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第143章 士紳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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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是在折子裏提了一句。”薛知道捋了捋胡須,“太皇太後的手段與魄力,都遠比老夫想的更甚,是我朝之幸。再有玉聲從旁輔佐,想來高枕無憂矣!”
    “學生惶恐,還是要賴前輩們指點。”顧錚低頭道。
    薛知道笑道,“老了, 該給你們這些年輕人讓位置了。”
    “薛相老當益壯, 如今提這些還早。”顧錚並不因為對方的抬舉就失去理智。
    的確,薛相在自己的奏折裏提了他, 太皇太後派他來送這份聖旨, 就是以後會用他的意思,薛知道在朝的時間絕不會太長。但不論如何,總不會是今年, 至少要等張太後肚子裏那個孩子生下來,才會見分曉。
    所以結局究竟如何, 現在誰都說不清楚。
    兩個人實在沒什麽交情,即使之前薛知道寫了信給顧錚, 要他在朝堂上替太後說話,頗有舉薦他頂替自己位置的意思, 顧錚也感念這份恩情,但他也沒有忘記, 在那之前, 正是薛知道一直壓著, 不叫他出頭。
    雖然是好意,怕他年輕氣盛,若是上升得太快,反而易折,但更多的是因為政見不同。
    二人之間各方麵差別都很大,也是不爭的事實。
    所以話說到這裏,顧錚便起身告辭了。薛知道送了兩步,他再三推辭,轉身要走時,才忽然想起一個人來,轉身問道,“薛相可知道無上慧如真師?”
    “這自然知道,安平大長公主的封號還是老夫這裏遞上去的。這位殿下說起來也是個苦命人,在宮裏也仿佛隱形人似的,無事沒人能想起來,十分低調,外間也少有傳聞。怎麽?”薛知道麵露疑惑。
    顧錚搖頭,“今日在宮裏見到了,忽然想起。”
    其實他自己博聞強識,賀卿作為皇室成員,她的生平他又怎麽會不記得?
    她是惠帝末年出生,才不到一歲,惠帝駕崩,靈帝繼位。這位陛下連江山都不放在眼內,自然也注意不到繈褓之中的妹妹,連封號都沒給,就這麽不明不白的長大。直到獻帝這個侄兒繼位,才發現宮中還有一位正當花季的皇姑,這才給了安平大長公主的封號,讓她短暫的出現在人前,但很快就又被遺忘了。
    雖是金枝玉葉,但卻仿佛一個透明人,別人不在意,自己隻怕也沒主張,怎麽會忽然決定出家修道,而且還與太皇太後交好?
    而且自己今日所見之人,看起來可真不像是能低調那麽多年,無人提及的。就算她真的深居簡出,天天在宮裏求道,以那樣的氣度風華,宮人們多少會議論幾句,傳揚開來。
    但顧錚隻將此事放在了心裏,沒有繼續多言。
    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總會弄明白的。
    ……
    此刻,宮中賀卿也正跟太皇太後提起顧錚,“我方才進來時,見劉總管領著一個年輕的緋袍官員往外走,莫非就是太皇太後之前提過的那位顧學士?”
    “就是他。”太皇太後點頭道,“真師瞧著如何?”
    “果然龍章鳳姿,不與俗同。”賀卿點頭道。
    太皇太後聞言,眸光微微一閃,視線落在她身上的青袍之上,又不由微微搖頭,心道可惜。賀卿若是沒出家,正是該議親的年紀,這朝中多少青年才俊,倒隻有這位顧學士瞧著能與她匹配。
    不過這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若真叫顧錚娶了賀卿,太皇太後也未必會高興。這滿朝官員裏,也隻有這麽一個入了她的眼,準備將之作為朝廷棟梁倚重,若是尚了公主,卻是萬事休提了。
    就是顧錚自己也不會同意。
    本朝的公主不值錢,因為不需要去和親,便沒了價值,反倒作為能隨時出入禁宮的外戚很有可能幹預朝政,因而反倒為皇室所忌憚,因此駙馬是不能入仕的。
    在這樣的環境下,略有些誌向的年輕人,都不會想著尚主,何況顧錚?
    所以她很快就轉開了話題,“怎麽這會兒過來了?”之前賀卿隻會去養壽宮拜見,到谘平殿來,這還是頭一回。
    賀卿道,“昨兒領了娘娘的囑咐,我今日已經去坤華宮看過太後娘娘了。”
    “如何?”太皇太後立刻提起了精神。
    賀卿道,“排解心事,這個要慢慢來,急不得。倒是另一件事,我覺得可以立刻安排。——太後娘娘身邊也沒幾個可靠人,太皇太後怎麽不撥一些人過去?”
    “哀家身邊的人,怕她用不慣,反倒總要提著心,生怕說錯做錯。她一個孕婦,總是如此,哪裏能寬心?”太皇太後說著,又問,“可是那邊有什麽問題?”
