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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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顧錚一番分析,將地動的原因歸結於自然規律,而不是“上天示警”、“不祥之兆”, 如此皇帝不必下罪己詔,重臣也不必引咎辭職, 乃是皆大歡喜之事,但這個提議, 仍舊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不可!”劉牧川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 高聲反對,“百姓最是愚昧,若是知曉此事,隻怕會引起恐慌,屆時京城大亂, 又當如何?年輕人慮事不周, 倒也罷了,若隻想著嘩眾取寵,隻怕會適得其反!”
    反對的話也就罷了, 後麵指責顧錚的話, 卻是句句誅心。
    顧錚是年輕不錯, 但是已經走到如今這個位置,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到整個大楚,自然不可能向尋常人那樣冒失。他給顧錚扣上這麽一頂帽子, 若是讓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聽了進去, 隻怕顧錚的政治生涯, 就要止步於此。
    誰都不傻,薛知道隱有退意,此時將顧錚拎出來是為什麽,劉牧川心裏清楚得很。
    原本政事堂中,他的地位僅次於薛知道,按理說對方走了,就該是他來做這個第一人。可惜大楚的政事堂中,從來不是論資排輩。隻要得聖眷,就算隻是參政知事,也一樣能架空排在前麵的人。
    而如今看來,薛知道沒有舉薦他的意思,太皇太後也擺明了想提拔顧錚。
    劉牧川的年紀幾乎是顧錚的兩倍,眼睜睜的看著小子後來居上,要騎到自己頭上去了,心態如何能不失衡?
    但他這一番私心,也同樣是人人都看在眼中。即便還有人不認同顧錚,見他跳出來,反倒都不說話了。他們隻是覺得公布這個消息不妥,並不想將顧錚往死裏得罪,要是順著劉牧川的話說,一不小心就會被打成他那一派,太危險。
    結果就是劉牧川的話說完之後,卻並沒有別人接上,陷入了一陣尷尬的沉默。
    一旦泄了這第一口氣,緩過神來,眾人的思量和顧慮太多,不論讚同還是反對,都不會輕易開口。
    總要看看形勢再說。
    薛知道見狀,便含笑道,“劉大人不必急著否定,且先聽聽顧大人的道理,再做決定不遲。”
    劉牧川聞言不由咬牙,人人都沒說話,就他一個急衝衝的開口,即便是為了大楚、為了朝堂考慮,也顯得他太過急躁,失了穩重,倒是與他自己指責顧錚的話不謀而合。
    偏偏話已出口,連反駁都不能。
    這才是真正殺人不用刀子,輕飄飄一句話把他將在這裏,真不愧是“不倒翁”薛知道!
    做官的人,宦海沉浮,多少有些起落,尤其這二十年間,換了三位帝王,局勢就更複雜難辨了,即使是最老道的朝臣,也免不了會被波及。
    薛知道卻是個例外,曆事三朝,地位一直十分煊赫,因而得了這麽一個綽號。
    劉牧川原以為他惡了太皇太後,該會低調些,卻不想行事還是那般恣意,根本沒有半分顧忌。
    他卻不知,薛知道主動求去,又舉薦了太皇太後認可的顧錚,如今三人之間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正處在關係最是融洽的時期,彼此也都有默契:他薛知道會再在朝堂上留個一年半載,然後風光致仕。
    如此名也有了,利也有了,朝政交托給可靠的人了,薛知道還有什麽可顧忌的?
