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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蒔音換了位置之後, 並沒有引起班上同學的不滿和新“鄰居”們的排斥。
大家反而都還很同情她。
明明真實原因是媽媽打電話給班主任,班主任考慮到她的散光,才做出了調換位置的決議。
但因為劉益洋這個老實孩子,同學們都以為是他“太高又鬧騰遭到周圍所有人的投訴”, 於是“班主任沒辦法才把好脾氣的蒔音拉過來當壯丁”。
——“唉,蒔音真可憐”。
......
但其實從客觀來說, 小可憐蒔音反而是賺了的。
因為這個位置就在中間大組第三排, 正對黑板, 不用戴眼鏡不用眯眼也可以把板書和投影儀看的很清楚。
而且距離適中, 吃不到粉筆灰。
新同桌就是柯漵, 向來以寡言著稱, 能用一個詞表達完的意思絕對不會多浪費一個標點符號。
除了他,周圍都是文靜的姑娘,非常好相處, 上課下課都是安安靜靜的, 連借筆記時都會紅著臉說一句“對不起”。
沒有江妙時不時轉過來聊八卦, 季威和許集安在一旁打牌玩五子棋時的嘈雜,身後少年時不時拽一下她的帽子找作業抄, 蒔音寫作業的效率都高了很多。
晚自修第二節課,就已經把課內和課外的習題都寫完了, 攤著一本化學筆記有一搭沒一搭地默記著方程式。
但是就是.....不對勁。
明明板書看的更清楚了,學習效率提高了, 也沒有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來幹擾自己了, 她卻總是蔫蔫的提不上勁來。
仿佛被打了什麽抑製劑, 瞬間失去了活力。
或許也可能......是例假來了的緣故吧。
小腹傳來沉沉的下墜感,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而是時斷時續隱隱約約的疼。
就像她現在的狀態一樣,連痛都痛的無精打采。
女生抱膝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把腦袋搭在膝蓋上方,這樣的姿勢,稍微能減弱一些難受的下墜感。
其實蒔音不算矮,甚至在南方姑娘裏麵,還算是高挑的身材。
但因為縮成一團,外麵又披了一件大大的冬季校服,就顯得她格外瘦弱。
下課鈴響後,前桌的姑娘轉過來借筆記,看她這幅弱小又可憐的樣子,還好心地問,
“我這裏有速溶的紅糖薑粉,你要不要?”
“不用啦。”
女生搖搖頭,把英語筆記遞給她,語氣蔫蔫,
“我已經泡了三杯了,但是好像沒什麽作用。”
“那你要不趴著歇一會吧,如果要暖寶寶的話,我這裏也有。”
“嗯。”
她笑了笑,
“其實我沒那麽嚴重的,你不用擔心。”
對方看她臉色還行,又關心了幾句,就抱著筆記轉回身了。
畢竟大多數女孩來例假時都會有些不舒服,隻要不是那種撕心裂肺需要打止疼藥的程度,她們都隻能自己習慣忍著。
甚至用這個理由去辦公室請假回家休息,老楊還會用一種“你怎麽那麽嬌弱”的態度不情不願地給你簽字。
蒔音曾經還就這個問題跟裴時榿深入探討過。
“你說,為什麽女媧明明是個女神,造人的時候卻那麽偏愛男孩子?”
“嗯哼?”
“你想啊,女性天生力氣不如男性,打不過男性,卻要負責生育這麽痛苦的事情。更讓人不理解的是,明明都要女人生孩子了,來例假這種事情,為什麽就不能公平一點,安排在男人身上?”
少年抬了抬眸,似乎是在思考那個畫麵。
然後費解地蹙起眉,
“男人怎麽來例假,怎麽生孩子?生理上,沒有能出來的地方啊。”
“......”
“不要自卑了。”
他似乎以為女生的沉默是為自己的生理弱勢而感到難過,於是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腦門,
“你可以換個角度思考問題。你看,你可以選擇生或者不生孩子,但是我,我就沒有這個選擇的機會。”
......雖然怎麽聽怎麽詭異,但是聽上去,居然詭異的有道理。
“......不對不對,事實上,這根本就不是我自己能選擇的事情。”
蒔音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跟他聊起了這麽女性私房的話題,
“雖然現在都在說什麽女性獨立,女性自主,女性獨身主義最美好,可如果我將來真的不生孩子的話,我的丈夫、婆家,說不定我自己的母親都要罵我自私不孝。”
“那就不要嫁給他。”
“欸?”
