章文龍來了勁頭,朝著遠處一指,“把馬吆喝出來,集中在這塊窪地,我就能把馬弄走……”
    說來說去,他還是惦記這些馬。
    楊守疆一拍腦門,覺得自己還想顯擺一下聰明才智,真是對牛彈琴。
    “馬弄走,人怎麽辦?”蔡武陵嫌他煩,決定節約點時間。
    章文龍愣住了,特理直氣壯指著他,“不是有你們嗎!”
    龍孟和也算想通了,一拍手,“走,大家各幹各的,你把馬弄走讓人趕緊送回路南營城或者鐵壁村,這兩個地方靠近草場,再說我們缺馬缺得厲害。”
    “那不行,那是我弄出來的好東西,必須送給我媳婦,讓她高興高興。”
    龍孟和摸摸鼻子,氣得不想跟他說話了。
    村內小院,夕陽照在長城上,每塊磚石都像是閃著金光。
    這是長城最美麗的時候,隻有在這個時候,倉田才覺得自己這頓辛苦沒有白捱。
    一輛軍車緩緩進了村,森田井的傳令兵急匆匆跑進小院,在倉田麵前一個敬禮,“森田隊長請您去跟池上桑一見,順便討論一下接下來的反攻細節。”
    倉田抬頭看了看,頗有幾分不滿,早不來晚不來,這麽漂亮的時候來!
    張大海聞訊趕來,竭力掩飾心頭的歡喜,畢恭畢敬等在一旁,“倉田桑,您早去早回。”
    張大海的兩個跟屁蟲也進來了,倉田看了一眼,森天井跟古川有姻親關係,派一輛這麽大的車來,自然是想接他去見見,至於江上花子……
    倉田衝著她一招手,“花子,森田君約見,跟我去。”
    江上花子老早就不想呆在這裏臭烘烘的地方,連忙應下,一頭躥進軍車裏,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怕太占地方趕她下去。
    不等倉田開口,古川果然也樂嗬嗬跟進去,根本沒把自己當外人。
    倉田省了一番口舌,回頭衝著張大海低聲道:“張隊長,八道樓子趕緊摸清楚,把它拿下來,承德肯定是你的。”
    “是!”
    車緩緩開走,張大海總算放下心來,在院子裏打了一趟拳,打完擦擦汗,喝道:“上麵怎麽樣?”
    一個手下迅速上前回道:“八道樓子對麵陣地被他們偷襲,森田快氣死了,我們怎麽辦?”
    張大海冷笑道:“讓他們先表現表現,他們幹不了,自然要來求我。”
    “古川那個眯眯眼小兵老跟著我們鑽,他會不會尋摸到地方?”
    “怎麽可能,這小子毛都沒長齊!”張大海衝著軍車離去的方向嗤之以鼻。
    張大海表麵恭敬,其實瞧不起這些人,他們隻知道殺人蠻幹,到頭來後患無窮,還得由他們這些中國人來收場。
    蔡武陵到底還是怕章文龍沒上過戰場,臨陣就慌,帶著一批人跟上章文龍和楊守疆。
    翻過一座山,這裏果然有一塊小小的窪地,隻因接近水源,水草山花遍布,山林茂盛,不仔細看還真是難以辨別。
    章文龍和王大雀跑慣了山地草原,信馬由韁跑了一圈,蔡武陵帶其他人在一處山凹處駐紮下來,馬和人都先吃個飽再做打算。
    蔡武陵對章文龍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這個地形雖然適合打埋伏,畢竟沒多大點,很容易引來密集攻擊或者反包圍。
    不過,按照村裏人數情況來看,如果能把這塊窪地稍加利用,用最快的速度來一個請君入甕,得手之後迅速撤離,這應該是最好的方案。
    蔡武陵等人細細搜索,計劃也漸漸成型,楊守疆派人送來消息,黃師長剛剛在八道樓子打了勝仗,其他別動隊也正在采取行動,過了今夜,日軍肯定會調兵遣將進行報複性反攻,他們必須盡快行動。
    入夜,章文龍拽著王大雀膩歪一陣,讓它去瘋跑,隨後在山中發出陣陣的嘶鳴。
    蔡武陵和楊守疆等人全都目瞪口呆,他未免學得太像了!
