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陣前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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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與老爺子賀壽助興,顏鬆兄弟三人特地派人請了信陵城裏最有名的戲班子到府裏搭台唱戲。然而戲折子才開場,就聽見門外一陣馬蹄聲嘈雜,伴著一聲疾呼由遠及近。
    顏鬆立刻站起了身,他似有所覺,給顏柏和顏楓使了個眼色,自己率先邁步往二門處走去。
    顏老爺子也站起了身,他看向顏柏,眼中滿是疑色,“說,到底是有什麽事瞞著我呢!”
    今日是他顏鴻六十歲大壽的日子,若非至關緊要的事情,怎會有人如此不顧輕重直接縱馬到二門處喧嘩?
    顏柏被問得心頭一咯噔,自然而然就想到前幾日傳來的平州戰禍上去了。
    “兒子也不知……”
    見問不出來,顏老爺子也無心再看那戲台上咿咿呀呀的花腔做打,負手就離了席。
    瞧著老爺子離去的方向,顏柏和顏楓對視了一眼,顏柏立刻跟了過去,而顏楓則留下來繼續招呼麵麵相覷的眾家賓客。
    顏家偏廳裏,顏柏麵沉如水地看著跪在地上蓬頭垢麵的小兵,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顫抖著,似是不敢置信般問道:“你,你再說一遍?”
    他的三弟馳騁沙場十餘載,怎麽可能會出事?
    “將軍前線失蹤,至今生死未卜,夫人為了尋找將軍的下落,如今也不知所蹤……”
    一句話好似是破天而來驚雷,震得那才走到門口的顏老爺子腳下一個踉蹌。素來身子骨硬朗的顏老爺子竟是一下子就厥了過去。
    溫羨得到風聲時正在花廳喝茶,他握著茶盞的手輕輕一抖,將茶潑出了半點兒,才斂眉看向廳外的春色如許。
    雲惠帝十六年春四月,蠻夷大舉進犯黎國邊界,不過十日便攻下固若金湯的平州城,鎮南將軍顏桁誓死守城被射殺於城門之上,其妻蘇氏隨後殉城……
    然而現下顏桁夫婦卻隻是下落不明,平州城也還未被攻下,隻要萬俟及時趕到,一切局麵皆有扭轉的機會。
    攏在袖中的手慢慢地握成拳,溫羨久久才收回視線,撣衣起身。
    屋外顏書安恰好過來,一見溫羨便滿麵歉色地拱手道:“府中出了些變故,怠慢了溫大人,還望溫大人莫要介懷。”
    “無妨,不知老先生身體可有大礙?”
    顏書安搖了搖頭,輕歎一聲道:“大夫說是急火攻心,休息幾日便好,隻是……”隻是平州若是一日未有捷報,顏桁夫婦一日沒有音訊,誰又能安下心來呢?
    後半句顏書安沒有說出口,溫羨卻心領神會,他伸手輕輕拍了拍顏書安的肩膀,末了隻道:“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顏將軍吉人自有天相。”
    顏書安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但願如此。”
    送了溫羨離開,顏書安才折回府裏就聽說顏桁夫婦失蹤的消息被嘴快的丫頭傳去了芙蕖院,當即就變了臉色,匆匆往芙蕖院的方向趕去。
    芙蕖院裏早已亂成了一鍋粥,翠喜和翠微守著剛剛吐了藥的顏姝一步不敢離開,可又不知該如何安撫她慌張害怕的心緒,隻能軟語輕哄。
    然而顏姝哪裏能聽得進去?
    她滿腦子隻剩下“生死未卜”,心裏隻餘下無盡的惶恐。
    她生在邊關,即使深居淺出也知道戰爭的殘酷。顏桁在前線失蹤,連續數日都沒有下落,這預示了什麽她也不敢深想。
    “阿姝乖乖回京,等到了端午,阿爹就高頭大馬威威風風地回信陵去!”
    “蠻夷一平,阿爹就解了這盔甲,天天陪阿姝下棋!”
