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番外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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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此, 小十七不惜詛咒自己,
    “你們為什麽就不知道未雨綢繆?萬一有一天我出事了, 裴家這諾大的家業怎麽辦?”
    他爹從那張七十六分的語文試卷裏抬起頭, 語氣淡淡,
    “裴時榿,你已經十歲了,是個大孩子了, 司馬光六七歲的時候就會砸缸了, 而你呢,連自己的母語都讀不齊全。就算你不出事, 我也不敢把裴家這偌大的家業交給你。”
    ——由此可見, 語文不好是一個多麽大的硬傷, 和人辯論時,不僅要思考合適的理由,說話前還要先想一想自己的發音有沒有發錯。
    .
    當然, 這都是裴時榿童年時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他從足球場早退回到家,家裏的阿姨已經把飯燒好, 滿滿一桌的菜, 豐盛的簡直像在過年。
    紅燒肉, 糖醋排骨,可樂雞翅, 蔥爆羊肉......最中央居然還擺著一道佛跳牆。
    少年揀了張椅子坐下來,
    “我的姑奶奶哦, 您今個兒這是碰上什麽喜事了?這麽大開殺戒。”
    “呸呸呸,少胡說八道。”
    常年禮佛但是並不茹素的裴姑奶奶瞪了他一眼,替他盛了一碗湯羹,
    “奶奶明天要去柬埔寨一趟,你羅阿姨也跟著一起去,所以接下來一個星期,你自己解決夥食。”
    “您去柬埔寨幹什麽?”
    “怎麽,你姑奶奶都這麽大年紀了,還不允許我環遊世界享受一下人生啊?”
    “允許,當然允許。”
    裴時榿悄悄把湯羹裏的紅棗丟掉,
    “那羅阿姨也跟您一起去旅遊嗎?”
    “你羅阿姨的兒子在那邊工作呢,剛好借這個機會,一同過去探望一下。”
    “哦,所以這是最後的午餐嘍。”
    “呸呸呸呸,你這孩子,怎麽淨說些不吉利的,快給我閉嘴,好好吃飯。”
    少年乖巧地比了個拉拉鏈的手勢。
    不過裴姑奶奶看他一片澄澈的湯羹,覺得不對,
    “你的紅棗呢?我剛才盛了好幾顆給你,你不會又給我扔了吧?”
    “沒扔啊。”
    他熟練地把腳邊的垃圾桶踢進桌子裏,
    “我都吃完了。”
    “那就好,我告訴你啊,紅棗補血,有助於提高免疫力,偶爾吃幾顆,對你沒壞處。”
    對方敷衍點頭,
    “嗯嗯嗯,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
    然而吃到一半,裴姑奶奶又覺得不對了。
    她看少年不斷地夾著小青椒往嘴裏塞,奇道,
    “你今天這是怎麽了,往常不是最討厭吃青椒的嗎?”
    裴時榿這才回過神來,感受到了嘴裏澀澀的古怪味道。
    立馬“呸呸呸”吐掉,
    “哎呦我....我的老夥計,這可真難吃。”
    ——在他姑奶奶麵前,就是連他爹,都不敢說髒話。
    老人家無奈又好笑,
    “你遇著什麽事兒了到底,吃飯都心不在焉的。”
    “沒什麽事啊。”
    “你是我帶大的,有沒有事我還看不出來啊。快說吧,說不準姑奶奶還能幫得上忙。”
    少年斟酌了一下用詞,
    “我的姑奶奶欸。”
    “嗯?”
    “我給你講個故事怎麽樣?”
    裴姑奶奶表示洗耳恭聽。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望無際的大海裏,住著一頭凶猛高貴的虎鯨和一隻狡詐又弱小的鯊魚,有一天,鯊魚和虎鯨打起來了,然後.......”
    “等等。”
    老人家饒有興致地打斷他,“既然虎鯨這麽凶猛,鯊魚這麽弱小,它們是怎麽打的起來的?”
    “.....因為鯊魚很狡詐。”
    “好好,你繼續說。”
    “然後......總之就是打起來了,打起來的原因雙方各執一詞。但就這件事而言,您覺不覺得,一隻高貴凶猛的虎鯨跑去跟一隻鯊魚計較,顯得有點掉份兒?”
    “那就要看打起來的原因是什麽了。如果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自然是要追究到底的,但如果隻是被拔了一根海草或者撿走了一個貝殼,我覺得,高貴的虎鯨未嚐不能寬宏大量地放它一馬。”
    “那如果鯊魚囂張到非要虎鯨道歉才肯罷休呢?”
    “那就公平客觀地去反思一下事情的緣由,如果真的是虎鯨的錯處更大,作為強者,心態就要放的更寬廣。為自己的錯誤道歉,既是尊重鯊魚,也是尊重虎鯨自己,你說對嗎?”
    對......對吧。
    其實認真算起來,截止到他們兩個正式開戰之前,確實是自己欠蒔音一個道歉。
    少年眉頭深鎖,若有所思。
    裴姑奶奶看了他一眼,仿佛不經意間開口,
    “十七啊,那隻鯊魚是公的還是雌的啊?”