    閉上眼睛,就是母馬在嘶鳴。
    楊守疆衝著蔡武陵低低一笑,“他還真是個馬倌。”
    這句絕對是褒獎。
    楊守疆自詡聰明絕頂,能聽到他誇人不容易,蔡武陵拍拍他肩膀,抄起槍走向前方山坡。
    戰鬥就要打響了,真讓人熱血沸騰。
    馬鳴聲聲,在夜空久久回響。
    馬場就在小鼓村東頭,章文龍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很快,一批公馬衝了出去,三五個人上前都攔不住。
    又一陣馬嘶聲響起,這是王大雀的叫聲。
    以往在承德,章文龍特別喜歡帶王大雀出去顯擺,這匹漂亮的馬向來都是承德草原上的王者,高聲一喊,跟著狂奔的大馬小馬不計其數。
    湯主席喜歡這種千軍萬馬的氣勢,每次一見著都得發點賞,朱大胖也由得章文龍亂玩,反正賞錢都進了自己的腰包。
    又一批馬瘋跑起來,就連槍聲也擋不住它們,何況漢奸特務們根本不敢打。
    章文龍跟著王大雀疾跑一陣,飛身上馬,帶著身後數十匹馬跑入山林間,消失在黑暗裏。
    而村裏的追兵也蜂擁而至,蔡武陵一聲令下,所有人扛上槍守在凹口的兩側,瞄準射擊,進來一個幹掉一個。
    張大海驚醒過來,沒了馬,隻能一窩蜂往日軍大部隊的方向衝,張大海衝到一半,命令大家繼續前去求援,帶著幾個手下轉頭往村子後山跑。
    一個信號彈衝向天空,楊守疆目光中笑意盎然。
    這場仗憋得太久,必須打個痛快。
    打埋伏的魏壯壯率先結束戰鬥,日偽軍衣服都沒穿好亂紛紛衝出來,被堵在村口挨了一陣亂槍,魏壯壯用中文日語一吆喝,再加上有人中文日語響應,所有人不明所以,一個個稀裏糊塗投降了。
    他們準備的絆馬索終於派上用場,魏壯壯把人全都一索子捆了,派人送去南天門我軍駐地。
    關山毅負責堵在後山,剛要布置包圍圈,張大海帶著幾個手下一頭撞上來,關山毅動起手來樣子挺嚇人,張大海和手下又是一些挺惜命的家夥,沒費啥力氣就全抓上了。
    最後,龍孟和怕人家搶了好東西,早就暗搓搓派了所有手下打掃戰場,發現打死五人,打傷兩人,其他的50多人全當了俘虜。
    好東西倒是有,打掃戰場的過程中,眾人受到的震撼實在太大,一個個暈著吐著回來,啥也沒敢拿,俘虜和戰利品都擺放在村口,等章文龍他們來處置。
    拿下大鼓村,鄰近的潮河關村沒有什麽人駐防,也輕鬆拿下來,打仗的同時,龍孟和手下歪脖子隊長從周邊山裏找回來幾個村裏人收拾殘局。
    村裏的幾個人都沒進村,老遠一頓哭,把眾人哭得莫名其妙。
    章文龍盤算一陣,覺得魏壯壯最沒可能搶他的馬,派他將馬群趕回雲霞城,趴在王大雀身上樂顛顛回來了,老遠聽到一片哭聲,一頓狂奔衝進村子裏,帶著幾分得勝回朝的意氣一聲怒吼,“你們幹什麽!”
    龍孟和的手下嗖嗖閃人,龍孟和就這麽猝不及防從人堆裏凸顯出來。
    同時被火把照亮的,還有一臉懵懂的歪脖子隊長。
    歪脖子隊長脖子轉不過來,一屁股坐到地上,於是現場隻剩下一個穿著黑緊身衣服的龍孟和。
    章文龍步步逼近,村裏人撲通撲通跪了一地,根本不會說話,隻會哭。
    章文龍急眼了,“龍孟和!你又幹了什麽好事!”
    龍孟和帶著手下辛辛苦苦跑了一趟,什麽都沒落著,這幾天都快憋死了,沒好氣道:“你吼我幹什麽!你為啥不問鬼子幹了什麽好事!”
    “鬼子幹了啥?”
    一陣腥臭味迎風熏過來,章文龍趴在馬上一頓嘔吐,手忙腳亂把懷裏的青草膏抓出來,狠狠聞了幾口才算恢複過來。
    他本來就累得要命,這一吐,等於去了半條命,趴在馬上直喘粗氣。
    歪脖子隊長拎著一個哭哭啼啼的老人家走上來,“你問他吧。”
    老人家是大鼓村的村長,算是有點見識,跑得挺快,所以還能在他麵前哭,很多人哭的機會都沒有了。
    村裏揮之不去的臭味,就是被害的百姓和被殺掉的牲口發出來的臭氣。
    大鼓村和鄰近的潮河關村統共不過80多戶人家,沒跑的80多人全殺光了,200多牲口來不及跑,不是殺死就是燒死,全被禍害完了。
    村裏有的殺絕戶,有的直接流亡,聞訊回來的不過20多人,故土家園可以丟下,家人不可割舍,可大家如此冒險等待,等到的隻有親人的死訊和整個村子的地獄般慘狀。
    怎麽能不哭。
    張大海關在後山小屋裏,有關山毅看著,也不怕他們跑。
    章文龍一行人打著火把找過來,張大海等人正在哭喊肚子疼,要出去拉屎。
    章文龍打著火把照亮他的臉,張大海眯縫眼睛跟他四目相對,在心中嗤笑一聲,就這麽個毛都沒長齊的家夥,讓他費了這麽大力氣,不值當。
    章文龍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笑道:“我就是你要找的假團長,瘸馬,我的大哥叫王寶善。”
    張大海笑道:“幸會,瘸馬兄弟。”
    “我來找你,就想搞清楚一件事,誰殺了王寶善?”
