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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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說話, 低著頭, 一直晃動酒杯。梁晉看到她垂下去的長長的睫毛, 根根分明。她突然沉默,他也沒說話。他們就那麽麵對麵地站在沙發邊。昏暗的燈光, 寂靜的夜, 空氣中有一種難以說清的東西,一種感覺,一時淡,一時濃。
良久,尤珠珠停止了晃動酒杯。她抬頭,眼裏秋波蕩漾, “我動了一下你的手, 你生氣的話可以動回來嘛。”
“我對你沒興趣。”梁晉淡道。
“所以我說你是冰山嘛。”
梁晉沒說話。
尤珠珠又說:“我在羅馬遇見你時是四月二十六號。這瓶酒窖藏了整整二十六年。金黃的色澤, 很漂亮, 想和你一起分享。飛行的事, 等先喝了這酒再說。”說完, 她又立刻補充, “我喜歡品酒的時候認真品。”
“好不好?”她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梁晉看了她幾秒, 說:“趕緊喝。”說完, 他端著酒杯繞過她, 走到落地窗前。
像在躲她。
尤珠珠低笑。她的目光跟隨著他的身影,隻見透明的落地窗外是滿天星辰。他背影挺拔, 站在窗前, 仿佛站在億萬顆星星中間, 那個場景說不出的美。
她走過去,站在他身邊,望著那些星星,問:“如果把我比作星星,你覺得我會是那一顆?”
“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是星星沒有我美麽?”
梁晉側頭看她,她正偏頭看他,盛著金黃色冰酒的酒杯歪斜著貼在她的臉頰上,她的臉色酡紅。
梁晉不作答,轉開了眼。
尤珠珠眼裏的笑意加深。
她舉著酒杯輕輕碰了一下他的酒杯。
兩個人站在落地窗前喝著酒,看著星辰,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大多是沉默,來自梁晉的沉默。
而此刻,有人歡喜有人心憂。
有兩個人看見尤珠珠進了梁晉的房間。一個是長吉航空的乘務長,一個是北航飛行部的陳主任。
劉乘務長接到上頭的任務,讓她跟尤珠珠談辭職後到長吉航空的事。看到尤珠珠進了梁晉的房間,猜想尤珠珠和梁晉的關係不錯,甚至比不錯更深的關係。而這對她勸尤珠珠供職於長吉航空是莫大的助力。
北航的陳主任恰好也住在這個酒店,並且和長吉航空的機組人員同住在第十六樓。但他是來說服尤珠珠收回辭職信回公司的。他看見尤珠珠和一個男人在房間門口說話,最後尤珠珠還進去了。而他才入住酒店時就碰到長吉航空的人,知道他們住的那些房間,以及有哪些人。這尤珠珠進了長吉航空梁機長的房間,恐怕兩人關係匪淺,擔心尤珠珠跟去了長吉航空。
劉乘務長和陳主任兩人都留意著尤珠珠會在梁晉的房間裏停留多久。
而淩晨一點了尤珠珠都還沒從梁晉的房間裏出來。
“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梁晉看了下腕表才發覺已經很晚了。他轉身,從落地窗前走到沙發邊。因為尤珠珠剛剛走到沙發邊去了。
尤珠珠斜靠在沙發上,手中的酒杯裏隻剩下一點點酒覆在杯底。她抬頭看他,眼神有幾分迷離。
“梁晉。”
她喊了他一聲。
“回去了。”他低頭看著她說。
她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站在他麵前。
“我現在就想睡覺了。”她說。
“回你的酒店去睡。”
“哦,那告辭。”她走近了他,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懶洋洋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我真想知道你有沒有熱情的一麵。”
話音一畢,她的唇貼在了他的脖頸上。
溫溫軟軟。
卻好生癢。
“沒事看熱鬧的後果。”梁晉不冷不熱地說。
尤珠珠被人推了一下,她的身子往前一撲,撞進梁晉懷中。她的雙手又不由自主地抱住了梁晉的腰,抱得比剛才還緊。她和梁晉這才反應過來,他們還站在人群中,被人群包圍。
“鬆手。”梁晉又皺了眉頭。
尤珠珠看著他的眼睛,覺得他的眼睛和以往不一樣。她翹起了唇,“我不是故意的。”
但她沒有鬆開手。她說:“又有人在擠我了。”
梁晉抬眼,眼前人潮洶湧。但他還是、又一次掰開了她的手,淡聲說:“趕緊走!”
梁晉說完就轉身。他的動作快,人又多,尤珠珠一下子就落後了,他們之間湧入了許多人。
“梁晉!梁晉!”
“尤珠珠!”
尤珠珠在後麵喊,梁晉回頭沒看到人,也大喊,眼睛不斷搜尋。一抹紅色的身影從地上站起來。他快步擠回去。最後拉開擋在他麵前的一個金發男人,拉著她的手就走。
兩個人好不容易才衝出重圍。梁晉放開她的手,側頭一看,她的左手提著一雙黑色的高跟鞋。他的目光往下移,看到她赤著雙腳,小巧的腳趾頭上塗了五顏六色的指甲油。
剛才他一下子就走到前麵去了,尤珠珠沒喊答應他,於是蹲下/身脫掉一雙高跟鞋,想赤著腳追他。她剛脫下高跟鞋站起來他就拉著她的手突圍。
尤珠珠眉開眼笑,“你走得真快,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謝謝你,梁晉,你這個麵冷心熱的男人。”
梁晉不跟她多說,“告辭。”
“唉!”尤珠珠趕緊喊住他,“你等一下。”
梁晉狐疑地看著她。
尤珠珠一瘸一拐地走到路邊坐下,把高跟鞋放在一邊,嘴裏“哎喲哎喲”地呼疼,抬頭看著站在大約一米之外的梁晉,說:“梁晉,我的腳被人踩了。”
她把右腳後跟提起來看。梁晉低頭掃了一眼,發現她的右腳後跟紅腫了。
“梁晉。”她又喊了他一聲,這一聲比以往溫柔。
梁晉沒應,等著她繼續說。
“你可不可以背我?”