    劉牧川那一點不滿並沒有表現出來,因為薛知道開口之後,太皇太後也頷首讚同,對顧錚道,“你且說來。”
    顧錚沉聲道,“朝廷的職責就是教化天下百姓,凡民固然愚昧,卻可以指點引導。”他先三言兩語反駁了劉牧川的人身攻擊,這才繼續陳述自己的看法,“太-祖皇帝托夢示警,可見此次地動十分嚴重。這麽大的災難,損失難以避免,不過是多或少的問題。”
    “與其等地動之後人心惶惶,倒不如提前告知。百姓們或許會慌亂一陣,幸而有足夠多的時間安排,在地動發生之前做好安排,將損失減少到最小。地動來時,提前有所準備,也可及時走避,免傷性命。更何況……”
    他抬頭看了張太後一眼,“太後娘娘身懷龍子而得先祖托夢,正是天命帝王的吉兆。消息傳出去,於朝廷有益無害,也可叫那些因為幼主臨朝而心懷忐忑之人安心。”
    雖然前麵說的那些才是他的目的,但是很顯然,這最後一條,更能夠說動太皇太後。
    當初獻帝駕崩,太皇太後被薛知道說動,願意迎立中山王,為的就是“國賴長君”四個字。後來因為賀卿一番話改了主意,心下卻也不是沒有疑慮,隻是這樣做對她自己最有好處,也就隻能硬著頭皮如此。如今借著這件事為皇室正名,安天下之心,正暗合太皇太後心意。
    太皇太後正要點頭同意,禮部尚書趙君原卻忽然出列,拱手道,“顧大人所言的確句句在理,但一切都建立在地動當真發生的情況下。倘若公布了消息,結果什麽事都沒有,屆時又當如何收場?”
    這位趙大人是個魯直的性子,也因此雖然資曆在在座之人中最高,卻隻得了禮部這個冷衙門的官。也隻有他,才敢當著張太後的麵就直接質疑這個托夢的真假。
    眾人一時沉默不語。
    即使托夢是真的,但是這種警兆本來就真假難辨,說不準的。他們心裏不是沒有疑慮,隻是寧信其有罷了。但要將消息公布出去,又不一樣了。萬一什麽都沒發生,皇室隻怕會顏麵掃地,朝廷也不免失去威信。
    莫說張太後沒有做這個夢,就算真的做了,她自己也不免疑心。
    因此被趙君原這麽一說,她心下慌亂,下意識的轉頭朝賀卿的方向看去。
    這一眼,被站在一旁的顧錚看了個正著,落在賀卿身上的視線便越發意味深長。
    托夢真假尚不得而知,但這位無上慧如真師顯然並不真的出塵離世,而且對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都有著很大的影響力,不可小覷了。
    賀卿微微點頭,張太後深吸一口氣,道,“哀家的確做了這個夢,且不止一次。太-祖皇帝所言,字字在耳。何況還有這幅自畫像為佐證。”
    她不能說地震是真是假,隻好一口咬定自己做夢是真。
    薛知道忽然笑道,“這有何難?咱們做兩手準備便是。若到時候什麽都沒發生,反倒是好事,隻需咱們自己造出一點聲勢來,便可以將托夢預警之事揭過。倘若真有地動,那可是免了一場浩劫,救下不知多少性命!”
    賀卿不由多看了薛知道幾眼,見他一幅儒雅之相,麵白長須,氣度衝和,不由印象大好。
    本來她並不了解薛知道,隻知是他一力主張迎立中山王,後來大楚也算是亡在他手中,便以為是個糊塗官兒,如今一見之下,才知道他能縱橫官場數十載,並非浪得虛名。而且也是真心實意為百姓做主,更為難得。
    至於前一世的結局,隻能說是造化弄人。
    舉整個朝廷之力,要在京城弄出一場大動靜並不難,實在不行,把火器營拉出來溜一圈也就罷了,尋常百姓不知道這東西的厲害,隻會以為是天雷地動,正好應了預警。
    所以有薛知道這句話,顧錚的提議便得到了一致認可,此事總算是定了下來,剩下的隻看如何安排了。
    這些都跟賀卿沒有關係。會議結束之後,她本該回問道宮,但見太皇太後留了顧錚單獨奏對,又沒有立刻見他,而是先回去更換朝服,留顧錚獨自在谘平殿外等候,便忍不住跟了過去。
    到了門口,見顧錚十分守禮的候在門外,微微垂手,姿態恭敬,目不斜視,賀卿在他身後站了片刻,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說出了一句不過腦子的話,“天王蓋地虎!”