    眾人一齊看向張大海。
    張大海的手下也一起盯著他。
    張大海挺坦然,“要我說沒殺他,你們肯定不信的,可要我認了這件事,我也覺冤枉。不管你們信不信,人不是我殺的,我知道他是個什麽德性,我把他放出去,就沒想他能回來。”
    “那麽,誰替你收拾不聽話的人?”
    眾手下紛紛朝後麵角落挪了挪。
    章文龍看了看龍孟和,兩人都莫名其妙笑起來。
    笑裏有明晃晃的刀槍。
    “鬼子手黑,進村先殺三天,到頭來還得我們跟他擦屁股。我瞧不上他們,我要收拾一個人,都是自己動手,用不著別人。”
    張大海看著麵前兩個小年輕,心情愈發輕鬆,這兩個比抓人的關山毅好拿捏多了,忽悠忽悠也就放他們走了。
    章文龍指著脖子,“王寶善這麽死的,中了一根毒針,死得很快。”
    電光石火之間,張大海腦海中捕捉到什麽東西,悄悄抖了抖,“你說他怎麽死的?
    “他脖子上有一個針孔。”
    “針孔!”
    張大海看向手下,“胡二娘的毒藥是你們給的?”
    眾人直搖頭,胡二娘天天巴結張大海,誰敢跟她瞎搭話,又不是嫌命長。
    張大海回頭看著手下,“是不是古川給的?”
    眾手下沉默不語。
    敢搭話的也就幾個鬼子兵,那個眯眯眼小鬼子見到女人就走不動道,不是他是誰。
    龍孟和已經轉身衝了出去,很快,拎著一包東西走來。
    毒針、毒藥、劇毒的氰化物……
    古川收藏的玩意兒還真不少。
    古川是森田井派來的醫務官,閑得不得了,總是到處玩。
    那個笑眯眯的小個子,原來是他身邊最危險的人。
    張大海背脊濕透了。
    “這人在哪?”章文龍指著這包東西。
    張大海抖了抖,歎了口氣,“你們要是早來三個小時,也就堵到這三個鬼子。”
    他補充道:“弄死你爹的倉田,弄死王寶善的古川,還有你弄死你小媳婦王玲瓏的江上花子。”
    章文龍愣住了。
    張大海直歎氣,“你以為你小媳婦早死了是不是,你爹到了天津料理後事,江上花子總得埋一個人下去,埋的就是你小媳婦。”
    龍孟和忍不住了,“你為什麽告訴我們這些?”
    “我剛剛不是說了,我瞧不上鬼子老下黑手。我辦事坦坦蕩蕩,沒什麽不能說的。”
    “說得也對,張大海,我要是放了你,你能不能帶我們去找倉田他們?”
    眾手下迅速點頭。
    張大海背後沒長眼睛,挺自信地笑道:“瘸馬,你還年輕,不要想不開跟他們作對,你跟我回承德,別說團長,整個承德城都是我們的!”
    章文龍樂了,“你自己都混得這麽慘,怎麽敢打包票。”
    “我當然敢打包票,長城內外,就沒有我不熟的地方,他們沒我怎麽行。”
    “這個地方也是你挑的吧?”
    “那當然……”
    說話間,蔡武陵從人群中慢慢走出來,馬鞭緊緊纏在手上,一眨眼,尚未看到手的動作,馬鞭已經甩了出去。
    而張大海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蔡武陵衝著章文龍點了點頭,算是一個告知,馬鞭再次飛出去,揍得張大海慘叫聲聲。
    龍孟和朝著後山一處黑黝黝的山凹指了指,“牲口都填埋在那,讓他去作伴吧。”
    “兄弟,救救我!我帶你去找倉田!找古川!我帶你去……”
    又一鞭抽下去,把他抽得滿地打滾。
    章文龍轉身走了,再停一小會,他怕自己忍不住也會動手。
    人怎麽能像牲口?
    人怎麽能變成屠夫?
    他不懂,也不想去懂,他隻想帶著戰利品回家,到王寶善、胡二娘、黃瞎子和他爹墳頭去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