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四穿(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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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季榆本就從未考慮過去擾亂這種命定的劇情, 那太過考驗他的布局與謀劃。他不想為了那微渺的希望, 而去耗費無謂的時間與精力。
轉頭看了邊上的安辰逸一眼,季榆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要開口說話,但不知想到了什麽, 他終究是沒有出聲。
注意到季榆的視線,安辰逸側過頭來,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怎麽了?”
這個小家夥, 可是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了。
“……沒什麽。”對上安辰逸的視線,季榆猶豫了片刻, 終於還是決定將季棠的事情暫時先隱瞞下來。
他不知道季棠在這次的事情當中,到底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但他相信, 那個人絕對不會像安辰逸所說的那樣,唯二長老他們馬首是瞻。
——真要是那樣,早在他遇見季棠的時候,他就該死在對方的手下了。
這裏麵……肯定有什麽誤會。
略微垂下眼眸,錯開了安辰逸的視線, 季榆看著腳下那柄謝瑾瑜送給安辰逸的飛劍:“我隻是有點奇怪,謝瑾瑜沒有和你在一起。”
“你們不是一塊兒的嗎?”頓了頓, 他又加上了一句, 隻是說這話的時候, 他卻依舊沒敢去看安辰逸的眼睛。
看到季榆的模樣,安辰逸在心裏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個人,實在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那雙有如春日的溪水一般澄澈的眼睛裏,總是清晰地映照出他那單純至極的心思。
“瑾瑜受到了師門的召喚,”沒有出言點破,安辰逸收回視線,望向前方,“前兩日就動身前往豫山了。”
原本安辰逸也是打算一同前往的,卻不想途中撞上了季棠,得到了季榆就在附近的線索,便留了下來。
手指微微一動,安辰逸突然意識到,這線索來得似乎有些蹊蹺。
盡管當時他就察覺到了不對,但由於後來與謝瑾瑜的爭吵,他並未來得及細想,此時仔細回想起來,卻總覺得那季棠當時的表現,簡直就像是刻意為了將季榆的消息帶給他們似的。
眉頭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安辰逸轉頭朝季榆看過去,卻不想恰好對上了對方那雙寫滿了驚愕的眼睛。
季榆無法保證,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在安辰逸和謝瑾瑜之間,尤其在這個世界的所有事物,都在推動著兩人往這個終點走去的情況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係著的玉石,季榆出神地望著院子裏開得正盛的海棠,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明顯的憂慮。
謝瑾瑜和他在這個地方,已經待了足足七天了,可安辰逸還是一點兒現身的意思都沒有,這讓他不由自主地就焦躁了起來。
他本就對謝瑾瑜先前的那番說辭存了懷疑——在說出那句話之前,對方想說的,分明就是其他的事情——這會兒就不見人,心中自然更加不安。
想到那時謝瑾瑜麵上那古怪的神色,季榆的雙唇不由地地抿了起來。
他到底……忘了什麽?
無論他如何回憶,關於那天後來的事情,他的腦中都依舊是一片空白。
每當他試圖向謝瑾瑜詢問這件事的時候,對方總是有意無意地岔開話題——猛地閉上了眼睛,用力地搖了搖頭,季榆不願再繼續深想下去。
再等一等,隻要再等一等——那個人肯定就會再次出現在他的麵前,用那帶著笑意的嗓音,說他總跟個孩子似的執拗天真。
有風卷著花瓣,飄飄悠悠地停留在了季榆的肩上,如一隻飛得倦了的蝶,在此處棲息。
垂在身側的手略微動了動,季榆看著這在淡藍色的布料上,格外顯眼的一點豔紅,有些微的發愣。
昨夜他睡下的時候,這棵海棠樹上還尋不見一個花苞,可今早他睜開雙眼,卻見到了那滿樹盛放的豔麗花朵。
大概唯有這在別處不可能見到的景象,才能證明眼前的這一切,都隻是那由陣法創造出來的一個幻境吧?
正因如此,才更令人感到驚歎。
眼前倏地浮現出安辰逸和自己說起這個地方時,那帶著讚歎的神情,季榆眼中的神色頓時一黯,唇邊也浮現出一抹苦笑。
哪怕知道不應該,但他總是控製不住地去想,謝瑾瑜不願提起安辰逸,是不是因為對方已經……?
胸口驀地一陣抽疼,季榆的喉間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
若是那個人真的有了什麽三長兩短,定然和他脫不了幹係吧?否則的話,謝瑾瑜那個時候,就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更不必非要將這件事瞞著他了。
似乎不管什麽時候,他都隻會給別人添麻煩呢……扯了扯嘴角,季榆抬起手,想要拂去肩上的落花,卻不想有人先他一步,伸手撚起了那片花瓣。
季榆微微一怔,就回過神來,轉過頭往身後看了過去。然而,當他看清了站在那裏的人的模樣的時候,雙眼卻不受控製地睜大了幾分,張著嘴好半晌都沒能發出一點聲音來。
“在想什麽,”鬆開手,任由指間的花瓣搖晃著墜下,安辰逸的一雙眸子彎成好看的形狀,揚起的唇角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笑意,“怎麽跟要哭出來似的?”
“安大哥……?”像是陡然從夢中驚醒一樣,季榆抬起手,想要觸碰一下麵前的人,卻又仿佛擔心什麽一般,在半途將手收了回來,“你沒事……?”