    “……”
    顏姝緊緊地咬著唇,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來,但卻一言不發,安安靜靜地模樣教兩個小丫鬟見了更加擔心。
    翠微蹲到顏姝跟前,握住她的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才要開口安撫兩句,就聽見門口處傳來簾子輕動的聲音,不由側首望去。
    顏書安闊步進了屋,走到顏姝跟前,見她臉色發白,知她心裏擔憂,這會兒也不再瞞她,將平州傳來的消息細細地說與她聽了後,才道:“現下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阿姝難道不相信叔父能打贏這一仗嗎?”
    “可是從前,阿爹從來沒有把我支開過。”在平州生活了十四年,大大小小的戰禍顏姝也經曆過,但唯有這一回,顏桁是事先以拜壽為由將她送回了信陵。顏姝抬起眼簾看向顏書安,動了動幹澀的唇,對他道,“大哥,我害怕。”
    顏書安伸手覆在顏姝柔軟的發頂上,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溫聲道:“會沒事的。”
    ……
    鎮南大將軍顏桁陣前失蹤的消息很快也傳進了皇宮,彼時雲惠帝正在批閱奏折,聽見這一句手裏的羊毫一下子就落到了龍案上,將麵前的一攤奏折打濕了也顧不上。
    “陣前失蹤,生死未卜?”
    兵部尚書盧遠道手持玉笏立在殿內,見問,便道:“前方傳回來的戰報確實如此寫的,顏閣老今日大壽也因為此事厥了過去,陛下,陣前不可一日無將,這平州不能失守呐。”
    雲惠帝眯眼看著激昂陳詞的盧遠道,“依卿之見,誰可擔統帥之任?”
    “這……”盧遠道一時語塞,不是沒有可舉薦之人,而是不好開口。
    雲惠帝輕哼了一聲,直接吩咐人傳了還在閉門思過的溫羨進宮,將同樣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顏將軍下落不明,正當軍心不穩之際,此時需要的不是經天緯地的將帥之才,而是一個能夠鼓舞將士士氣的人。”因為進宮匆忙,溫羨隻著了一身月白色的寬袖常服,此刻立在大殿裏挺拔如翠鬆,“太子既在平州,定能當此大任,另,顏將軍的副將孟封可擔輔佐之任。”
    “臣以為不妥。”溫羨的話音才落,盧遠道當即便出聲反駁,“太子無領兵經驗,上陣如何殺敵?”
    溫羨淡淡勾唇,“那盧大人有何提議?”
    盧遠道哼了一聲:“孟封智勇雙全,可擔大任。”
    雲惠帝聞言亦是頷首。
    太子是他的兒子,身上幾斤幾兩他摸得再清楚不過,監行糧草可以,這兩軍交戰若是讓他往前湊,是鼓舞士氣,還是丟人現眼就是兩說了。
    溫羨卻淡淡地提醒雲惠帝說,太子黎煜現下就在平州是三軍將領皆知的事實,此番惡戰如果太子蝸居後方亦未免教人看輕,“太子象征的是帝王家,有太子在,士氣必振。”
    雲惠帝猶豫半晌,到底允了溫羨的提議,才要提筆草擬折子,就見溫羨又開了口。
    “臣請往平州而去,還望陛下恩準。”
    雲惠帝皺眉:“平州烽火連天,你去作甚?”
    “顏將軍陣前失蹤實有蹊蹺,臣想前去一探究竟。”說著又笑了一聲,繼續道,“亦是想戴罪立功免了身上的閉門思過之罰。”
    溫羨因何故而被罰禁足尚書府,雲惠帝心知肚明,這會兒見他主動提及此事,料到他事出有因,雖心下猶豫,到底還是點頭應允了。
    一旁的盧遠道見狀,亦是按捺不住心頭老驥伏櫪的癢癢勁,跟著請命要一同往平州去,嘴上卻隻說擔心溫羨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回頭半路出了事。
    雲惠帝瞄了一眼溫羨,見他沒有反對之色,便順遂了盧遠道的心意。
    隔了幾日,快馬加鞭的聖旨傳到平州驛站,彼時正在飲酒作樂的太子黎煜得知雲惠帝讓他上戰場,一下子就呆住了……
    打馬喝酒他在行,可是兩軍對壘他哪行啊?
    黎煜欲哭無淚,在心裏暗暗地給始作俑者記了一筆後,到底還是端著架子被推上了城樓坐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