    ......
    裴時榿太了解他姑奶奶了。
    對於連自己的棺材都準備好了的老人家來說,人生中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見子孫後代香火延續。
    期盼到甚至恨不得裴家這顆獨苗苗能早戀早育,二十歲前就聽見孩子叫爸爸。
    “雌的。”
    少年又夾了一筷子青椒,
    “不過您死心吧,物種不同,無法繁衍,否則就要遭天譴。”
    .......
    .
    初秋的天氣就像戀愛中的小姑娘,陰晴不定。
    早上還是豔陽高照的大晴天,到了中午,天空中就已經墜了層層灰色的雲。
    一團一團陰沉沉的,空氣裏凝結著濃重的水汽,給人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坐在教室裏都嫌悶的慌。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一中的夏令時要到國慶後才結束,學生們還可以享受半個多月的午睡時光。
    但裴時榿今天中午壓根沒午睡。
    他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思考了一個中午的童話故事——究竟怎麽樣才能在不損害虎鯨大王威嚴的情況下維護海洋和諧。
    最終因為失眠,第一次沒有踩著鈴聲進教室,打破了自己的人生記錄。
    這個點,離正式上課還有十分鍾,教室裏稀稀拉拉坐著十幾個人,都還睡眼惺忪的,灌咖啡醒神。
    所以站在後門門口縱覽全局,靠窗倒數第二排那個唯一握著筆杆子學習的女生就顯得格外突出。
    少年走過去,在蒔音身後坐下來。
    “咯啦——”
    椅子往後一拉,發出悶重又拖遝的聲響。
    女生依舊在認真學習,背脊挺直,對身後的動靜充耳不聞。
    半點反應都懶得給。
    這麽陰冷的天氣,她身上卻隻穿了一件白t,露出兩條纖細而白皙的胳膊。
    頭發紮成高馬尾麻花辮,揚在腦後,幾縷碎發散落下來,襯的脖頸的線條很美。
    男生撐著額,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那根麻花辮尾部的蕾絲發帶上。
    嘖,應該怎麽說來著。
    是不是應該先寒暄一下?
    ——你這個頭發繩真別致。看在這個小東西的份上,我們握手言和吧。
    ——喂,英語作業做完了嗎?最近學習壓力真大,要不然我們握手言和吧。
    ——今天天氣真糟糕,不然我們握手言和吧。
    ......
    正當虎鯨大王還在思考合適的措辭,前方的鯊魚小妹已經不知何時轉過身來了。
    坐姿端正,神情肅穆,手裏還拿著一張寫滿了字的a四紙,
    “裴時榿,我有話對你說。”
    ……
    少年挑了挑眉,下意識就做出一級防備狀態,
    “你說唄。”
    難道是找到了什麽把柄來威脅他?
    還是打算再次宣戰?
    或者是聽說了今天上午體育課上的事要來嘲笑他?
    不管是因為什麽,看對方正襟危坐的樣子,都可以斷定是來者不善。
    “裴時榿。”
    女生頓了頓,又咬了咬唇,過了好久,才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抬眸直視他。
    大大的杏眼裏倒映著少年警惕的臉,她深吸一口氣,語氣正經的如同在宣誓,
    “我們鑄劍為犁吧。”
    ……
    ……
    什麽玩意兒?
    這姑娘還要鑄劍?
    雖然裴時榿有限的語文知識,沒有告訴他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但又是劍又是犁的,怎麽聽都不像是個好詞。
    在虎鯨大王都寬宏大量地準備主動求和,與它化幹戈為玉帛的時候,這隻弱小鯊魚居然還想要繼續挑釁他大王的威嚴?
    虎鯨大王真的生氣了。
    少年眯起眼睛,冷哼一聲,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下一掌,
    “你少癡心妄想了,我是絕不會同意的!”
    這項工作交給了團委老師,團委老師又一臉信任地托付給了蒔音。
    “我這周剛好在忙婚禮的事,就拜托你了小蒔音,到時候請你喝喜酒。”
    “我根本就是你的助理吧,學校應該把你的工資分一半給我才對。”
    “我這不是信任你嘛,你做事可比那些老師靠譜多了。諾,請你吃喜糖。”
    女生隻好無奈地接過那一堆課表和比賽安排日程,
    “每個班兩場對吧?”
    “是的,愛你哦小蒔音。”
    ——郭漫臻總以為她和團委老師之間存在著不可告人的親戚關係,才導致對方對她偏愛非常。
    但實際上,兩個人平時是這種沒有多少距離的相處方式。
    畢竟對方也隻不過是一個剛任職的聲樂係畢業生而已,和蒔音差不了幾歲。
    說到底,世上沒有人是攻無不克的堡壘,關鍵隻在於你有沒有找到正確的方式。
    .
