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千絲萬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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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 白日的燠熱徹底消散, 處處透著涼意。
林思竹的手機響了幾次,林北欽幫忙接聽了。
電話是任靜玟打過來的,林北欽還沒開口,任靜玟就說:“思竹,你怎麽還沒回家?”
林北欽定了定,說:“叔母, 是我。”
“北欽?”任靜玟疑惑,“思竹呢?”
“她在家, ”林北欽說。
任靜玟稍微放心,“那就好, 她明明答應我會回家的。”默然片刻後, 又說:“讓她留在那個公寓也好。”
她的聲音疲憊又哀涼, 似乎沒有精力再說話,匆忙結束了電話。
不久後, 林思竹換好衣服出來,見林北欽坐在沙發上,信手把玩著望遠鏡,正在看落地窗外的風景。
聽到走動聲, 他隨手將望遠鏡放到一邊, 指了指沙發,示意她坐下。
“你在他樓下等了多久?”林北欽問。
林思竹雙眼泛紅, 說:“沒多久……”
“去過幾次?”他問。
她抿了抿唇, 沒說話。
林北欽傾身靠近她, 直視她的眼睛,“霍冀然被殺,你是嫌疑人之一。如果你不想讓他被牽扯進來,就最好不要再去找他。”
林思竹抬眼,“找了又怎樣?難道你相信他會殺人?”
“就算我相信,但其他人不會信,”林北欽氣息沉沉,“如果他成為嫌疑人,輕則不過是暫停手上的工作,重則毀掉整個職業生涯。”
他輕輕扣住她的肩膀,輕聲說:“思竹,不要任性。”
“哥,”林思竹潸然淚下,“我隻是不甘心,想得到一個答案。你幫我問問他,他到底有沒有……”說到這裏,她卻突然噤聲。
“一切都等案子結束之後再說。”林北欽放開她。
林思竹臉色蒼白,“你真的要查下去嗎?如果……如果真相很恐怖,該怎麽辦?”
“什麽意思?”林北欽眼神敏銳,“你知道真相?”
“我不知道。”林思竹搖頭,“我隻是很害怕,人命關天的事,能不恐怖嗎?”
她避開他審視的眼神,下意識裹緊披在身上的外套。
一時沉靜。
林北欽深深地看著林思竹,然後拿起空調毯給她披上。
“別怕,”他喟歎,既憐惜又無奈,“有任何麻煩,哥哥幫你解決。”
林思竹輕聲啜泣,將頭放在他肩膀上。他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溫柔地問:“霍冀然隻給你放過一次騷擾圖嗎?”
他記得在霍冀然和房間裏,發現了大量的圖畫和繪畫工具,他不可能隻畫過一幅。他長期跟蹤林思竹,但放一幅畫,也起不到恐嚇騷擾的作用。
林思竹搖頭,“不是……他放過很多幅,每一幅都很嚇人,很惡心。”
“你怎麽處理的?”林北欽問。
林思竹說:“我都扔了……”
“為什麽不報警?”林北欽依舊循循善誘。
林思竹僵了僵,說:“一開始,我不知道是他。我……我沒想到。”她有些失控,身體瑟瑟發抖。
林北欽沒再深問,等她緩了緩之後,輕輕放開她。
“好了,”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我不會再追問你,你有權保守你的秘密。我也相信,凶手不會是你。”
林思竹呆滯地點點頭。
“就算你有難言之隱,我也理解你,”林北欽抽紙,給她擦了擦眼淚。
“為什麽?”林思竹有些震撼。
林北欽說:“我相信證據,相信真相。”
“如果……”林思竹忐忑地問:“如果我隱瞞的事情,非常嚴重呢?”
林北欽正色地說:“我會依法處理。”
他說:“我是你的哥哥,可我也是警察。”
他的話鏗鏘有力,沉穩簡樸,卻擲地有聲。
林思竹有些動容,微不可見地點點頭,突然又問:“如果……如果我不是你妹妹呢?”
“你怎麽可能不是我妹妹?”林北欽失笑,“這是血緣關係,沒有如果。”
林思竹恍然失神,臉色悲痛交集,喃喃道:“血緣也可能是假的。”
她快速擦幹眼淚,說:“哥,我……我沒事了。”她疲憊無力地起身,自顧自進了臥室,說:“我想休息了。”
“好好休息,”林北欽為她關好門,見她熄燈之後,才離開。
……
林北欽回到別墅,還未入睡,便接到林家祖宅的電話。
電話是他父親打的,聲音如同他本人的氣質一樣,從容沉穩。
“你在查林家的人?”林父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是,”林北欽語氣恭敬,“警局內有一具屍體,跟我有親緣關係,年齡55歲到60歲之間。”
林父說:“我已經查過了,林家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人失蹤。每一個人都健在,你可以讓警方來確認。”
林北欽皺眉。
林父輕哼一聲,“林家的老骨頭沒幾個了,難道還不好查?你還想讓那些長輩一一聯係你確認嗎?”
