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那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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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皇太後移居養壽宮後,賀卿每天都要前往拜訪一次。即使有時見不到人,也必要走這麽一個過場。
    用穿越女記憶中的說法,那就是刷存在感。
    從前的她,就是太溫順老實,總待在芳辰殿裏不出門,安安靜靜,等閑誰會注意到呢?而事實已經證明,那種做法不行,最終的結果隻能是隨波逐流,悲劇而終。既如此,賀卿自然要做出一點改變。
    當然,也不可破壞了自己“出世之人”的設定,所以她從來隻與太皇太後談玄論道,不是對方問起,絕不涉及朝政,即便提到了,也是點到即止。
    太皇太後顯然對她的印象很好,也越發信賴倚重,如今幾乎每日都要跟賀卿說說話,有點類似她記憶中西方宗教的“告解”,或是童話故事裏的“樹洞”,將種種煩悶之事都對她傾訴出來,心裏便會鬆快許多。
    一旦找到跟對方相處的定位,賀卿便很快適應了這個身份。她本來就不是多言之人,作為傾聽者再合適不過。隨著太皇太後對朝堂的掌控逐漸深入,兩人的相處也越發融洽。
    但這一日午後,賀卿照例到養壽宮拜見時,太皇太後卻是滿臉憂色。
    “娘娘這是怎麽了?”賀卿見了禮,在太皇太後對麵坐下,便開口詢問。
    太皇太後輕輕歎了一口氣,邱姑姑便在一旁道,“還不是為了太後娘娘和她肚子裏的龍子?真師有所不知,太後娘娘的身子本就柔弱,有孕之後就更是艱難了。太皇太後因此特允她在坤華宮中靜養,不叫人去煩擾,卻也不見什麽起色。”
    “今兒一早那邊就來報,說是病倒了,太皇太後已經去看過了,太醫說是飲食難進、夜不安寢所致。說起來是孕期該有的征兆,隻是長此以往,身體哪裏受得住?又如何不叫人擔憂?”大抵因為賀卿是信得過的人,所以邱姑姑說得雖然委婉,卻也將真正的原因點了出來:是張太後憂思太過。
    這也不難理解。
    張太後本來隻是個宮女,出身卑微,有幸被選中教導先帝人事。這樣的身份,即便生育皇嗣,也很難真正改變什麽。驟然成了太後,全天下都盯著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張太後隻怕還沒來得及享受尊崇榮耀,先被巨大的壓力給嚇住了。
    萬一沒照料好這個孩子怎麽辦?萬一生下來是個龍女怎麽辦?若是結果不如人所願,她該如何是好?
    這種種問題根本沒有答案,十分磨人,也就難怪她飲食難進,夜不安寢了。
    太皇太後今日的榮耀都建立在這個尚未出生的孩子身上,若是有個閃失,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自然也跟著一起憂心。今日已經開解過張太後一回,隻是她本人就是張太後壓力的最大來源之一,越說她越緊張,是以如此煩悶。
    “這種事我雖不懂,但聽說孕中皆是多思,也隻能盡量讓她放寬心才好。”賀卿道。
    太皇太後聞言,不由抬眼看向她,“你這麽一說,哀家倒是突然想到一個主意。論到開解人,這宮裏還有誰及得上你?哀家每日與你說上幾句話,心裏都敞亮許多。真師若有空閑,不妨時常往坤華宮走動。若能讓張氏放開心懷,安心照料皇子,便是我大楚的功臣了。”
    “這……”賀卿為難,“太皇太後說笑了,這懷孕生子的事,我也不懂……”
    “那些事情自然有人管著,你隻去跟她說說話,叫她心裏高興些,別總緊繃著,連帶著肚子裏的孩子也不得安生便是。”太皇太後卻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很好,拉著她的手道,“那也是你侄兒唯一的骨血,這主意還是真師替哀家出的,如今你若撒手不管,叫哀家如何是好?”
    “那我就勉力一試吧。”話說到這個份上,賀卿隻能硬著頭皮道,“若是沒有效果,還望太皇太後不要見怪。”
    於是第二日,賀卿就去了一趟坤華宮。
    雖然說起來還是她改變了張太後母子的命運,但實際上,這卻是賀卿頭一回見著張太後本人。她果然生得嫋娜溫柔,一看就是和順如水的性子,病懨懨的躺在榻上,一眼瞧著十分單薄。眼下一片青黑之色,顯然這一陣沒怎麽好好歇息過。
    見了賀卿,她慌忙要從榻上起來迎接,被賀卿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按住,“聽聞太後娘娘身子不好,我冒昧前來,已是打擾,怎敢勞煩太後娘娘起身相迎?何況娘娘如今腹中懷有天命龍子,正該自重身份,安生躺著才好。”
    張太後聽到這番話,卻隻是幽幽一歎,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站在一旁伺候的宮女十分伶俐,連忙替她分說了一番,“我們娘娘自從有孕之後便是如此,非是有意怠慢真師。您能過來一趟,娘娘心裏不知該怎麽高興呢!”