    因為和團委老師嘮嗑耽擱了太久功夫,等到蒔音抱著一堆資料回到教室時,大家都已經排好了座位。
    江妙在第四組中央衝她激動地揮手,指了指自己身後唯一的空座。
    蒔音稍微有些驚訝,因為這比她預想中的效率要高了太多。
    亂糟糟的局麵並沒有出現,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自習。
    但她在看見剩給她的那個空座時,還忍不住挑了挑眉。
    ——太奇怪了。
    第四組倒數第二排,靠窗。
    前桌是江妙和金筱姚,後麵是裴時榿和轉校生寧詞,而自己的同桌是今天早上饅頭事件的罪魁禍首許集安。
    不管是江妙還是季威,都不可能給她安排成這樣的位置吧。
    果然,女生剛坐下來,江妙就苦著臉丟了一張紙條給她。
    “蒔音,我快要被氣死了。本來我是想跟你同桌的,但金筱姚完全沒有眼色。都怪老楊,氣死我了!”
    完全沒有邏輯的一句話,說了一長串也不知道原因究竟是什麽,反而引起了更多的疑惑。
    一向是江妙的風格。
    蒔音想了想,端端正正地在紙上寫了一句話傳回去,
    “下課再仔細說吧。”
    結果沒過半分鍾,紙條又被丟了回來。
    但江妙扔的力道太大,小紙團氣勢凶猛地越過蒔音肩膀,直接砸在了她後麵的桌子上。
    “咚”的一聲。
    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嗤笑。
    蒔音暗道不好。
    回過頭,視野裏果然出現那張熟悉又惡劣的臉。
    少年漫不經心地撿起紙團,沒有打開的意思,也沒有還給她的意思。
    反而手握成拳,撐著腦袋,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看漫畫。
    ——報複的意味不能更明顯。
    女生壓低聲音,
    “還給我。”
    “憑什麽?”
    “這本來就是我的。”
    “掉到了我的地盤上就是我的。”
    “裴時榿,你不要太過分!”
    男生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還能更過分——捏著紙團就要打開。
    蒔音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他的手腕。
    俗話說風水輪流轉,早在半小時前,她還高傲地拒絕了他一笑泯恩仇的提議。
    結果現在,就輪到自己啪啪打臉。
    蒔音不怕對方把這張紙條撕了扔了或者處以各種酷刑,但就怕他把紙條打開。
    按照自己對江妙的了解,裏麵估計寫了對金筱姚和班主任的各種抱怨。
    她和裴時榿不算太熟,對他的人品沒有信心,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一時惡劣因子作祟,就把紙條內容公開來。
    為了避免可能會出現的紛爭,女生隻能忍氣吞聲。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呦。
    這話聽著真悅耳。
    少年勾勾唇,慢悠悠道,
    “你求我啊。”
    ......
    裴時榿其實並沒有想怎麽樣。
    隻不過是出於幼稚的報複心理,嚇一嚇她罷了。
    看見女生咬著唇,一副忍辱負重的模樣,心理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和愉悅感,才高抬貴手打算地把紙條還給她。
    哼,他可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小孩兒。
    “求你了。”
    ——然而,在自己有所動作之前,對方已經當機立斷地開了口。
    女生鬆開他的手腕,聲音輕輕的。
    好像在歎息,又仿佛帶著認輸一般的懇求,類似瓊瑤劇的台詞被她念的分外可憐,
    “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裴時榿一下怔在那裏。
    視線中,女生正垂著眸,睫毛失落地蓋住眼睛,深棕色的碎發在額間劃下一道道陰影。
    很低落的樣子。
    很無辜的樣子。
    很柔弱的樣子。
    男生近乎狼狽地收回視線。
    而後極其不自然地輕咳一聲,
    “算了,懶得跟你計較了,拿走吧拿走吧。”
    熱血的少年漫上方,一隻寬大的手掌展開來。
    指節分明,掌紋清晰,事業線和愛情線都很長,看不出任何悲苦之相。
    蒔音抿了抿唇,撿起他掌心裏的紙團,拆開來一看,裏麵果然寫滿了江妙的各種抱怨。
    她直接撕碎,毫不猶豫地就扔進自備的塑料袋裏。
    紙屑和早上剛喝完的豆漿杯混在一起,從秘密降等為垃圾,再也構不成威脅。
    “行了。從現在起,咱們......”
    “我們勢不兩立。”
    女生抬起臉,剛才還鋪天蓋地的失落現在完全沒了影,目光與他齊平,仿佛下戰書一般丟給他一句話,
    “裴時榿,你給我等著。”
    然後瀟灑轉身。
    “......”
    除了他媽,這是裴時榿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女人的狡詐善騙和翻臉不認人。
    錯愕兩秒,臉色瞬間陰沉了十八個度。
    “老子他媽要是以後再心軟老子就在這個班學到畢業!”
    ......