少年懶洋洋地靠著窗,深棕色的瞳仁在陽光下,仿佛藏了細碎的星星,
“反正你自己那麽有錢,不用依靠別人,幹嘛還要顧及別人的眼光。”
“.....你怎麽知道我會‘那麽有錢’?”
“不是說了麽。”
他漫不經心地勾起唇,
“我給你投資啊。”
“將來,我會很有錢。所以被我挑中的你,當然也會很有錢。”
......這又是什麽傻雕邏輯。
蒔音轉著圈圈眼發懵。
“行了,別發呆了。”
少年那筆敲了敲她的腦袋,
“快點,物理試卷拿來抄一下。”
“......”
“蒔小音,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自己寫。”
女生終於回過神,似笑非笑地揚著眉,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麽,為了讓你以後變得很有錢,我現在不能絕讓你養成坐享其成的壞習慣。”
然後轉回身,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
“......”
——所以,裴時榿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小孩。
不管你跟他聊多麽正經的話題,用那麽沉重的語氣開場,最後都會被他帶歪到不知道哪條康莊大道上去。
想到這裏,蒔音忍不住轉身往那個熟悉的方向看去。
現在下了課,江妙正縮在座位上,埋著頭不知道幹什麽,按照常理推斷,應該是在玩手機。
一旁的許集安在和後桌的季威和劉益洋打撲克牌,時不時罵句髒話拍下桌子,甚至激動了還動手互毆,結果一不小心撞到了後麵的桌子,把正在睡覺的裴時榿鬧醒。
少年揉著淩亂的頭發抬起頭,表情暴躁,
“是哪個要找死?給老子站出來!”
然後幾個人就乖巧地縮回位置上繼續玩牌,許集安甚至還故意喊了聲“老師來了”,把一旁的江妙嚇得一哆嗦,反應過來後瞬間暴起,掐著他的脖子拳打腳踢。
“哎呦我靠,我開個玩笑,你是不是女孩子!我他媽......你打兩下就夠了啊!嘶——”
寧詞是最無奈的,歎了口氣,抬高聲音,
“別鬧了,快交作業吧。”
“什麽?!”
季威手忙腳亂地收拾撲克牌,“怎麽就要交作業了?快借我抄一下!”
......還是和往常一樣的喧鬧氛圍。
盡管沒有了自己,但劉益洋本來就是個活潑陽光的人,很快就能融入他們之中,還能過的如魚得水。
蒔音也不知怎麽的,竟憑空生出一股失落來。
垂眸盯著地上那塊掉落的橡皮,
“柯漵,你橡皮掉了。”
身旁男生沒有回應,直接低頭撿了起來。
然後過了三秒,大概是意識到什麽,才後知後覺地冒出一句,
“啊,謝謝。”
——然後又恢複一片寂靜。
她鬱悶地歎了口氣。
算了,既然學習氛圍這麽良好,還是繼續記筆記吧。
結果一抬眸,就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狐狸眼。
不算遠也不算近的窗邊,少年正撐著下巴,蹙眉望著她,眼裏的情緒有些複雜。
還沒等蒔音辨別出那究竟是什麽,他就已經移開了視線,趴下去重新睡覺了。
.....有些奇怪。
裴時榿今天,比她還神神叨叨的,實在奇怪。
蒔音灌了一口紅糖薑茶,滿腦子問號。
心裏想自己的生理期情緒會不會也傳染給他了?
算了,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反正裴十七的新陳代謝是開了掛了,就算偶爾失常,也很快就能恢複。
——然後沒過多久,少年就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還能更奇怪。
......
