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重返現場(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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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公寓的窗戶上,結了一層淡淡的水霧,窗外的絢麗燈火被暈得朦朧綽約。
    葉臻將案情分析報告發給林北欽後,就失眠了。
    林北欽的話如當頭一棒,狠狠地敲在她心上。在床上輾轉許久後,她幹脆起身,穿好衣服出門,重返案發現場。
    雨幕從天拋下,夾著冷風,吹得半山中樹木搖曳。那兩棟別墅,掩在雨和樹木的暗影中,顯得淒清峭楞。
    b棟別墅門前,停了兩輛警車,四周還有幾個刑警在看守現場。
    她進入現場,黑夜裏,別墅的大廳裏伸手不見五指,清冷無比。葉臻摸到了牆上的燈按鈕,按了幾下,依舊一片漆黑。
    停電了?
    她打開手機電筒,慢慢地在客廳裏逡巡。客廳裏沒有新的發現,便上了樓。
    樓上有三間臥室,孫可怡住主臥,其餘兩間是空的,隻有家具,連床都沒鋪。她走進去,站在床前,腦海中依舊是孫可怡安靜地躺在床上的圖景。
    與案情相關的證物,已經全部被實驗室的人帶走,這裏已經空空如也。
    她回到客廳,仔細琢磨林北欽話中的玄機。
    從孫可怡的角度分析案情?
    案件中最大的破綻?
    她試圖根據現場的痕跡,再次推測孫可怡被害的過程——
    當天晚上八點半之前,孫可怡進入b別墅,其後,凶手到達現場,對孫可怡行凶。孫可怡在客廳中掙紮、搏鬥,從客廳中央的沙發,掙紮到接近門口的玄關……
    她被害時,在想什麽?
    她想要逃出去!卻沒成功。她被人在玄關處控製住,身上還流著血,被拖拽回去,按到在客廳中央的地上,被割破頸靜脈,失血過多而死。她流的血,形成血泊,淌在地板上。
    血腥的畫麵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裏,葉臻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她一手抱胸,一手放在嘴邊,咬著手指,繼續思考。
    從理論上推測,得知孫可怡來這裏入住的人,目前為止,有住在a棟別墅的那幾位。而孫可怡被害前後,其同父異母的哥哥到達過現場,孫可薇和丈夫因出差,不知何時離開——a棟的人,是否與孫可怡的死,有什麽特殊的關聯?
    她決定去a棟查看。
    出了門,一陣疾風驟雨迎麵撲來。
    她撐起傘,穿過兩棟別墅之間的花園,繞過a棟別墅側麵的臥室。
    腦海裏一個閃念,她停下腳步,將光源對準臥室的窗戶。
    窗戶上,沒有什麽特殊痕跡,她試著噴了點魯米諾。在紫光的映照下,窗戶邊緣,翻出淺淡的幽藍熒光。
    她用濕棉簽提取了痕跡,裝入物證袋裏。
    然後她繞到正門前,正欲推門,突然想起這棟別墅不在警方的調查範圍內,門關著的,根本進不去。
    正打算離開,門忽然被風吹開一道縫。
    她心頭一驚。
    這門是密碼的,誰能打開?
    她屏住呼吸,輕輕推開門,躡手躡腳地進去。
    客廳裏黑影幢幢,漆黑無聲,沒人。她鬆了一口氣,開了手電,謹慎地觀察別墅的情況。
    這棟別墅和b棟的布局是完全相反的,猶如鏡麵。孫可薇等人隻在這裏住了一晚,別墅裏沒什麽生活痕跡。
    她仔細查看了半晌,沒有發現異常,就順著樓梯上了二樓。
    走到樓梯口,屏著呼吸聽了聽動靜,確定沒有人,才繼續往前走。
    樓上三間臥室,每一間都布置得很考究精美,床被都還在,一些生活用品也沒帶走,可見孫可薇走得很匆忙。
    她進入主臥,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的,蠶絲被在黑暗裏,泛著微光。她又看見床頭放著水杯,微微遲疑。正打算把杯子拿起來看一下,突然全身一僵!
    背後有人。
    這讓她毛骨悚然。
    就在前一秒,她也沒注意到身邊氣息的變化。而身後的人,就像鬼魅一樣,無聲無息地出現了。隱蔽能力,反偵察能力極強。
    她捏緊水杯,正猶豫是否要把被子擲出窗外求救,背後的人突然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渾身一僵。
    “是我。”身後的人說。
    僵硬的身體陡然一鬆,她機械地轉過身去,也不敢去看對方的臉,訥訥地說:“教授,是你啊。”
    依稀有疏淡的光,從窗外遺落進來,照在她蒼白的臉上。
    看來她嚇得不輕。
    林北欽不由得暗哂。她的膽量相對於一名合格的刑警來說,實在太小了。
    上次與她在黑暗裏相遇,她以為他是返場凶手,嚇得躲進了衣櫃裏。
    這一次,臉色嚇得蒼白,那雙漆黑的眼底全是餘悸。
    膽子這麽小,竟然敢獨自一人來到凶案現場,真是矛盾。
    “教授,”葉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她問:“您怎麽在這兒?”
    林北欽蹙眉,“這還需要問?”