    寧詞在旁邊默默聽著他們的糾紛,從頭聽到尾,為了避免殃及池魚,隻能一直埋頭假裝看書。
    直到耳旁傳來紙條被撕碎的聲音,才沒忍住好奇心偏了偏頭,結果正好跟蒔音對上了視線。
    對方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對她微微笑了一下,才轉回身去。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這樣劍拔弩張的氛圍,寧詞卻敏銳地察覺到了氛圍裏的一絲不同。
    奇怪的是,這絲不同,不是來自於旁邊跳腳的裴時榿。
    而是來自於蒔音。
    生氣的時候,是真的在氣憤。
    威脅的時候,幹脆利落不帶半分猶豫。
    唯獨在對她笑時,不管唇角的弧度多麽善意真誠,眼裏卻永遠帶有一份克製。
    寧詞忽然覺得,蒔音對待裴時榿這個“敵人”,遠比對待自己真誠。
    .......
    .
    下課鈴剛響,江妙就借著去便利店的機會,迫不及待地拉著蒔音到走廊外麵,跟她倒了一肚子苦水。
    “你不知道,選座位選到一半的時候,因為場麵太混亂,直接把老楊給招來了,他大發雷霆,讓我們重新選過,而且就在一旁監視我們,不允許我們坐下來之後再私自調換座位。”
    “全班都知道我想跟你坐同桌,結果金筱姚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非要選在我旁邊,那我總不好意思把她給趕走吧。偏偏你排名在她後麵,老楊又虎視眈眈地看著,我跟季威簡直有心無力,回天乏術。”
    “季威也是蠢,要不是他趁著老楊去上廁所的那兩分鍾,跟轉學生換了位置,估計你現在就得跟郭漫臻同桌了。”
    蒔音咬著冰淇淋上的巧克力碎,
    “怎麽說?”
    “季威不是散光嘛,老楊的板書又寫的神秘莫測,他坐在後麵壓根就看不清黑板。可他分班考考了個倒數第三名,哪有前麵的位置給他坐。”
    “嗯,我知道。所以我把書包托付給他的時候就說了,輪到我的時候,他可以先給自己選。”
    “是這樣沒錯,所以他就給自己選了中間第一排郭漫臻旁邊的位置。不過當時老楊不是在上麵看著呢嘛,他不敢公然抗旨,隻能先把你的書包放在那兒,假裝是給你選的位置。然後輪到他的順序時,覺得裴時榿肯定會跟許集安一桌,就替你挑了最後一排的位置。”
    “結果呢?”
    “結果後腳裴時榿就坐在他旁邊了。”
    蒔音把冰淇淋上麵的包裝紙給撕掉,無師自通地推論出後續發展,
    “所以他就拜托寧詞跟他換位置,把寧詞換到裴時榿旁邊,然後怕郭漫臻發飆,又趁著老楊不在,迅速把我的書包扔到寧詞的位置上了對吧?”
    女生無奈仰頭望天,
    “難怪我的彩鉛斷了好幾根筆芯,零錢也全散出來了。以後有事情就不能交給他去辦,不搞砸也出不了好結果。”
    江妙無比讚同這一結論,片刻後又覺得奇怪,
    “不過話說回來,裴時榿到底哪兒得罪你了?”
    “他沒有得罪我啊。”
    “那你幹嘛避他如蛇蠍,季威說你換座位唯一的訴求居然就是不跟裴時榿同桌!這哪像是沒有得罪的樣子。”
    “他沒有得罪我。”
    女生的視線落在天際最後那抹浮雲上,歎了口氣,
    “我隻是覺得,一旦跟他同桌,我一定會得罪他。”
    ——而現在看來,就算是換成前後桌,也一樣不能避免。
    並且還會愈演愈烈。
    一中的體育課,是四五個班合在一起,然後再按照自選的體育項目分老師帶隊。
    能選的體育項目全是球類運動。
    比如足球,籃球,排球,乒乓球,羽毛球。
    比起喜歡在足球場上揮汗如雨的男生,大多數小姑娘們還是更願意選擇在陰涼的室內體育館裏打乒乓球。
    並且體型健美的女乒乓球老師非常尊重學生們的自由精神,每節課象征性地站在一邊指導兩分鍾,就讓大家自行練習,自己則快。
    這是一中的特色。
    德智體美勞,後三者可有可無,基本屬於錦上添花的存在。
    “反正高考又不考。”
    ——任何你覺得不合理的安排,隻要校領導祭出這一標準答案,就能讓你自動啞口無言。
    作為被裴時榿當眾diss過“身體不太好”的體育廢材蒔音,當然也沒有任何懸念地連續三個學期都選擇了乒乓球課。
    隻不過和其他熟能生巧,現在已經能拿個球拍玩兩下的同班同學不同,這麽久過去,她依舊對這顆黃色小球束手無策。
    就在女生握住球拍開始自我懷疑,思考自己是不是真如裴時榿說的那樣弱雞時,身邊的小夥伴們已經興致勃勃地聊了好一會兒這段時間試驗班的最熱新聞了。
    並且最熱新聞不是別的,正是蒔音和裴時榿之間的“天魔大戰”。
    “她真的太可怕了,直接就倒了半包鹽進去,裴時榿把水咽下去的時候我一度以為她要挨打,結果居然沒啥事,反倒是我嚇的半死。”
    “哈哈哈哈我音這麽剛的麽,難怪昨天我去辦公室問問題時,聽見物理老師在誇裴時榿,說他最近都按時完成作業了特別認真——原來學習動力來源於蒔音哦。”
    “不過他們倆到底為什麽鬧成這樣?小音一向以脾氣好著稱,裴時榿究竟是做了什麽,才讓她化身飛天小女警,舍生取義惡招百出的?”