*
晚上第三節晚自修鈴聲準時響起。
郭漫臻站在講台前,敲了敲黑板,開始宣布話劇表演的報名事宜。
這次的話劇表演,老楊全權交給了蒔音和郭漫臻負責。
本來江妙還陰謀論,說就憑她們倆這勢同水火的關係,郭漫臻一定不會好好配合。
結果出乎意料的,不到十分鍾,她們兩個就迅速分配好了工作。
郭漫臻負責甄選和排練——她最喜歡做這種工作,因為有一種掌握生殺大權的感覺。
蒔音則負責準備服裝和道具,順便寫她最擅長的劇本——她也最喜歡做這些工作,因為自由度高還不用得罪人。
江妙忍俊不禁,
“你們倆在這方麵倒是莫名其妙的合拍麽。”
“本來就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好不好,完全是被你們妖魔化了。”
蒔音如此回答。
對方聳聳肩,不置可否。
她覺得在是蒔音眼裏,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負麵的人。
但撇開這個不談,很欣慰的是,大家對這次話劇表演都很熱情。
報名的人很多,完全不用像運動會那樣動員,郭漫臻就像一個拿著生死簿的判官,高傲地挑選著合適的演員,唰唰唰地劃名字。
不過蒔音知道,雖然這姑娘看上去很像獨斷專行的暴君,但其實在工作上,還是很認真的,不會任憑心意亂搞。
“喏,這是名單,你看一下,沒有問題我就定下來了。”
放學後,郭漫臻把整理好的名單交給她,姿態傲然,
“不過我都看過了,我挑的人選都是最合適的,基本上不會有問題。”
蒔音本來也沒打算幹涉,就走流程隨意看了幾眼。
這次的話劇比賽建議的不是嚴肅風,隻不過是學校內部為文藝晚會預熱的一項活動,所以連劇本都要求必須是每個班自己原創的。
他們班的劇本大綱已經定下來了,概括一下,基本上可以稱為是《小老虎曆險記》。
主角是季威,因為他長得就很像貓科動物,還是學校戲劇社的骨幹成員。
除了他也沒有更好的人選。
郭漫臻則是美麗的孔雀公主,雖然可能存在某種私心,但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形象就是很適合這種類型的角色。
蒔音反串,演智慧屋裏提供錦囊的麋鹿先生,戲份很少,完全就是意思一下而且。
至於江妙,她充當旁白,許集安則演一扇門......反正跟蒔音熟的好朋友們,都是班裏比較活躍的人,基本都參演了一些雜七雜八的角色。
稍微有點讓人意外的就是,居然連寧詞都報名並入選了。
唔,大概是因為她飾演的角色真的非常貼合她的形象。
——一隻可憐聾啞的小白兔。沒有台詞。
“哦,還有裴時榿,他是快放學的時候跟我報的名,所以忘記改了。”
郭漫臻突然想到什麽,拿筆在一個角色名字上劃了一下,
“這隻沉默的羔羊就不要嶽之江演了,換成裴時榿。”
......蒔音默默同情了一下嶽之江。
但是——
“等一下,你說裴時榿報名了?”
“是啊。”
對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你說動他的麽?我下午去找他,感覺他下一秒就要動手打人了,結果晚上忽然就答應了。真是奇怪,你究竟是用什麽辦法搞定那隻大熊貓的?”
“......啊。”
她怎麽知道。
她應該才是最懵的人吧。
不是說再勸他參加表演就絕交嗎?
所以現在是怎麽樣,要主動斷交的意思麽?
女生轉了一圈,教室裏空空蕩蕩的,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把學校視為牢籠的裴時榿當然也不可能在。
她蹙蹙眉,雖然滿肚子疑惑,但也隻能壓下去。
以至於晚上跟章盈璐一起走回家時,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麽了?是發生什麽事了麽?”
章盈璐察覺出了她的不對勁。
“哦,沒有,隻是在想話劇表演的劇本。”
“你又負責你們班話劇表演的劇本嗎?”
“是啊,反正我從初中開始,不是就一直負責這個的嘛。”
“那主演呢,你們班定了主角是誰沒有?”
“幹嘛。”
女生彎彎唇,
“你在打探敵情嗎?”
“喂喂,這比賽我不參加的好麽,我就是好奇問一下,不想說就算了。”
“但主演很好猜啊,除了季威還能有誰,你想,我們班就他一個是話劇社的。”
“欸?”
章盈璐稍微有些驚訝,
“我以為是裴時榿呢,畢竟他人氣那麽高,他當主角的話,完全事半功倍吧。”
“他啊......他也算是主演之一吧,演一隻沉默的羔羊,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看著台詞少故意挑的。”
“......”
這一回,對方看上去是真真切切地驚訝了,遲疑了片刻,
“他居然.....還真的參加了啊。”
以前高一的時候,班裏的文娛委員也死死求著他參加,甚至拉著老師過來當幫手。
但是他到最後了也沒鬆口。
看來裴時榿現在,是真的改變了很多......