    葉臻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搜查令,有些訕訕的,她能想到a棟有問題,他自然能想到。而他做事比她周全,在來之前,就拿好搜查令了。
    她在房間內逗留了一會兒,跟著他走出去。
    剛下樓,客廳的響起細微的電流聲,緊接著,燈光亮起——來電了。
    燈光晃眼,葉臻依稀看見林北欽立於一片清明之中。
    他問:“來了多久了?”
    葉臻說:“有一個小時了。”
    他看了看她的鞋和褲管,問:“從花園裏過來的?”
    “是,”葉臻回答。
    “看來是清楚作案過程了。”他的口吻不容置疑。
    看來,在他麵前,根本就沒有可以隱瞞的事情。
    她輕輕點頭,說:“是。”
    林北欽不置可否,直接走出別墅,穿過花園,在b棟外,換好鞋套手套,推門進去。
    開了燈,案發現場燈火通明。
    他直視葉臻,說:“現在,說說你對案發過程的看法。”
    葉臻站在門外,稍微遲疑片刻,說:“凶手進了門,和孫可怡一同到達客廳中央。”
    她緩緩走進去,站在客廳中央的沙發旁,不知是把自己當做了孫可怡,還是凶手。
    她說:“孫可怡這時或許對凶手並不警惕,於是凶手趁其不備,開始行凶。”她目光掃過沙發、茶幾,“孫可怡開始掙紮、搏鬥,然後出於本能,想要逃走。”
    林北欽問:“她逃出去了嗎?”
    葉臻篤定地說:“她逃出去了,應該是逃到了花園裏。”
    她起身,撐了傘,走向花園。
    “花園裏有掙紮搏鬥的痕跡,幾株成排的灌木都被壓倒過,草地上還有淩亂的腳印。”她蹲下身,目光陳靜地看著被鏟走一層皮的花園。
    風打雨斜,雨水往她脖子裏灌。林北欽不知何時無聲地靠近,一柄傘悄無聲息地撐在她頭頂。
    葉臻起身,他的傘往後挪了挪。
    她完全入定,眉頭緊鎖,有些苦惱,說:“孫可怡已經逃到了這個地方,卻依舊被凶手拖回了別墅裏。”
    林北欽問:“孫可怡為什麽要逃到花園裏?”
    人在驚慌的情況下,或許是慌不擇路的。但就算再慌亂,也會有求生的本能。
    葉臻恍然大悟,說:“她想跑到a棟救助。”
    無數個念頭一閃而逝,她來不及捕捉。
    她咬著手指,輕聲說:“可惜她沒能成功,a棟的白曦,根本就不知道她被害了。凶手又把她帶回了別墅進行殺害。”
    她步履沉重地回到客廳,盯著地麵已經不存在的血跡,說:“從客廳到中央,有一組滴落型血跡,血滴朝玄關一端的邊緣較長,這說明,孫可怡曾流著血往玄關逃。”
    她走到玄關,盯著牆麵,說:“這裏有幾組拋甩狀的血跡,凶手就是在這裏,追上了想要逃走的孫可怡,他用凶器瘋狂的刺入孫可怡的身體,拋甩出大量血跡在牆上。”
    她蹲下身,目光從玄關看向客廳中央,“地上的拖拽型血跡,從玄關延伸到客廳中央,這說明凶手害怕孫可怡再次逃出,便將她脫到了客廳裏。然後他割斷了孫可怡的頸靜脈。孫可怡躺在地上,慢慢地看著自己的血流光,直到死亡。”
    分析完後,她一晃神,看向林北欽。
    林北欽神色淡漠,不置可否。
    葉臻急忙說:“凶手幾次捉住逃走的孫可怡,說明他要殺害孫可怡的決心非常強烈,割斷頸靜脈的手段也非常殘忍。但他最卻給孫可怡清理身體,換上睡衣,蓋上被子,這難道不互相矛盾嗎?”
    林北欽深深地看著她,眼神平靜得讓人窒息。
    葉臻捏緊手指,說:“難道不對?”
    她口吻倔強,分明就是不服氣。
    林北欽輕輕一笑。她長得嬌小,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團,卻固執地仰著一張雪白的臉,傲然地看向他。
    毫無疑問,她還原的犯罪過程是正確的。條理清晰、思維縝密,對於一個剛入行的刑警來說,已經算優秀了。
    但她依舊很稚嫩。
    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輕輕一拎,拎雞仔似的,讓她站直了。
    葉臻愣住,不解地看著他。
    他問:“ab兩棟別墅之間,相距多遠?”
    葉臻不解,隻是蹙了蹙眉,說:“三十五米左右。”
    “為什麽孫可怡能從別墅逃出去?”他問。
    葉臻一怔,麵對林北欽輕鬆自若的提問,她忽而變得有些沒底氣……
    她的睫毛微微一顫,說:“也許……孫可怡力氣大、跑得快,凶手沒沒能及時控製住她。”
    林北欽輕笑著頷首:“嗯,的確,孫可怡是戶外運動公司的創始人,她自己喜歡運動,還經常健身,身手比一般女人要好一點。”
    葉臻絲毫聽不出他是在給自己台階下,反而有些嘲諷。
    他語氣陡然一沉,說:“她逃到花園,難道不會呼救嗎?a棟的人,難道聽不見?為什麽白曦的直播視頻裏,完全聽不到她的呼救聲?”
    葉臻一時語塞,若有所思。
    “她跑出別墅,就算沒人來救她,她也可以繼續跑,為什麽又會返回b棟?”林北欽輕描淡寫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