    “唔,事實上我到今天了也沒搞清楚。我本來以為是因為裴時榿用饅頭砸了她,但後來似乎又說是什麽在試卷上亂塗亂畫,反正很混亂了。”
    “哈?”
    “你也覺得這理由很不可思議對吧?要不是他們下手實在太狠,我都要以為是在打情罵俏了。而且說實話,你們沒發現這個走向真的很像流星花園嗎?”
    江妙推了推旁邊心不在焉的女生,
    “杉菜,你說是不是?”
    蒔杉菜極其敷衍地接梗,
    “那我一定選擇花澤類。”
    “嘻嘻嘻,按照我的經驗,立這種flag的,一般來說最後都會自打臉。我賭一個月內,你和裴時榿一定會握手言和,說不準還能組個cp什麽的。”
    “一個月太久了吧,我賭半個月,不出半個月,他們倆就會肩並肩走在走廊上談笑風生。”
    “那我賭一個星期好了!”
    ......
    女孩子的心思裝的多也轉得快,探討完天魔大戰的終止日期後,又很快轉到了最近在播的影視和鮮肉明星上,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章盈璐從書包裏摸出一本《瑞麗》,積極詢問自己的生日禮物是要這件藍色的裙子比較好,還是那件白色的襯衫比較好。
    而在這一方麵眼光精準從未出錯的蒔音,就被拉著翻了整整三本時尚雜誌。
    ——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麽,上了一年的乒乓球課,她依舊沒有搞定一顆黃色小球。
    不過也不止是她。
    整個乒乓球室,認真打球的沒幾個,基本上都是組成一個個小圈子,在討論雜七雜八的各種話題,比早讀課還熱鬧。
    隻除了拐角一處。
    蒔音無意間抬頭時,剛好看見了站在拐角的少女。
    齊耳短發,黑框眼鏡,厚重的劉海遮住眉毛,加上皮膚不夠白,就顯得有些土氣。
    是完全糟糕的發型典範。
    但她本人可能比起發型,更關注窗外那隻將停未停的長尾鳥兒。
    怔怔望著,嘴巴不停蠕動,仿佛在說著什麽。
    陽光雖然透了進來,卻隻覆蓋住她一半,剩下一半完全藏在陰影裏,將她原本就瘦削的身體襯的更加單薄。
    跟周圍的喧鬧比起來,她是那麽的格格不入,沉默又孤獨。
    蒔音注意到她手裏拿著的單詞本了。
    是一本英語專業四級的詞匯書,手指隔在很後麵的位置,看上去已經記了十之七八。
    嘴裏念念有詞的,應該是在利用體育課的時間記單詞。
    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
    “蒔音,你怎麽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女生回過神,衝同伴彎彎唇,
    “哦,沒事。看寧詞在記單詞,就想到我英語課的pre好像還沒備稿。”
    “安心啦,你口語那麽好,臨場發揮也完全ok的。老師喊我們集合了,快去排隊吧。”
    “好。”
    .
    其實蒔音認出了寧詞的唇形。
    因為同一個單詞,她反複背了整整十幾遍。
    “seventeen,s-e-v-e-n-t-e-e-n——seventeen,s-e-v-e-n-t-e-e-n——seventeen,s-e-v-e-n-t-e-e-n......”
    直到老師吹響哨聲,宣布集合,才如夢初醒一般收起單詞書,沉默地匯入人群裏。
    seventeen,十七。
    一個壓根就不需要浪費時間再去記的低級詞匯。
    可能因為在發呆。
    就像每天早上走廊上那些大聲背誦著“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文科生一樣,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背什麽。
    隻是神遊時無意識的重複而已。
    女生這樣想。
    窗外好似路過一道風,把鳥兒的羽毛吹的皺起,那尾翅輕輕一顫,就飛上天空徹底消失在視野裏。
    不留下半點痕跡。
    ……
    .
    體育老師在鈴聲打響前五分鍾宣布集合,報完數確認沒有早退,就痛快地放他們回家吃午飯睡午覺了。
    江妙和另外幾個夥伴的家都在另一個方向,所以在校門口揮手告別之後,就又變成了蒔音和章盈璐的雙人行。
    前半條路,她們兩個完全沒有任何交流,都在努力地咬著燙乎的烤土豆
    ——畢竟兩個人的母親都是標準的養生主義者,在禁止孩子吃路邊攤這一方麵,從來就沒有心軟過。
    直到快到小區門口,章盈璐才突然放下手裏的竹簽,試探性地問,
    “蒔音啊,你很討厭裴時榿嗎?”