    她跟顧錚第一次正式見麵,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什麽?”顧錚微微一驚,回過頭來,見是她,便躬身行禮,“見過無上慧如真師。”
    賀卿還了禮,強笑道,“隻是一個對子,不知顧學士可有下聯?”說都說了,又不能收回去,索性就試探一下顧錚也好,他若是穿越者,必然能說出那句名垂千古的“寶塔鎮河妖”。
    但顧錚微微蹙眉,卻當真思索起這個對子來,而且很快展眉道,“有了。臣對‘前川印後人’。”
    “嗯?”賀卿一時沒有聽懂,有些疑惑地抬頭去看他。
    便見顧錚抬起一根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眉心輕輕一按,唇角一勾,雙眼微彎,露出了一個蘊藉風流的笑容,而後便回轉身,繼續端正地站好。
    賀卿微微一愣,抬手摸到自己蹙起的眉心,才明白他的意思。
    天王蓋地虎,老虎的額頭上就有個王字。顧錚對前川印後人,恰是取了人皺眉時眉心這一個川字,著實是好巧的心思!
    難怪史書上說他“素有捷才,超拔不群”。
    賀卿站得靠後一些,此刻看著顧錚的背影,心底沒來由地生出了幾分惋惜。
    顧錚或許並不知道“危機公關”這個詞,但他方才所提出的解決方案,的確就是一次完美的危機公關:成功化危機為轉機,為朝廷和小皇帝怒刷了一波威望值,好處不盡。
    可越是如此,就越讓人覺得遺憾。
    他不知道地球是圓的,不知道地殼運動、板塊運動,所以他無法解釋很多問題,也無法深入分析其中的規律。
    這個照亮了一個時代的男人,卻也正被這個時代所局限。
    若能找到更好的去處,她們也不必留在她這裏蹉跎。
    更可惡的是她還以“年輕姑娘的衣裳首飾嬤嬤們不合用”為由,將東西都分給了下麵的丫頭,兩位嬤嬤竟是隻得了一點不值錢的東西,說什麽“留個紀念”。
    兩位嬤嬤恨得咬牙切齒,頗有動用職權將她訓斥一頓之意。
    但賀卿已經不怕了。她如今已不是安平大長公主,該叫無上慧如真師,公主身邊的教養嬤嬤,管不到她這出家人身上。倒是看著她們這副模樣,她心裏多少有些解氣。
    可惜如今自己勢單力薄,眼下隻顧得上為自己謀一席之地,尚且騰不出手來處置她們。
    上一世,若不是身邊嬤嬤們跟外頭的人攛掇起來,在她麵前將那金家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她又怎會點頭允了這門親事?
