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第157章 家有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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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麵她的確很欣賞顧錚,也認可對方的才華與能力,但是那天顧錚輕蔑不屑的眼神, 她也始終不能忘卻, 對他的人品自然存疑。
所以此刻, 坐在馬車上,她掀起車簾, 看著跑在車隊前方的人, 感覺非常複雜。
“真師在看什麽?”玉屏見她總盯著前麵, 忍不住問。
見賀卿不說話,她跟著看了幾眼, 又道,“顧學士的馬跑得遠了些,是否要叫人通傳一聲?既是護衛咱們, 怎麽隻顧著自己?”
賀卿正要搖頭,轉念一想, 又覺得如今地震的事是真的,無論如何也該是顧錚沒臉見自己, 便點頭道,“也好, 你讓人去說一聲。雖然是在城外,但沿路也有不少行人, 這般縱馬不太安全。”
她怎麽忘記了, 以她的身份, 雖然不至於壓製住顧錚,但狐假虎威一番,叫他心裏不那麽痛快,總是可以的。
很快就有一個侍衛打馬追了上去,與顧錚耳語片刻,他轉頭朝這邊看了一眼,很快勒住了馬,在原地等候。直到賀卿的馬車跟上去,這才駕著馬緩緩跟在一側。
賀卿掀起簾子往外看去,正好對上他的視線。顧錚半點沒有慌亂,雙眸不閃不避地看著她。
兩人對視了片刻,賀卿輕聲問,“到現在顧大人還是堅持那日的想法嗎?”
顧錚微微皺眉,沒有說話。賀卿便又道,“百姓們自然不想被折騰,但若是對他們有好處的事,便是折騰了些,我想他們也不至於會不識好歹,顧大人以為然否?”
這“不識好歹”四個字,顯然是在指桑罵槐,賀卿也根本沒有掩飾的意思。
顧錚低頭想了想,笑道,“道理是這般不錯,可兩個小孩玩耍爭鬥時抖落的一點食物殘渣,於地上的螞蟻而言固然是一頓豐盛的大餐,然而這兩個孩子,誰又真的在意螻蟻的死活?今日撒了一地殘渣,翌日卻也可能打起來一腳踩死無數螞蟻。兩者俱是無心,螻蟻難道還要因為那一點殘渣而感恩戴德?”
上一回他的話還十分含蓄,賀卿本以為他會有些顧慮。今日看來,這位顧大人的膽子,要比她想的更大。
賀卿哼了一聲,“焉知小孩就不是見地上有螞蟻,故意弄掉的殘渣?隻因為有另一個孩子來搶奪,便以為他們要打架,遲早踩死螞蟻,難道就是道理?”
不論如何,好處已經得了,卻再三疑心,這“不識好歹”四個字,賀卿並不冤枉他。
全天下就他顧錚一個人為民請命不成?
這一回顧錚沉默的時間略長了一些,片刻後才緩緩道,“或許是臣想錯了。”不等賀卿高興,他又道,“但臣以為,兩個孩子若能離螞蟻遠些,或是始終和睦相處。雖然沒有好處,但也不至於有壞處,於螞蟻而言或許會更好。”
冥頑不靈!
賀卿意識到,顧錚或許一開始就對她存了偏見,到現在也沒有更改的意思。這種情況下,她說得再多,都像是狡辯,他也總會曲解到別的地方去,多說無益。
她怒道,“難道不動不言,才是對的?”
“這些事自然有別人操心,人人各安其分、各司其職,才是正理。”顧錚堅持道。
可能是已經習慣了他話裏有話,這一回賀卿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他表麵上說的是每個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其實是在諷刺她一個後宮女子,名不正言不順,卻想插手朝堂之事。甚至他可能以為自己在故意挑起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的兩宮之爭。
賀卿這幾日也想了許多,此刻腦子轉的很快。
說到底,是因為她觸碰到了禁忌的權柄,如此而已。
上千年的君臣之爭,爭奪的就是這麽一件東西。而這件東西,從一開始就貼上了“女子勿動”的標簽,他們嚴防死守,決不允許任何人突破限製去觸碰它。至於她要做的是好事還是壞事,誰在意呢?
賀卿心頭莫名生出幾分憤慨。也許就是因為自己的確是一心做實事,也的確做了事,卻還是被人誤解,這種情緒也就顯得越發的濃烈。
她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句後世網絡上的吐槽來: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這個突然而至的念頭讓賀卿微微一怔,而後忍不住失笑。這麽一打岔,悲憤的情緒倒是沒有那麽強烈了。
數千年的男權社會,形成了這種觀念與意識,哪裏能說改就改?更不可能因為她做了一件事,就突然轉變。這樣的現實才是正常的。
隻不過這件事,又勾起了賀卿之前的心事。
女子的地位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想要改變,也同樣需要漫長而艱苦的鬥爭。要不要做這第一人呢?