    蒔音忙著與食物奮鬥,
    “這你不應該問我,得問他。我雖然看不慣他,但壓根沒打算報複,是他先故意挑釁的。”
    “其實,他人還是挺好的。”
    “哦,哪兒好了?是給流浪貓喂食了還是扶老奶奶過馬路了?”
    “......不要抬杠,我跟裴時榿同班一年了,也算比較了解他,他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很不好相處的樣子,但實際上真的挺善良的。你完全可以先退一步,說不準是有什麽誤會呢,沒必要鬧的這麽不可開交的。”
    “那我也很善良啊。為什麽不能是他先退一步?”
    女生戳著戳碗裏的土豆,
    “反正——反正不管怎麽說,也是他先撩者賤,打死無怨。”
    ......
    不知道裴時榿到底戳到了蒔音的哪塊逆鱗,向來好說話的女生,第一次表現出這樣堅定的敵意。
    要知道,就連處處與她爭鋒相對的郭漫臻,她都沒這樣費心思地對付過。
    出於一種隱秘的心思,章盈璐既希望蒔音和裴時榿能握手言和,又矛盾地期盼他們能一直這樣敵對下去。
    兩種心思在顱內打架,蹙著眉頭,連土豆也沒心思吃了。
    “蒔音啊,其實我......”
    “咦,那不是寧詞嗎。”
    女生詫異的聲音打斷了她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的坦白。
    “......寧詞?誰?”
    “之前跟你說過的,我們班的那個轉校生。”
    章盈璐順著她的目光向前望去,不遠處的幹洗店門口,果然蹲著一個女生。
    穿著他們學校的校服,捂著肚子靠牆蹲,唇色蒼白,不知道是不是位置的原因,這麽詭異的姿勢,居然絲毫不起眼。
    “她怎麽了?看上去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對方應該也看見她們了,抿了抿唇,略帶幾分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蒔音走上前去,蹲下身,聲音很溫柔,
    “寧詞,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我沒事。”
    “你看上去可一點都不像沒事的樣子。你家離這遠不遠?要不然我借個手機讓你家裏人來接你吧。”
    “不用了。”
    女生生硬拒絕,沉默了幾秒,才開口道,
    “我家就在旁邊的紫竹花苑,幾步路就到了.......等人都走完了就沒事了。”
    等人都走完了?
    蒔音看了看周圍一波又一波出了校門回家的學生,還有好多聚集在路邊攤買東西吃,覺得人可能好久都走不完。
    況且,為什麽等人都走完了就沒事了?
    她還想再問,不過看對方明顯抗拒的態度,還是沒有再勉強,站起身,
    “那我走嘍?你確定你自己真的可以哦?”
    “可以的。再見。”
    寧詞迫不及待地告別,但可能是因為蹲的太久了,腳底發酸,揮手時,忍不住就往前傾了一下身體。
    要不是蒔音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差點兒就要栽倒在地。
    然後蒔音就看見,女生校褲後方那一大團鮮紅血跡。
    他們學校的秋季校服是淺灰色的,有點棒球服的感覺,設計很小清新,一點都不醜。
    據說很多外市的學生報考這所學校,就是因為校服好看。
    但是淺灰色的麵料滲了血,對比就格外明顯了。
    都是女孩子,一下就明白了對方不願開口求助的緣由。
    難怪說人都走了就沒事了。
    估計是打算等到沒人的時候,再偷偷走回家吧。
    章盈璐和寧詞不熟,也不太關心她的身體狀況,見對方拒絕了蒔音的幫助,就欣然抬腳打算離開。
    走了五六步,才發現蒔音一直沒跟上來。
    疑惑地轉回頭,
    “蒔音,你怎麽還不走?”
    蒔音在原地輕輕歎息了一聲。
    然後拉開拉鏈,把秋季校服外套脫下來,遞給地上蹲著的人,
    “這個借給你。”
    .......
    寧詞微微一怔,抬眸。
    女生正注視著她,漂亮的眼睛裏滿是真誠和善意,語氣也十分柔和,
    “拿著吧,下午上課的時候還我就行。”
    “蒔音。”
    她的同伴在前方催促她。
    “來了。”
    她見她遲遲不接,就直接把衣服塞進了她的懷裏,然後直起身,小跑著追上去。
    “她沒事吧?”
    “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哦,那就好。但是,說真的,你真的打算跟裴時榿一直這麽敵對下去啊?”
    “你們怎麽都這麽關心這個,是他潛伏在我身邊的間諜麽......”
    .......
    纖細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裏。
    寧詞攥緊了手裏的校服外套。
    也許是因為剛從身上脫下來,還帶著溫暖的體溫。
    之前也有幾個同班同學路過時看見了她,隨口問了一句,在得到“沒事”的回答之後,就毫不關心地離開了。
    隻有蒔音發現了她的真實窘境,並給予了貼心的幫助。
    非常細心。
    非常善解人意。
    非常地令人感激。
    寧詞唯一沒想通的就是——
    既然都已經給予了那麽真誠的關懷。
    那為什麽,明明都在同一個小區,明明隻有幾步路的距離,對方卻從頭至尾都沒有提出正常邏輯下都會提出的“一起走吧”的建議。
    笑容溫暖而善良。
    轉身卻冷漠利落。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蒔音?