“不可以。”
梁晉想都沒有想就一口拒絕。
尤珠珠望著他,說:“我真的很疼,天生怕疼。”
“剛才不是跟著我走了出來?”梁晉不為所動。
“剛才是逃生。我已經忍了很久了。”
梁晉站著沒動。
尤珠珠眼巴巴地望著他,“梁晉,我再走怕是要疼得哭出來。”
梁晉當然不信她二十多歲的人還會因為那點腳疼就哭。他站著,她不停地叫疼。最後他還是走到她麵前,背對著她蹲下了。
尤珠珠立即拿起放在一邊的高跟鞋,迅速趴在他的背上,偏頭在他耳邊說:“謝謝,梁機長。”
梁晉偏頭。
尤珠珠高高揚起嘴角。
*
梁晉把尤珠珠背回了酒店就離開了。尤珠珠住的酒店和梁晉住的ritz-carlton hotel方向相反。梁晉臨走前,她對他說:“早知道你還要來多倫多我就不換酒店了。”
她又說:“你明天有沒有安排?”
“有。”
“是什麽?”
“你沒必要知道。”
說完梁晉就走了。
尤珠珠自言自語:“真像一座冰山。”
*
翌日,梁晉和機組人員在酒店吃午餐。李初一和趙勳說起他去cn塔時遇見了尤珠珠。
“尤機長竟然在加拿大?”趙勳驚訝。
李初一點頭,“是的。她正要去冰酒莊園。她說她在這裏度假。”
“看來她真的要辭職了。恐怕有許多航空公司都爭著想要她去。這不得不說是北航的一個損失。”
梁晉坐在他們旁邊一桌。他把兩人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尤珠珠在度假,難怪她還在這裏。他想起她說“我是中國北航最年輕的女機長”,以及“我是中國最漂亮的女機長”。不知她是真要離開北航還是隻是表示對北航的不滿,或者對北航有額外的要求。
“你們說得太對了!我剛剛接到上頭的指示,讓我去跟尤機長談談,讓她到長吉來。”
是乘務長的聲音。
梁晉轉頭就看到乘務長在李初一和趙勳那桌坐下。
“這是真的?上頭讓你去?”李初一吃驚。
乘務長點頭,“領導跟尤機長通了電話,知道尤機長在多倫多。”
“尤機長怎麽回複的?”趙勳好奇。
梁晉扒飯的動作緩了一些。
乘務長說:“尤機長沒有明確答複。”
李初一忙說:“我跟你一起去。我幫你說服尤機長。”
“你?”乘務長看著李初一。
李初一點頭,“我和尤機長有些交情,或許能說得上話。”
乘務長同意了。
梁晉扒完最後幾口飯,又去添飯。
*
北航公司辦公大樓。飛行部陳主任正和北航總經理提意見。
“張經理,最近空客a380機型的機長都排滿了任務。民航總局對機長的飛行時間和休息時間有明文規定,飛行時間不能超過規定的時間限製,哪怕是一分鍾。尤機長的辭職信我至今沒批,我們應該請尤機長回來。據我所知,許多航空公司都想尤機長去。”
張光耀沉著臉,“那個宋雅對公司的一項計劃很重要,也不能弗了她的麵子。”
陳主任說:“但我們所有人都知道尤機長沒錯。”
張光耀道:“違約金三百多萬,她沒考慮到這個?”
“尤機長說她出得起違約金。”
“好了,我知道了。”
“那,要我去請尤機長回來嗎?”
“你去跟宋雅道歉?”
“好,我去。尤機長是飛行部的人,我去道歉!”
正在這時,宋雅打電話來,說不需要尤珠珠道歉了。
“太好了!”陳主任高興壞了,“我這就跟尤機長打電話!”
“打吧。”張光耀也是看重尤珠珠的。
然而陳主任打完電話後卻皺了眉,“尤機長在多倫多度假,她說不談公事。”
張光耀說:“你親自去一趟多倫多。”
“好!”
許多飛行員是由各航空公司培養,合同一般是終身製,所以飛行員要跳槽是很困難的,要賠償一大筆違約金,流程也複雜。而尤珠珠是自費學飛的,雖然簽合同時為了約束寫了違約金,但很顯然尤珠珠並不在乎違約金。
*
尤珠珠在尼亞加拉的一個冰酒莊園裏。她在那裏等酒等了一天多了。因為她來時,有一瓶冰酒還差兩天到二十六年的整數。現在還差三個小時。
陳主任和長吉航空的劉姓乘務長都打電話來約她見麵。她一聽完就說:“我這一天都有重要的事,改天再說。”然後掛了電話。
三個小時後,老板從窖藏裏把那瓶冰酒取出來,尤珠珠欣喜地付了錢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