也許她能做的不多,也無法真正地劈開黑夜,迎來黎明。但是哪怕隻是給後來人指明一條路,也是有意義的。或者哪怕失敗了,她至少曾經爭取過,沒讓自己就這麽憋屈的過一輩子。
別的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眼前可以嚐試的……
就從這位顧學士開始吧,總有一日要叫他刮目相看,收起那些可笑的優越與傲慢。
這樣想著,她便緩聲道,“顧學士當真是端方君子,行事無不循規蹈矩,令人欽佩。這‘各安其分’四個字,說得真好。聽聞顧學士年少成名,但因為薛相壓著,所以在朝堂上一直不顯。如今看來,顧學士也當是甘之如飴了。”
要是人人都各安其分,他顧錚此刻就該繼續埋沒在翰林院裏,沒有個二十年的時間休想出頭。
隻需自己打破規則,卻要壓著別人,真是好霸道的規矩。
饒是顧錚城府深沉,也不由微微變了臉色,但他很快就坦然道,“這是自然。薛相也是為了磨礪臣,臣自是感激不盡。若沒有薛相,也沒有臣的今日。”
臉皮真厚啊。賀卿發現,跟他比起來,自己還有許多要學的。
第一條就是不要因為別人的話隨意動搖自身的念頭,對錯且不論,當下一定要繃住,否則就是輸了。
第二條,朝堂上的事自己畢竟不懂,顧錚就連滿朝文武都能獨自迎戰,跟他爭論這些,根本沒有勝出的機會。若要壓製住他,須得找自己擅長而他不懂的話題。
顧錚不懂的話題……賀卿腦子裏瞬間就出現了自己之前曾經為顧錚可惜過的那五個字:時代的局限。
正好一陣風吹過,一片樹葉從兩人之間飄蕩而過,被車馬帶起來的氣流影響,在空中盤旋著。賀卿便立刻指著那片樹葉道,“顧大人可瞧見了那片葉子?”
“嗯?”這話題跳躍得太快,顧錚有些跟不上。
賀卿很滿意這個反應,含笑問道,“你看懸空的東西,不論是輕如樹葉鴻羽,或重如鐵石,最終都會落到地上,這是為何?”
顧錚:???
甚至根本不屑於隱藏,也根本不怕她看出來,因為並不認為她知道了就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
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
盡管她的身份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尊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隻有一個空殼子身份,實則隻能任人擺布。所以沒有人尊敬她,沒有人看重她,沒有人將她當成一回事。
自從重生回來,得到太皇太後的許可,在問道宮出家之後,賀卿已經很久沒有麵對過這樣的眼神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原來沒有,隻要一個相似的眼神,就能夠刺痛她的心髒,讓她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歲月。她以為她不恨,原來不是,她隻是將那翻滾著的恨意壓在了心底,以為不想不聽不看就可以當做不存在。
可那是十八年宮廷生活烙印在她身上的痕跡,哪有那麽容易就被除去?
賀卿狠狠咬住唇,才不至於當著顧錚的麵,表現出異常來。但籠在寬大的袖子中的手,已經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裏,用這一點刺痛來抵擋心頭的異樣。
“顧大人所言甚是。”直到確定自己不會泄露端倪,賀卿才緩緩拉開了一抹笑,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而後微微頷首,起身道,“今日多謝顧大人款待了,告辭。”
然後她便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顧錚送了兩步,目送她離開,又轉頭看了一眼桌上放著的茶具,輕嗤一聲,轉身進屋去了。
直到轉出了那條巷子,又繞過大半條街,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車簾放下,沒有任何人能夠看見自己的表情和動作,賀卿才逐漸從那種強自壓抑的狀態之中回過神來。
她狠狠地錘了一下車壁,可不但沒有將心頭的鬱氣發泄出去,反倒弄得自己手疼。
賀卿握著手指放到嘴邊吹了一口氣,莫名的委屈盡數湧上來,迅速浸潤了她的眼眶。她連忙微微抬頭,不讓自己就這麽哭出來。
不能哭,哭了就是輸了。
為了轉移注意力,賀卿開始思索起顧錚剛才說過的那一番話。他的話裏一定藏了話,隻是自己沒有聽懂。那一點輕蔑,是給她這個人,更是給她的這份愚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