    說著命人上了香茶果品,那派頭瞧著倒更像是此間主人。張氏卻隻是溫溫弱弱,靠在床頭,眉頭微蹙,似是出神。
    賀卿不由在心下微微搖頭。
    其實張太後這種性子,倒合適有這麽一個有主見的助手跟在身邊,替她打點一應事務。但這人並不是她的心腹,而是太皇太後這個婆婆派來的人,就比較可怕了。瞧這宮女事事都管的樣子,張氏這“靜養”隻怕也並不舒心。
    如此,又怎麽能紓解壓力,放開心懷?
    她看著這宮娥,微笑問道,“太後娘娘身邊有這麽利落的丫頭跟著,著實令人羨慕。你叫什麽?”
    “奴婢抱香。”
    “好名字!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賀卿點頭,“好氣節,隻在這宮裏做個管事丫頭,倒可惜了。”
    抱香麵色微微一變,正要解釋,賀卿已經轉開了話題,“你跟在太後娘娘身邊伺候多久了?這坤華宮的事如今是你管著?宮裏有多少人,都負責什麽?”一連串的問題險些把人砸蒙。
    抱香有些不安的看向賀卿,總覺得這位真師來者不善,令人心下不安,但也隻得一一回答了。
    賀卿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太皇太後,這丫頭並不是她給的,而是張太後自己留下的。
    當日她們一同伺候皇帝的宮女有四個,卻隻有張氏好運氣,懷上了龍子,一躍成為尊貴的皇太後。剩下的人,本該都搬到西宮養老,但抱香與張氏相熟,說服了她將自己留在身邊作伴。因她身份不同,才能管著坤華宮一應事務。
    太皇太後考慮到張太後如今的狀態,有個熟悉的人在身邊開解更好,也就允了。
    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張太後這樣的性子,必然也十分敏感,為免交淺言深,賀卿講了幾個道家的哲理故事,又主動送了她兩本道經,叫她平時能有事情做,不至於鎮日躺在那裏發呆,便起身告辭了。
    安撫張太後的事可以慢慢來,另一件事卻是能立刻解決的。
    想著坤華宮距離太皇太後暫時理政的谘平殿並不遠,賀卿便決定直接過去說一聲,好叫那邊立刻安排妥當。張太後身邊的人能照料到她的情緒,環境舒適,心情才會暢快,對她對胎兒都好。
    ……
    顧錚從谘平殿出來,身後跟著內東門司總管劉忠。
    他今日得太皇太後特旨召見,便是為了叫他作為朝廷的代表,去平章事薛知道府上宣旨安撫。
    之前十幾位朝臣上書彈劾薛相公,他便立刻上了請罪的奏疏,自己則稱病在家,並未上朝。因而太皇太後數次遣人安撫,從入內內侍省的太監到禮部官員,再到顧錚這個翰林院掌院學士、知製誥,派去的人身份越來越高,賞賜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可見太皇太後對薛相公仍舊優容有加,並未因為彈劾而生芥蒂。
    此刻顧錚手捧聖旨,口中與劉忠閑話,心下卻在琢磨方才的謁見。
    太皇太後這幾日的行事越發有章法了。說不上來是哪裏,但顧錚就是有這樣的感覺。尤其是今日謁見時,這種感覺越發明顯。
    他支持太皇太後,上書為其正位,這件事是在薛相公的支持和默許之下進行的,二人之間早有默契。但太皇太後派他去送安撫薛相公的聖旨,這其中的意味,就要仔細琢磨了。
    正兀自琢磨著,一抬頭,便瞥見不遠處回廊下站了個人,似乎也是在等著太皇太後召見。但見一身青袍,長發高高束起,插戴蓮花冠,身姿挺拔、逸態出塵,卻是個出家道士的裝扮,看得顧錚微微一愣。
    靈帝在位時,宮中多有道士進出,但獻帝繼位後不喜這些,便瞧不見他們的蹤影了。因此乍然在宮中看見這般裝扮的人,著實令人驚訝。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那人突然回過頭來,麵容姣好、眉目如畫、氣質如蘭,竟不似男子。二人視線相觸,都不由微怔。
    然而此時谘平殿內正好有人出來,宣了那人入見。
    顧錚也收回視線,問身邊的劉忠,“劉總管,不知那是哪位?”
    “那是無上慧如真師。”劉忠回頭看了一眼,了然道,“因她自請出家,為國祈福,如今正住在問道宮中修行。”
    “能到谘平殿求見,可見太皇太後十分信賴看重。”顧錚笑道。
    劉忠點頭道,“這是自然,太皇太後近來幾乎每日都要召見真師一次,暢談道法。聽說每每見了真師,便是太皇太後一日裏心情最好的時候。下頭的人有什麽事,都挑在那個時候去求。”
    顧錚聞言眸光一閃,又回頭看了一眼。可惜那人已經入殿,半點蹤影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