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第154章 高處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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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早朝時當著百官的麵誇讚了薛知道一片為國忠心,又拿出他之前請求致仕的折子作為佐證, 表明他本人沒有半分戀棧權位之意,所謂的彈劾罪名, 不過是捕風捉影, 毫無道理。
    而後太皇太後又語重心長地表示,如今幼主尚在母腹之中, 自己又是深宮女眷,國之大事都仰賴諸位臣工。當此之時, 朝堂上下當勠力同心, 度過這段時期, 而不是互相猜忌。薛相公兢兢業業,朝堂如今離不得他。誰若是在此時生事, 那就是跟她老人家過不去。
    這一番強硬表態之後, 她又頒旨,給薛知道贈了許多封賞,著令他趕快養好身體返回朝堂,不得延誤。
    至於那十幾個聯名上書彈劾薛知道的大臣,斥責的斥責, 貶官的貶官,罰銅的罰銅。
    她替薛知道做足了臉麵, 薛知道也於幾日後返回朝堂, 重新肩負起一國宰執的責任。而他回朝之後的第一道折子, 就是請求太皇太後封賞天下。
    這本是新帝登基之後要施的恩典,如今改成太皇太後收攏人心的手段,也沒有什麽問題。
    朝堂上本來有許多人正在觀望,之前的彈劾也不過是試探,若是太皇太後處置了薛知道,政事堂第一人的位置便會空置,他們自然也有了機會。如今見薛知道已經站到了太皇太後那一邊,二者聯手足以將任何不同的聲音壓下去,便也就暫且消停了。
    如今薛知道回朝,太皇太後施恩,群臣依例加官進爵,便是有不滿也都壓下去了,一時間朝堂之上倒是和樂融融,一派安寧。
    賀卿依舊保持著每天往坤華宮和養壽宮都跑一趟的頻率,開始時還時常給太皇太後參謀,後來卻漸漸少說話了。
    權力是一味最好的藥,能叫人身心舒暢、飄飄欲仙,見識到世間最美的風景。即使對女人而言,也是如此。太皇太後如今已經從最初的惶恐裏走出來,漸漸品味到手掌天下權的好處,也開始一點點開發自己的政治智慧。
    她開始翻閱史書和朝堂上的各種奏折,摸索著整個朝堂的解構,每個官員的特點,逐漸擴大自己對這個龐然大物的掌控。
    這個時候,她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建議。
    甚至她對於想要觸碰這一份權力的人,是有些忌憚的。賀卿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便再也沒有因為朝事而置喙過,隻是冷眼看著太皇太後行事,內心裏不免生出幾分焦灼來。
    現在看似一切寧定,不過是因為真正的矛盾並未爆發出來。
    賀卿沒有忘記,這個皇朝之後短短三年的壽命了。即使她改變了曆史,沒有讓自私刻薄的中山王成為新君,沒有讓朝堂陷入那場荒唐可笑的“禮儀之爭”,但本質上的某些東西,卻並沒有改變。
    和諧安樂之下,危機四伏、步步殺機,隻有她一個人能看得到。
    這種感覺並不好過,像一把火在她的心裏燃燒著,催促著她必須要做點兒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下手,隻能任由時間一日一日的流逝。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在賀卿給張太後講了一陣子道家典故之後,她的心情顯然好多了,也不像從前每天都焦慮得睡不好覺,兩人之間的關係也越發親近。
    終於,這一日,張太後對她說出了自己心中的顧慮。
    入春之後,為了肚子裏的孩子考慮,張太後每日飯後都會在坤華宮後麵的小花園裏散散步。賀卿若是得空,便會過來陪伴她。春光縱賞,柳綠花紅,一派怡人的景象,自然也讓人身心舒暢。
    這一日也不例外。賀卿扶著張太後轉了一圈,見她麵露疲色,便扶著人在附近的石凳上坐了。自然有人送上坐墊靠枕,將這裏布置妥當,又奉上瓜果點心和茶水。
    張太後近來害口,愛吃酸的東西,因此她麵前擱著的是一盞蜜餞青梅,一碟酸棗糕,一盤陳皮,就連茶水也是幹檸檬片泡的茶。賀卿光是看一眼,就覺得牙酸,口舌生津,仿佛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淡淡酸味。
    見張太後吃得津津有味,賀卿著實難以理解,隻能喝茶壓驚。
    帶著淡淡澀意的茶水入口,那種酸味便都被壓下去了,隻剩下一點回甘,餘味無窮。
    才剛坐下不久,就聽得南方進了上好的青梅,太皇太後叫都送到坤華宮來。張太後對賀卿道道,“如今宮裏但凡有點兒什麽好東西都往我這裏送,實在惶恐得很。我這身子,又不好親自去母後那裏謝恩,倒叫她老人家掛念。”
    “又不是什麽大事,叫人走一趟也就是了。”賀卿道,“你身子要緊,太皇太後難道還會挑這個理不成?”