    按照節氣來講,現在已經快到秋分日了。
    然而南方樹木常綠,後山上一片蒼翠的植物林,朝著天空呈傘狀生長,枝葉與枝葉之間生存空間不足,相互擠壓蔓延。
    而後在某一個高度,忽然成堆鋪開來。
    如果此刻站在後山上抬頭向上看,視野裏一定是鋪天蓋日的綠色吧。
    蒔音這樣想著。
    後排三個女生正在玩塔羅牌,解牌的姑娘神神叨叨地念著,
    “力量逆,命運之輪正,世界正。從牌麵上來看,你們還是挺合適的,目前的狀態正好,過去也許有過一些小波折,我的建議是順其自然......”
    同桌的江妙用胳膊拱了拱她,
    “你相信命運啊神神鬼鬼啊因果啊這些東西嗎?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會不會真的有一些神秘莫測的力量?”
    “不知道,我沒見過。”
    “我也沒見過啊。我就想問問你信不信嘛?”
    蒔音用手撐著腦袋,看一隻鳥在枝椏上振翅,拖著長長的尾羽飛出視野,
    “我相信吧。”
    “真的啊?!”
    真的。
    神秘莫測的力量,命運,鬼神,因果輪回。
    這些,蒔音通通都相信。
    但是她不信塔羅牌這種占卜方式。
    不,應該說,她不信任何占卜方式。
    她隻相信自己的直覺。
    與某些人對視的第一眼,就能接受到莫名的磁場反應。
    就算這個人平凡無奇,寡淡少語,前後左右翻來覆去地判斷,都覺得仿佛一輩子不會和自己有任何交集。
    她也篤定,此後兩條命運線必定會糾結在一起。
    而最讓人不安又神奇的是,從小到大,第一眼就讓蒔音有強烈磁場反應的人。
    往往都會給她帶來厄運。
    .......
    .
    七點多,太陽逐漸照亮了整個天空。
    一團又一團的雲卷成棉花糖,漂浮在湛藍的天空上。
    陽光撒滿了教學樓長長的走廊。
    寧詞跟著教導主任走過長長的走廊,路過一個又一個班級,最後停在二樓的末尾。
    教室後門關了,前門朝著圓弧形的小陽台開,窗戶都大開著。
    從窗外望進去,班主任是個中年男人,圓臉,長相和藹。
    底下坐著滿目的灰色校服,一眼看去整齊又漂亮。
    最引人注目的是講台邊上站著的少年。
    長相帥氣,神情卻不耐煩,把手裏的試卷甩的嘩嘩響。
    看上去就是愛調皮搗蛋的壞學生。
    ——如果是在育海,早就被叫出去罰站了。
    教導主任帶著她在前門口停下,敲了敲門框,
    “楊老師,你的學生到了。”
    滿室的竊竊私語頓時安靜下來,無數道目光同時投向教室門口。
    女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但教導主任已經拍了拍她的肩離開,想躲也無處可避。
    她隻能向前一步,垂下眼眸,聲音單薄,卻帶著一種獨特的倔強,
    “老師好。我......我剛才去領了校服,所以遲到了。”
    因為太過緊張,呼吸沒調節好,語氣極其不穩,上下顛簸,尾音發顫。
    “這是誰?怎麽感覺以前從來沒見過。”
    “我也沒見過,不過不是說有一個從外省轉過來的轉校生嗎,說不定就是她。”
    “靠,轉校生也能進試驗班,這後台比裴時榿還大啊。”
    “不見得,你看她腳上的鞋子,明顯就是雜牌,而且前麵都蹭破皮了,看上去就不像是很有錢的樣子吧。”
    ......
    學生也跟育海的學生完全不一樣。
    更活潑,更大膽,並且,似乎比起轉校生的成績,更注重轉校生的家境。
    “哦,你就是寧詞吧,進來吧,隨便找個座位坐。”
    班主任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就沒再搭理,忙著吩咐熟悉的學生,
    “蒔音啊,你來,找幾個男生去資料室搬新書,就說是高二試驗班要領的新書......行了行了,裴時榿,你也別數試卷了,數半天了就數這麽幾張,跟蒔音去搬書去!”
    寧詞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發現老師好像並沒有讓她自我介紹的意思。
    整個教室坐的滿滿當當,也找不到任何空出來的位置。
    班主任忙碌地處理著手頭的資料,沒有發現這位新同學的窘境,反而更關注底下的學生們有沒有在認真早讀。
    腳跟忍不住相互蹭了蹭,抿著唇,不知所措。
    頗有些孤立無援的感覺。
    “你先坐我的位置吧。”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
    寧詞抬起頭,就看見一個女生正對著她微笑,伸手指了指靠窗第三排的空位。
    “我的座位就在那裏,剛好我要去拿書,離下課也沒幾分鍾了,你先坐著吧。”
    女生手裏拿著書單,大概就是班主任喊的那個“蒔音”。
    很好聽的名字。
    人也長的非常漂亮。
    長頭發紮成了馬尾,高高束起在腦後,而且很高,很白,笑容很溫暖,撲麵而來柔和恬淡的氣息。
    從進一中起,見過的人裏麵最漂亮。
    ——但如果,如果是在育海的話,就得剪掉長發,穿老土的運動服,不允許戴手鏈......