“咦,居然有章魚燒,我要過去買!你呢,你要不要?”
身旁的女生忽然微笑著偏頭問她。
章盈璐看著她明亮的眼眸,怔了一怔,而後才遲緩地點點頭,
“好啊。”
兩個小女生就手挽著手奔向對麵的小攤。
章魚燒的香氣在凜冽的夜風裏散的很遠。
逐漸蓋過了寒冷和蕭索,把一切都渲染的那麽柔軟,那麽溫馨。
.
但是——
“裴十七,你為什麽......”
頓在這裏。
晚上回到家,蒔音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了想,還是拿出手機給裴時榿發微信。
想問清楚他究竟為什麽突然反悔去報名了。
但是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給怎麽措辭。
萬一把他給惹惱了,又突然反悔不想演了,那就碉堡了。
“叮咚。”
手機發出輕輕的提示音。
裴時榿:什麽為什麽?你打字能不能利索點。
蒔音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發呆時,手一滑,就把打到一半的消息給發出去了。
那既然這樣的話......
蒔音:你為什麽突然又要演那隻沉默的羔羊了?
裴時榿:因為這個角色,一看就很沉默。
.......
裴時榿:就算不沉默,你也要改成沉默聽到沒有?
......
裴時榿:蒔音你別給我裝睡
裴時榿:你要是敢在劇本上給我做文章你就死定了
女生心累地歎了一口氣。
蒔音:放心吧,都叫沉默的羔羊了
蒔音:台詞不會多的
蒔音:但是我很奇怪啊
蒔音:你不是不演麽
蒔音:還說要跟我絕交
蒔音:怎麽突然
蒔音:郭漫臻就說你要
但最後一句話還沒打完,屏幕上就跳出來一條語音。
蒔音點開來,手機外放音響頓時傳來少年熟悉的嗓音,吊兒郎當的,
“蒔音你是不是得腱鞘炎了,打字一頓一頓的,你寫詩呢。”
蒔音:所以你為什麽突然又要演這個話劇了?
又是一條語音。
“小爺看那隻羊順眼,想演就演了,不行啊。”
......行。
當然行。
看著這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蒔音隻能放棄這個話題。
雖然她絕對不相信,對方會是因為這個理由才忽然改變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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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時榿當然不可能是因為這瞎幾把理由才參演那瞎幾把話劇的。
他隻是晚上上晚自修的時候,情不自禁在人群中多看了那姑娘一眼。
然後就再也沒能忘掉她的容顏。
那姑娘。
她就這麽縮成一團坐在椅子上,垂著眸,望向自己腳下的地板,周圍也沒有人跟她說話,也沒有人搭理她。
就像是一隻找不到媽媽的雛鳥,無助又可憐。
後來忽的抬起眸,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明顯怔了一下。
琥珀色的眼睛在燈光下有些黯淡,仿佛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
有那麽一瞬間,他清晰的地感覺到自己內心忽的軟了下去。
而後近乎慌亂地移開視線。
後來郭漫臻再一次試探性地過來問的時候,不知怎麽的,腦海裏就浮現出那雙無助的眼眸。
想到了她之前期盼的請求。
神差鬼使的,點了頭。
等他再反應過來時,就看見郭漫臻震驚而歡欣鼓舞的臉。
.......
——當然,這些波折,傲嬌的裴大爺當然是不可能告訴蒔音的。
蒔音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對方腦補出來那麽一個慘兮兮的形象。
她隻是聽語音的時候,感覺男生那邊似乎很吵,喧鬧幾乎要淹沒他自己的聲音,才好奇多問了一句。
蒔音:你還沒到家嗎?
對方回的很快。
也很簡潔。
裴時榿:在網吧。
蒔音:.......
蒔音:快逃。
裴時榿: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蒔音:教導主任今天晚上
蒔音:召集了所有班主任
蒔音:專門去網吧抓一中的學生
蒔音:並且
蒔音:他已經出門半小時了
蒔音:祝你好運
沉默了五秒。
裴時榿:你在開玩笑麽?
女生躺在床上,近乎憐憫地歎了口氣。
蒔音:你不知道麽
蒔音:教導主任住我家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