就在片刻之前,他還在心中不停地企盼著能夠見到這個人,可這會兒人真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他卻反而有點不敢上前了,生怕一碰到對方,這個人就會跟一陣煙似的,消失在自己的麵前。
“我能有什麽事?”注意到季榆的動作,安辰逸的指尖一顫,終是沒有多說什麽。
他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對方不願意再觸碰他,著實再正常不過。
事實上,季榆此時還願意與他這般交談,對他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了。想來要是他碰上了相同的事情,肯定也無法再和以往一樣,與對方相處吧?
唇邊的笑容淡了下來,安辰逸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突然不知道,這時候應該說什麽了。
說句實話,他甚至都有點弄不清,自己做出到這裏來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畢竟這裏的兩個人,想必都是不願見到他的。
偏過頭看著眼前這熟悉的景色,安辰逸的心情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他知道,或許他就那樣和季榆分別,是最好的選擇,但他果然……怎麽都不希望,就那樣同季榆成為陌路。
麵頰上突然傳來溫熱的觸感,安辰逸愣了愣,側頭看向仰著頭看著自己的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太好了……”感受到指尖傳來的切實的觸覺,季榆的麵上浮現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不是夢……”
季榆的聲音很輕,但卻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安辰逸的耳中,讓他好一陣子都回不過神來。
在來這裏之前,安辰逸想過許多季榆可能會有的態度,卻從沒有想過對方會是這樣的表現。
垂在身側的手攥起又鬆開,安辰逸終是沒有忍住,抬起手,將人緊緊地擁入了自己的懷中。
他覺得,他這一輩子,都解不開這名為季榆的毒-藥了。
沒有料到安辰逸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季榆有一瞬間的無措,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最後隻能跟安撫小孩是一樣,輕輕地拍著這個人的脊背。
“你……”察覺到腰間越收越緊的力道,季榆想起安辰逸胸前尚未痊愈的傷口,張口準備說話,但他才開了個頭,就被人給打斷了。
“還真是令人羨慕的親密關係啊!”斜倚在門邊看著院中緊緊相擁的兩個人,謝瑾瑜的眼中滿是冷誚。
隻是,想來即便季家的人不擔心季棠會做出什麽不利於季家的事情來,那循著他留下的線索找尋而來的謝瑾瑜二人,也該到了附近才是。
可分明季榆不止一次地見到了季棠身上與人交手留下的痕跡,對方卻絲毫沒有表露出要帶他離開的意思,這實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果然,哪怕比之本人都還要更了解他的一切,想要徹底弄清一個人的想法,也依舊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對不起……”極力壓低的聲音帶著些微的哭腔,季榆伸出手,想要去觸碰一下季棠胸前的傷口,卻又像是擔心驚擾到什麽一樣,在半途收了回來,“我不能……再讓你為了我……受傷了……”
那比殺了他,還要更加讓他難以忍受。
像是要將眼前這個人的模樣給深深地刻入眼底一樣,季榆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著季棠的五官。忽地,他輕笑一聲,垂下頭去,緩緩地靠近了季棠的麵頰。
那句連在睡夢中都無法吐露的心意,就這樣消散於兩人相貼的唇瓣間。
天際忽然飄起了雨絲,淅淅瀝瀝的,仿佛在彈奏一曲舒緩的樂章。
季棠望著那不斷飄落的雨絲,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一般,抬起手輕輕地撫上了自己的唇瓣。那裏似乎還殘留著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
他有些說不上來自己此刻是什麽樣的感受——詫異,歡欣,甜蜜,苦澀,或者其他——諸般情緒相互交雜,有如混雜在一起的墨水,讓他無法將其分辨清楚。
——他的那個弟弟,就連離開,都非要將他的心神攪得亂七八糟不可。
季棠突然有點想笑,但許久未曾上揚的唇角,卻讓他的笑容看起來顯得古怪而僵硬。
“我到底……在做什麽?”帶著些許恍惚與迷茫的聲音在雨中飄散開去,也不知是在問那早已離去的人,還是在問季棠自己。
隻不過這個問題,此時注定是無法得到答案了。
細小的雨絲落在深綠色的草葉上凝聚成晶瑩的水珠,趁著它彎腰的時候滾落下去。
季榆止住了腳下的步子,他看著麵前被煙雨籠罩的景象,眼中流露出一絲迷茫的神色來。
他忽然就有些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究竟該往哪兒去,又該做些什麽了。
去找二長老他們討回公道嗎?要是真的能夠做到這一點,他當初就不必四處逃竄了。
去揭露二長老的目的,尋求幫助?
季榆所熟識的人,都是與季家往來密切之人,此時此刻,他委實是無法確定,這次的事情,那些人是否同樣攪和其中。畢竟,這次追殺他的,正是以往在他的眼中,最為公正無私的二長老,不是嗎?
細細數來,除了季棠之外,他竟找不到一個能夠全心信任,能在此時給予他幫助的人。
眼前倏地浮現出季棠渾身是血的模樣來,季榆驀地閉上眼睛,不願再回想那個畫麵。
被雨水沾濕的衣衫緊緊地貼在身上,帶著本不該屬於這個季節的寒意,沁膚透骨。
單為了兩個甚至都沒有說上過幾句話的人,就將自己折騰到如今這個地步,甚至有可能因此喪命,真的……
“——值得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季榆一驚,下意識地就要祭起季棠給他的防禦法器,卻在看清對方的樣貌時,猛地止住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