    “正是這個道理。”邱姑姑也在一旁道。
    張太後這才和緩了臉色,看了看她,道,“若叫別人去,我也不放心,不如請姑姑走一趟。”
    邱姑姑自然沒有不允的,點頭去了。
    張太後等她離開,便屏退了身邊的人,與賀卿單獨對坐,麵上重新福氣一點淡淡的憂色,撫著自己的肚子問賀卿,“真師,你說,我肚子裏當真是個小皇子麽?”
    “自然是真的。”賀卿肯定地道。
    “真師也是這麽說麽……”張太後恍惚了片刻,咬著唇,仿佛下了莫大的決心,壓低聲音道,“我心裏一直存著一件事,唯有真師能救我。”
    “娘娘萬勿如此,有什麽事隻管吩咐便是。”賀卿見她要對自己施禮,連忙按住她的手,“咱們之間,何必如此客氣?叫人看了,反倒不像。”
    張太後驚醒過來,意識到退到遠處的宮人內侍們還是可以看清她們的動作,麵色黯然,“多謝真師提醒。”
    賀卿見她明白了,這才慢慢鬆手,“娘娘要說什麽?”
    張太後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盯著旁邊的假山,並不看賀卿,“我肚子裏這個孩子,若是男孩便罷了,若是女孩,真師可知太皇太後那裏是什麽打算?”
    她的聲音壓得極輕,若不是靠得近,賀卿幾乎聽不見。而這句話問得雖然含糊,結合前後的態度,倒是讓賀卿明白了她真正要說的。
    到了這一步,人人都說她這一胎是個兒子,到時候若生了個女孩,難道真的又重新從宗室過繼一個孩子過來?若這麽做,朝堂上必定又起波瀾。倒不如……讓她這一胎必定生下個兒子妥帖。
    從外麵抱一個孩子回來,狸貓換太子,對如今掌控後宮與朝堂的太皇太後而言,並不是難事。
    這樣做,對太皇太後、對朝堂,對賀卿,甚至對張太後自己都是有好處的。但張太後如此憂慮,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肚子裏尚未出生的孩子。
    如果生下來是個女孩,被換出去,她的命運會是什麽樣子?
    張太後單純軟弱,卻並不傻。若真是這樣,這個孩子活下來的可能太渺茫了。
    這才是真正壓在她心上,令她夜不能寐的大石。驟然而來的尊榮富貴,並沒有讓她過分歡喜,反而成了一切恐懼的源頭。
    賀卿自己沒有生過孩子,體會不到為母則強的想法。何況她很清楚張太後這一胎是個兒子,自然也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如今聽她說來,倒有一點醍醐灌頂之意。
    她心裏沒來由的生出一點憐惜,覺得現在的張太後,與過去的自己其實很像。惶恐、迷茫、不安,沒著沒落。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天都如此艱難。
    這樣想著,賀卿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娘娘原是為此憂心。放心吧,有列祖列宗保佑,這一胎必定一舉得男。屆時便不必擔憂了。”
    但這種話,張太後怎麽可能相信?以為是賀卿不願意助她,她麵上露出幾分失落,強笑道,“但願如此。”
    賀卿見狀,隻得道,“若娘娘實在放心不下,不如這樣,若這一胎是個女孩,我就替你保住她,送出宮去,叫她在宮外平平安安、逍遙自在的過日子,可好?”
    張太後雙眸陡然亮了起來,灼灼地盯著賀卿,就要站起身向她行禮,被賀卿壓住,隻能口頭道,“多謝……多謝真師,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隻要您肯應下此事,往後不論要我做什麽,必將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娘娘言重了,”賀卿自嘲一笑,“皇家的金枝玉葉不好做,楚朝的公主尤其命苦,逃得一個是一個。”
    越是翻閱那段多出來的記憶之中未來的模樣,賀卿對這個時代的不滿就越重,也越難以忍耐如今自己所處的環境。越清醒就越痛苦,而且這種痛苦不能為外人道,隻得自己獨自承受。
    若是有一天……有一天叫天下女子都生活在那樣的世界裏,不必為身為女子就低人一等,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