    否則賀卿不會特意提起。
    賀卿道,“太後娘娘性子太好,難免壓服不住下頭的人。這時候叫她為這些煩心,反倒不妥。”
    “那依你之見呢?”太皇太後問。
    賀卿將手中的茶盞擱在桌上,微笑道,“依我之見,您若是舍得,不如將邱姑姑派過去,叫她照看太後娘娘一陣。”
    太皇太後和邱姑姑聞言俱是一愣,對視一眼,都有些拿不定主意,“這……”
    “我知道邱姑姑是娘娘身邊得力的人,但也正是如此,才顯得您對太後娘娘看重不是?有邱姑姑照看著,那牛鬼蛇神自然就都老實了。這般用心,太後娘娘看在眼裏,將來無論是她自己還是小龍子,自然隻會與您親近。”
    太皇太後聞言,不由微微一驚,繼而醒悟過來。
    賀卿這番話,固然是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也是變相的提醒她:朝堂雖然重要,但張太後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更重要。
    這孩子不是生下來就完了,還要看顧著他長大,將大楚江山交付到他手裏。孩子都離不得娘,若張太後對她一味畏懼,孩子必然也受到影響。若是與自己不親,她辛辛苦苦折騰了這麽多,又是為了什麽?
    張太後是個柔弱的性子,也沒主見,朝堂上的事說不上話,要籠絡住她很容易,也不會有任何壞處。
    想通了這一點,她不由拍了拍賀卿的放在桌上的手,感歎道,“這一陣子忙得很,顧前不顧後的,許多事情難免疏忽。好在有你提醒,否則哀家真是……”
    她頓了頓,拍板道,“那邱姑姑明兒就收拾東西去坤華宮伺候吧。太後和小皇子身份緊要,不可疏忽。”
    “是。”邱姑姑連忙點頭應了。
    她雖然不想離開太皇太後身邊,但那也是因為怕從此失去了寵眷。可跟著太後和小皇子,也是為太皇太後辦事,而且是要事,自然不必擔憂會被忽視。何況……
    說句大不敬的話,太皇太後如今是這後宮之主,手握著開國以來後宮女子從未有過的權柄。但說到底,這些權柄將來終究是要交還給小皇帝的,她去伺候那位主子,將來的前程說不得會更好。
    太皇太後出手,自然不會隻去一個邱姑姑,第二日賀卿到坤華宮去時,便見這裏遍地都擺滿了東西,是太皇太後才著人送來的。邱姑姑領著幾個宮人正在清點整理,張太後坐在一旁看著,臉上的表情還算放鬆,顯然邱姑姑的手段不凡。
    而那個抱香已經被擠到了角落裏,安安靜靜的,不仔細看都找不見人。
    一見她,張太後便站了起來,麵上帶出幾分親近之色,“真師快請坐,我方才正與邱姑姑說起您呢。”
    她本該是金枝玉葉、天之驕女。
    然而生不逢時。生母是低位嬪妃,生她時難產而亡,降生後不久父皇惠帝又一病不起,第二年便駕鶴西去。政權更迭,宮中朝中一片哀聲,一位未長成的公主,自是順理成章被人遺忘。
    皇兄繼位後驕奢淫逸,昏庸無道,隻知取樂而不知治國,荒廢朝政,以致前朝後宮皆為閹豎奸宦把持,賀卿空有長公主的身份,卻根本沒有與身份相匹配的地位,被身邊嬤嬤們拿捏著,毫無主見。
    到了十六歲上,兄長靈帝駕崩。十四歲的侄兒禦極登基,隻在禦座上坐了短短兩年,便從馬背上摔落,猝然駕崩,是為獻帝。獻帝無子,前朝後宮為繼立新帝吵得不可開交。其後新帝即位,大肆清洗後宮朝堂。賀卿這個曆經四朝的大長公主,孝期一滿便被隨意嫁了出去。
    在當時賀卿以為這是迎來了新生,卻不料是踏入地獄的第一步。
    皇帝不在意她,宮中那些內侍宮娥自然也是敷衍的多。負責為她挑選駙馬的大太監何不平收了銀子,竟是裏應外合欺上瞞下,將她配給了一個將死的癆病鬼。
    用帝王家金枝玉葉來衝喜,隻怕古往今來,再不會有比這更荒唐的笑話了。
    而騙婚都敢騙到皇室來的,果然也不是普通人家,膽子大到常人不敢想象——洞房夜新郎嘔血而亡,她的公公婆婆和幾個小叔子合起夥兒來,就在新房之中將她勒死了,給那個短命鬼陪葬。
    可憐、可笑、可歎。
    賀卿覺得,自己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倒黴的公主,簡直丟了所有同仁的臉。生而默默無聞,死得屈辱萬分。
    這一段段記憶在腦海中飛快掠過,又很快模糊遠去,賀卿在黑暗之中長途跋涉,漸漸滋生出了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執念,在腦海中沉浮起落,匯聚成一個個單薄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