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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英緩步走在街上,熙熙攘攘的街道依舊熟悉,然而心底卻平白揣著幾分忐忑感慨,仿佛曆經這一番遠行之後的歸來,滄桑曆盡,山海踏平。
街邊的吹糖師父正被一群小朋友圍繞著,巧手翻飛,不一會兒功夫就做出一個活靈活現的美猴王來,那些孩子笑著跳著,模樣比糖還甜。蔣英癡癡的看著,心思隨著被風吹起的裙擺不知道飄到了何處。
盛傳茗從街角的寶玉西點回來,入眼的便是這麽一副場麵:他那心思隱秘的三哥,站在拐角陰暗處,愣愣的看著一個地方,他看得那樣投入,令人無法不懷疑他是有目標的。再順著他的目光細細一打量,原來他三哥的視線,竟是落在一個小姑娘身上。那小姑娘身量不高,側著身子,看不真切麵容,看打扮和氣質,倒是一副青春少女的天真模樣,她此刻站在幾個小販不遠處,正癡癡的盯著吹糖師父手裏的糖人兒,看她那投入的程度,應該對身後這個意圖不明的窺視毫無警覺。
盛傳茗拎著兩盒還有溫熱氣的巧克力蛋糕,頗有興味的走到盛傳束身邊,猛然用肩膀一送,剛好撞得盛傳束一個趔趄。
“看什麽呢?這樣入神。”盛傳茗喜笑顏開,這可是百年不見的稀奇事兒,他三哥滴水不漏慣了,這樣的模樣著實少見。
盛傳束的麵上浮了幾許可疑的紅暈,似乎有些慌神。但這慌亂幾乎一瞬間就消失了。他笑笑,又是那副無懈可擊的模樣,也並不回答弟弟的話:“這麽快就買出來了?我以為你要很久呢。”
盛傳茗把嘴一撇,老大不滿意:“沒勁。”
盛傳束的臉上帶著寬容的笑,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走吧,回車裏。”
盛傳茗看著三哥頭也不回的走開,跟在後邊大聲叫道:“哎哥,要不要我去替你打招呼啊?那姑娘還在”
他回過頭去,一下子愣住。原來就這檔子功夫,看糖人兒的佳人早已不知芳跡。盛傳茗不甘心的抻著脖子在人群裏找,盛傳束見他這樣頑皮,不由搖搖頭,笑道:“你小子,再不過來就自己跑斷肉腳回家去。”
他這麽一說,嚇得盛傳茗收了精神,緊趕慢趕的往回跑。正倉促間,忽聞有人招呼自己。盛傳茗本以為是聽錯了,可仔細一聽,風裏帶著“盛先生”,一聲一聲的傳過來。忙回過頭,卻見雲宛珠氣喘籲籲的跟上來。
“可趕上您了,盛盛先生。”她插著腰,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好意思,您剛剛給多了錢。”
宛珠站在盛傳茗的麵前,發絲因為一陣疾跑而略顯淩亂。她手裏攥著幾張紙幣,伸到盛傳茗麵前,露出一截如玉般的皓腕。
盛傳茗和她有過一麵之緣,知道她身份,也曉得她和沈家關係。隻是並不曉得她竟然和這寶玉西點有什麽瓜葛。雖然在紀老貓的群英會上遠遠的見過這女子,但這樣子近距離講話還真是頭一次。被宛珠的杏眼盯著,他一時也沒有什麽準備,麵皮一漲紅,竟然結巴起來:“我我就是,那個,小費的,曉得吧。”
宛珠見他這樣,忍不住莞爾,把手往前又送了送。見盛傳茗不知所措,便爽快道:“伸出手來。”
盛傳茗沒料到這麽一出,聽她這麽一說,還真是傻愣愣的如數照做,伸出手板在那等著。雲宛珠把錢往他手裏一放,笑道:“多謝盛先生照顧生意,下次再來。”言罷便飄然離去。
盛傳束呆呆看著她愈來愈遠的背影,手裏的錢還餘存她的體溫,舌頭根僵了一樣,竟道別的話也沒說。
盛傳束從車上下來,走到弟弟身邊,打趣道:“還說別人,你這又是看什麽呢?”