“未嚐不可,”林北欽說道。
林父罵了聲“混小子!”,又說:“林家的那些人你不要得罪,我已經幫你確認過了。既然林家沒有人失蹤,那就是你調查的線索有問題,再把案子重新梳理一遍吧。”
他語重心長地說完,結束了通話。
空蕩蕩的別墅寂靜無聲,雨淅瀝瀝地打著窗外的草木,徒添冷意和寂寥。
林北欽沉默無聲地走回房間,腳步聲沉重緩慢,在走廊中回響。
他偵破過的案子,每一起每一件,他都了如指掌,甚至連案子中的指紋和微量物證,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每一個案子,隻要有線索,他都能得心應手,因為他是案情的旁觀者。
而這一次,被害人,嫌疑人,似乎都與他有深深淺淺的牽扯。
他很快冷靜下來,腦海中思緒如飛。
如果那個和他有親緣關係的無名男屍不是林家的人,那他到底是誰?
為什麽會出現在那片莽蓁的樹林裏?
難道李逸止的驗屍鑒定真的有問題?
雖然案情複雜,疑團重重,但他依舊按時入睡,一夜無夢。
……
次日,九點準,雨後的陽光明淨如洗,將警局辦公區照得明亮皎然。
昨晚葉臻加班到很晚,到達警局時,惺忪的睡意依舊未完全消散。辦公區安靜無聲,門窗全部關閉著,緊閉的窗簾遮蔽了晨光。
葉臻輕輕推開門,見到辦公區的場景,有些愕然。
沙發和椅子上都躺著人,他們睡得很沉,仔細聽呼吸聲,也能體會到睡意裏的疲累。空氣有些渾濁氤氳,夾著淡淡的煙味。
值班的警察從門口經過,輕聲對葉臻說:“鄭小吏和路大神幾個昨晚加班加點,淩晨才睡的。”
葉臻來警局幾個月,早就深知警局的人一旦工作起來,全身心投入,不管男女,都會把自己當做鐵人。他們在生活中嬉笑打鬧,在工作上,卻一絲不苟,不容自己半分疏鬆。
躺在椅子上的鄭小吏說了句夢話,披在身上的外套掉在地上。
葉臻輕手輕腳地走近,撿起衣服給他蓋上。隨後她轉身走近沙發,看著躺在上麵的路征。在與路征相識的幾年裏,他從一個純澈學子,變成一個專業的刑警,他幹淨純粹的氣質依舊,隻是骨子裏多了曆經磨礪的堅韌。
她記得他不會抽煙,而此時,他的電腦旁,多了一個煙灰缸,缸裏橫七豎八地堆著煙頭。
她準備搬了自己的電腦去外麵工作,順手給路征蓋上毯子,誰知睡夢裏的他警覺敏銳,突然睜開眼,同時抓住了她的手臂。
還未痊愈的手臂一痛,葉臻微微一縮。
幾乎在一瞬間,路征清醒過來。他坐直身,茫然地看著她:“葉臻?”
葉臻有些歉疚,“抱歉師兄,吵醒你了。”
她的動作有些別扭,路征這才注意到自己抓到了她的手臂,可他沒有立即放手,隻是鬆了些力道,問:“手臂痊愈了嗎?”
葉臻試圖抽回手,說:“痊愈了。”她聲音很輕,還顧及著正在熟睡的鄭小吏,說:“你繼續睡吧,我先出去了。”
路征蹙了蹙眉,緩緩放開她,蓋上毯子,說:“好,我再躺會兒。”
……
葉臻出了辦公區,路過休息室,見方圓和穆婂也縮在沙發裏,正在休息。
陸續來上班的警察,都不自覺放輕動作,安安靜靜地吃早餐。葉臻也去了趟食堂,買了幾份早餐。
回到辦公室時,辦公室的人已經蘇醒,門窗也都打開了,室內一片明亮整潔。
葉臻把早餐帶進去,鄭小吏理所當然地瓜分了,還不忘帶到休息室去給方圓和穆婂。
他一個勁兒地往嘴裏賽東西,方圓很是嫌棄地錘了他一拳,“有人和你搶嗎?注意吃相。”
鄭小吏感覺就算是有美食也無法堵住自己的嘴了,他一向喜歡把心事告訴方圓,何況方圓火眼金睛,能夠讀心,他想瞞也瞞不住。
他決定主動坦白。
“圓圓,我知道了一個秘密。”他既興奮,又苦惱。
方圓正色,“什麽秘密?是案子的是嗎?”
鄭小吏既緊張又為難,說:“我覺得,路大神終於決定要追葉臻了。”
方圓麵色如常,而穆婂卻險些噎住。
說實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路征喜歡葉臻,隻是警局的人,將感情看得很簡單,路征喜歡葉臻,那是路征自己的事。如果他和葉臻事成,他們會祝福,如果沒有走到一起,那還是同事,還是並肩的戰友。
鄭小吏心頭有秘密,不吐不快,“我親眼看見了,葉臻給路征蓋被子,路征還深情脈脈地抓住她的手……”
話音未落,方圓示意他噤聲。他愕然,朝門口一看,心虛地問:“剛才……林隊在門口?”
方圓麵不改色,說:“嗯,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