    不,就算是在校風嚴謹的育海中學,這樣的女生,應該也還是會很受歡迎的吧。
    相貌出眾,性格溫柔,能進最好的班級,成績也一定不差,還是老師得力的左右手。
    隻要站在那裏,天生就有一種舒服的氣質,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無論如何,這樣的女生,不論在哪所學校,都會成為眾星捧月的存在。
    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寧詞抿了抿唇,低聲說了句謝謝,就背著書包默默走進了教室。
    她的背影很瘦弱,身上也沒穿校服,陷入一中的尖子生堆裏,突兀的就像一道劃開雲層的尖銳利刃。
    ——比對視的那一眼,帶來更強烈的磁場反應。
    “鯊魚同學,你到底還走不走了?”
    腳後跟被輕輕踢了一下,蒔音回過神,就看見男生凶神惡煞的臉。
    靠著牆,大爺似的催促她,
    “快點兒走行不行,同學們都還等著發新書呢。”
    .......那同學們都還等著發試卷呢。
    您老大爺數了半個小時數出來七張,到底是誰比較沒有效率啊。
    眾目睽睽之下,女生很慫地沒有還嘴,反而表現出一副豪不計較的大度模樣,
    “哦,書有點多,我再去叫個人過來吧。”
    “不是說就百來本嗎,你三我七,兩個人夠了。”
    “啊?”
    “那你二我八成了吧,別墨跡了,快走吧。”
    “......”
    這就是蒔音不懂男性生物的地方。
    明明可以3+3+4輕鬆解決,他們卻非得要多承擔一點來顯示自己的強大。
    世人稱這為勇武,蒔音卻覺得愚鈍。
    而更可怕的是,這種愚鈍,在某些時候,已經成為了他們的本能。
    .
    資料室在實驗樓的後麵。
    從教學樓二樓走過去,需要橫跨一座天橋,再路過一棟行政樓,最後穿越草坪,才能看見一棟仿佛廢棄了的老舊平房。
    裴時榿是第一次去資料室,越走越不耐煩,路過行政樓時,終於擰著眉毛拽住了前方女生的帽子,
    “停一下。”
    女生被拽的一個趔趄,差點沒摔了,費力地往後扭著脖子,怒目而視,
    “你幹嘛啊!”
    “你是不是迷路了?”
    “沒有!”
    “同學,迷路了就及時止損,沒什麽不好意思說的,但是千萬別拉著我陪你瞎晃悠。”
    “我說了我沒有迷路!”
    “你睜大你的鯊魚眼看看,這裏明明就是行政樓,再往後走就是圍牆了,翻牆出去一條路上全是飯館,走五百米才能看見網吧,你欺負我沒在這個學校讀過書還是欺負我沒翻過牆啊?”
    “.......”
    “怎麽?沒話說了吧,那還瞎愣著幹什麽,趕緊找個人問路啊。”
    問個毛線路!
    蒔音一直被扯著帽子,領口往後拉緊,感覺自己都要窒息了,揮著手撲騰了幾下,氣急敗壞,
    “你能不能放開我的帽子再說話!”
    ......
    男生這才意識到麵前是個嬌弱的姑娘,而不是他那些皮糙肉厚的兄弟。
    輕咳一聲,放開手,毫無誠意地道歉,
    “不好意思啊。”
    蒔音扯回自己的帽子,抬腳繼續往前走,丟給他硬梆梆的一句,
    “資料室在行政樓草坪那邊,你們翻牆的時候,都沒有注意到旁邊有座小平房嗎。”
    男生挑眉回憶了一下,提出質疑,
    “行政樓旁邊哪兒有草坪?”
    “哎呦,你是沒在這所學校讀過書還是沒在這所學校翻過牆啊,連行政樓的布局都不知道。”
    ......
    一模一樣的話直接甩回來,嘲諷技能滿格。
    就讓人覺得不是那麽開心。
    並且一拐彎,行政樓左側就出現一片小草坪和鬱鬱蔥蔥的綠植,綠植的空隙裏還能隱隱看見圍牆邊上的小平房。
    裴時榿自知理虧,摸摸鼻子,難得沒有反駁。
    “還有,”
    然而對方沒反駁,蒔音卻越想越生氣了,脖子現在還隱隱作痛,她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
    要不是男生刹車及時,兩個人就直接撞上,到時候摔得八成又得是蒔音。
    “你怎麽回事啊!”
    女生麵無表情,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黃澄澄的硬幣,塞進他的手心裏。
    “你的饅頭我扔掉了,給你五毛,多給的一毛也不用你還。”
    “我告訴你,一笑泯恩仇沒有那麽容易,就憑你現在的態度,我絲毫找不到原諒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