盛傳茗的臉上帶著做夢般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氣,傻笑道:“真夠香的。哎呀,三哥,我算是曉得嘞。剛剛你就是這麽看那個小姐的吧,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盛傳束攬住他肩,硬將他拖,邊走邊道:“沒出息的臭小子。趕緊跟我回去。”
坐在車上盛傳茗,臉上殘存著夢遊一樣的笑,看得盛傳束又好氣又好笑“我說你能不能別露出這麽個表情。我的好弟弟,你可別瞎想了。我哪有心思看什麽姑娘。倒是你,我可警告你哈,那姑娘你可不能動。她是”
“姓沈那小子的小妾,未過門的。阿拉曉得的”
盛傳茗滿不在乎的接過話來。
“曉得就好!”盛傳束瞪了弟弟一眼,發動了汽車。
車窗外的人和景快速的略過,盛傳茗百無聊賴的看著,忽然他眼睛一亮,眼珠子緊緊的盯著窗外的兩個人不放。
“哎哎哎,三哥,你猜我看著什麽了?剛剛那看糖人兒的少女,和雲姑娘站在一塊兒,這兩個人一看就是認識,正熱絡的說著話呢。”
盛傳茗的眼神膠著在她倆身上,直到車子開走,頭也扭得不能再扭了,方才轉過身來。
盛傳束哼了一聲,打趣道:“看夠了?”
盛傳茗搖著頭,嘖嘖稱奇:“怪哉怪哉。佳人站在街邊看糖人兒,你站在角落裏看佳人。哥,你說天下竟還有這樣巧的事?是不是那長得好看的,就愛找長得好看的玩兒啊?”
盛傳束失笑:“倒也不能說不對。這天下的道理,著實有這麽一條。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盛傳束想了想,歎道:“這個雲姑娘,也是可惜了。除了門第卑微,還真是個妙人。三哥,你我見了滬上這麽多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你找得出雲姑娘這樣的人品才氣嗎?我聽二姐說,沈家看不上她,還未進去門兒,嘯林老爺就打了那個沈含玉一頓。現在是圖個新鮮勁兒,什麽好兒都擎著,等以後進了門,沈家那小子的新鮮勁兒一過,就他們家那悶死人的後院兒,沒有二姐姐這樣的家世當後盾,雲姑娘以後在那地方,還不得被欺負死去,等沈家小子膩歪了,兩個三個的往家裏帶女人的時候,她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到那時候,隻能零落成泥碾作塵了”
盛傳茗拉著戲腔,慢慢的吟了句詩,言語間倒也藏地幾分真切。
盛傳束目不斜視的開著車,沒有回應弟弟的念叨。他想起蔣英,她看著糖人兒的那副呆呆的模樣,像是被什麽東西釘在了腦子裏,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想起蔣英提起雲天印時的表情,他急忙甩了甩頭,仿佛是要把腦中所有的雜念都甩出去。
“茗弟,各人有各人造化。她嫁給沈含玉當小妾,是她自己的姻緣,誰也改變不得的。以後好的壞的,都得自己走。可是你也別光說那沈家,你也要想想自己。”
“自己?”盛傳茗有些茫然:“我自己怎麽了?”
“推人及己,你說沈家霸道強勢,怎麽盛家又是好到哪裏去。你自己也說,二姐姐在沈家底氣十足,還不是仗著娘家硬氣。他沈家大爺光靠著我們盛家的水路,就囤了多少東西。這個是強強聯合,不說大哥和二姐姐的感情如何,但最起碼這兩個人在外頭眼中,還是琴瑟和鳴,幸福美滿。誰人知道這強強聯合的後邊,到底藏了多少事情。”
盛傳茗拉下臉,老大的不高興:“三哥,你什麽都好,就是太現實了。你說的那些我也都懂,可我就是不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