    須知公主選婿,備選的人家自然不止一戶,林太後沒有拿捏她的意思,索性把名單送給她自己選。陸嬤嬤自告奮勇替她去打探對方的人品才貌,回來時說得天花亂墜,讓她親口點了金家。
    這筆賬,遲早要算。
    先帝,也就是賀卿的兄長楚靈帝賀均在位時,崇信道教,多次下旨召天下道士入京,修道經、建宮觀、煉金丹,一時道教大興。後期他甚至在禦苑之中修建了這座問道宮,自己搬了進來。著道袍,戴道冠,不理俗務,不問政事,以彰顯自己求仙問道的誠心。
    所以不過三十三歲的年紀,他就因為服食金丹過多,暴斃而亡。
    這宮殿才修建了沒多久,又隻空置了兩年。雖然看上去有些荒涼,但卻並不需要修繕。
    因為正殿是天子居所,賀卿便選了東邊的偏殿居住。內宮局匆忙派了幾個人過來,將逾製的東西撤了,又從裏到外清掃一番,添置上道觀裏應有的東西,又挑了幾個人過來,負責灑掃廚事,俱都是做道裝打扮,便算齊全了。
    接下來便是繁複冗長的大行皇帝葬儀。賀卿作為出家人,隻安安分分做自己分內之事,旁的都不打聽,但還是隱約聽得,太後和政事堂的幾位相公吵了好幾次。
    應該都是為了新君之事。
    賀卿算算日子,應該差不多了,便往坤華宮去。
    林太後此刻正在頭疼,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朝堂上的事雖然諸位相公商量著來就行,但沒有皇帝在,始終是人心浮動,不那麽安穩。為大楚江山社稷考慮,也該及早迎立新君。就算想先辦大行皇帝的喪事,也該把人選定下來。
    所以這段時間,朝臣們是的奏折是一封接著一封,字字句句都是在提醒她。
    其實林太後自己何嚐不懂這個道理?早晚都要做的事,早些還能顯得自己深明大義。隻是一想到自己的兒子就這麽沒了,卻要有另一個不相幹的人來繼承這屬於他的榮耀,往後的日子再不能如從前那般,她的心裏就怎麽都過不去那個坎。
    所以今日,就連宗親族老們也都被朝臣請動,來做說客了。
    林太後清楚,此事已不能再拖。
    甚至在她沒有表態的情況下,朝臣和宗室已經自顧提出了幾個備選的宗室子弟。
    所以聽見賀卿過來給她問安,她連人都沒見,就叫外頭的人打發了。賀卿聞言,也隻是微微點頭,並未多做糾纏,十分幹脆的轉身離開了。她現在是出家人,就要有出家人的樣子,這些事不可過多涉入。——至少表麵上要做個樣子。
    第二日,林太後就鬆了口,主動召了政事堂的幾位重臣和幾位宗室裏德高望重的王爺,叫他們推舉繼任新君的人選。
    雖然仍是板著臉,語氣也硬邦邦的,但她肯鬆口,眾人都鬆了一口氣,也顧不得順她的意,當即便要將他們擬定的人選提出來。但林太後卻忽然開口道,“諸位先生都是曆事三朝、老成謀國之人,推舉的人選,哀家自然沒有不放心的。隻有一點,要先說在前頭。睿王一係的子侄,不行!”
    睿王是惠帝賀琳的弟弟,靈帝的叔叔。當年成帝寵愛徐貴妃,甚至一度起了廢長立幼的心思,導致惠帝的日子非常不好過,甚至一度中毒,險些身亡。
    因為這個緣故,天縱英才、勤勉有加的一代英主惠帝身體受損,自己隻活到了不惑之齡,十分艱難才養下了靈帝這個獨苗兒子。便是因此,才額外寵縱了些,讓他身上沒有半點帝王之氣。
    靈帝死得早,也隻有大行皇帝賀祁這一個兒子。所以雖然之後三代君王都對睿王一係打壓到底,但論起遠近親疏來,他的子侄,無疑是最有資格登上那個位置的。
    太後的態度很鮮明,所以朝臣們也沒有誰願意去觸黴頭。不論之前的名單上有沒有相關人員,總之之後提出來的,都離著睿王一係遠遠的。甚至還有人為了避嫌,特意往遠裏說。
    林太後卻是越聽越搓火。
    不是聽他們如此細數,她這個入宮二十多年的人都不知道,原來大楚皇室有那麽多人。而這些人,能夠說得如此清楚,可見這段日子,做的功課著實不少。
    想來是人人都想爭那從龍之功吧?林太後心底冷冷地想。
    新皇登基,對舉薦了自己的人自然會十分優容。
    說不得現在就已經有些人私下裏勾搭在一處,要把他們選中的人推上去了。
    到底久居深宮之中,靈帝和剛剛駕崩的大行皇帝都不愛理政務,有些事情甚至要經過林太後這裏,所以她對這些官場上的事,多少也知道一點。此刻想來,心頭又是恨,又是苦,又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