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五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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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謝瑾瑜下意識地張口就想道歉,但那幾個簡簡單單的字在他的嘴邊轉悠了好幾圈,就是吐不出來。
他這輩子, 還真沒給人說過“對不起”呢。
本就心裏憋得慌, 再看麵前的這個家夥還一臉愣愣的表情, 好像還沒從自己的情緒裏麵回過神來的樣子, 謝瑾瑜頓時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捏著季榆下巴的手略微收緊,謝瑾瑜略微眯起了雙眼。他決定了, 要是季榆待會兒真的敢點頭,他就直接把人先按在地上揍一頓再說。
心緒低落, 腦子一時之間轉不過彎來不是什麽大問題,但對方要是真的因此而做出自輕自賤的事情來的話,他不介意動手將人打醒。
不知是否察覺到了謝瑾瑜視線中的危險意味,季榆眨了眨眼睛, 麵上浮現出稍顯驚訝的神色來:“你喜歡的, 難道不是安大哥嗎?”
雖然安辰逸從未說起過他和謝瑾瑜之間的關係, 但在季家的時候,這兩人之間相處時的情景,季榆也是見過的,自然不可能什麽都看不出來。
謝瑾瑜:……
這小子的關注點,是不是有點不對?
身子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瞬, 謝瑾瑜的看著季榆的目光, 瞬時就變得微妙了起來。
“對不起, ”然而,還不等謝瑾瑜出聲,季榆就朝他笑了一下,一雙眸子彎成好看的形狀,其中暈染的笑意,仿佛能夠觸及人的心髒最柔軟的地方,“剛才是我魔怔了。”他頓了頓,輕聲說道,“謝謝。”
心髒不知怎的就漏跳了一拍,謝瑾瑜鬆開手,有點慌亂地移開目光,不知道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以往他說出這種話的時候,旁人少有不滿麵怒容的,即便有低頭賠笑的,也都不過是看在他的身份和實力上罷了,壓根就沒有一個人,真正地猜到了他的心思。
就是落仙門當中,那些平日裏對他恭恭敬敬的人,心裏頭到底都是怎麽想的,謝瑾瑜心裏也能猜到幾分。
要是門派中真的有人真心待他,又怎會在知曉他手中持有上古靈石的時候,選擇與其他門派勾合作,要取了他的性命,而非直接詢問?
他再怎麽說,都還是落仙門的人,拿了好處,難道還能轉過頭來對付自己的師門不成?
目光微微一黯,謝瑾瑜壓下心中有些繁亂的思緒,轉過頭朝季榆看了過去:“你……”“安……”可謝瑾瑜的話才剛起了頭,季榆也在這時候開了口,頓時,兩個人都愣在了那裏。
似乎沒有料到謝瑾瑜也會在這時候說話,季榆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出聲問道:“什麽?”
“……沒什麽。”對上季榆的視線,謝瑾瑜莫名地就有點泄氣,懶得再去多問什麽,“你想說什麽?”
聽到謝瑾瑜的話,季榆有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卻是沒有深究,而是開口將剛才自己沒說完的話給說了出來:“安大哥呢?”
他原本以為,是安辰逸和謝瑾瑜一塊兒將自己帶到這裏來的,畢竟他不久前可還是和安辰逸待在一起的,可這麽好一會兒過去,卻依舊不見對方的蹤影,他就察覺到有些不對了。
即便安辰逸手邊有事,想來得知他醒來,也應該盡快過來看一眼才是——倒不是季榆覺得自己真有重要到這個地步,而是安辰逸的性子本就如此,心裏時時刻刻地惦念著別人。
許是擔心謝瑾瑜不明白,季榆還不忘將自己和安辰逸一同前往豫山的事情說了說。
“在得知謝大哥有可能被困在落仙門之中的消息的時候,安大哥可是一刻不停地就往豫山去了,”故意將這件事提出來說了一遍,季榆的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揶揄之色,“一點兒都沒有考慮過自身的安危呢。”
一邊說著,季榆一邊還不忘仔細觀察著謝瑾瑜的神色。他實在是有點好奇,這位當前修真界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在麵對這種事情的時候,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然而,讓他有點鬧不明白的是,謝瑾瑜的臉上非但沒有露出絲毫欣喜羞赧的表情,看著自己的目光反倒帶上了幾分古怪。
被謝瑾瑜給看得渾身不自在,季榆忍不住低下頭打量了一下自己。
“嗯……”抬手理了理自己有點淩亂的衣襟,季榆一臉嚴肅地沉思著,“我是不是應該先換身衣服?”
還有,他的外衫哪兒去了?
前頭他的心思都在謝瑾瑜突破了陣法這件事情上,壓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狀態。
謝瑾瑜:……
重點是這個嗎?!
按了按跳動的眼角,謝瑾瑜懶得多說什麽,徑直從儲物戒中取出一件外袍扔了過去。隻不過,他的身形要比季榆高大了許多,那衣服罩在季榆的身上,就顯得對方的的身材更加矮小,看著更像個不識世事的孩子了。
看著季榆將過長的袖子往上扯了扯,謝瑾瑜的嘴角控製不住地就上揚了幾分,眼中也浮現出一絲笑意來。
胸中憋著的那股氣早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散了,謝瑾瑜輕輕地歎了口氣,有點明白了安辰逸會說出那樣的話來的緣由。
即便是他,都無法對眼前的這個人,生出什麽厭惡的念頭來。
好不容易才打整好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季榆一抬頭,就對上了謝瑾瑜的視線,不由地就是一愣:“怎麽了?”
從剛才開始,謝瑾瑜的態度好像就有點奇怪?
抬手摸了摸鼻子,季榆忍不住開始琢磨起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來了。
見季榆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偽,謝瑾瑜沉默了一陣子,才開口問道:“你真的不記得了?”
季榆聞言怔了怔,不知道謝瑾瑜在說什麽。他的記憶隻到昨天安辰逸替他探查身體狀況為止,再往後,就都記不得了。
看到季榆擰眉思索的模樣,謝瑾瑜就知道這個小子是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骨桉葉和辛蕪花混合之後,除了催-情之外,還能讓人產生一種類似醉酒之後的效果,有的人確實會因此而忘記一些事情。就是不知道這對於季榆來說,到底是算好事還是壞事了。
猶豫了片刻,謝瑾瑜終於還是沒有將自己看到的事情給說出來。
“安辰逸由於一些事情耽擱了,過一陣子就會過來了。”想了想,謝瑾瑜這麽回答了季榆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找不到他的線索,外頭的那些人,肯定會有不少的一部分,把主意打到安辰逸的頭上來,隻要那個家夥沒有蠢到聽不懂他留下的那句話,就不會不知道找個地方暫且避一避風頭。而當下世間,再沒有比這裏更安全的地方了。
不說外頭的那些人能不能找到這個地方,就是找到了,憑他們也沒有那個能力強闖進來。
要不是這樣,謝瑾瑜也不會挑了這個地方,作為落腳點。
當然,在心底,他還是希望能夠和安辰逸在這裏再見上一麵的。
從此處得到的那塊靈石此時還在安辰逸的手中,他既然帶著季榆來了這裏,對方理當有所感應。想來即便是為了在他手上的季榆,對方也該是會來這裏走一趟的。
想到這裏,謝瑾瑜的唇邊扯開了一個苦笑。
在剛聽到安辰逸親口說出喜歡季榆的話來的時候,他滿心滿眼都是憤怒,當時就決定要與安辰逸一刀兩斷,不再理會與這個人有關的任何事情,但到頭來,卻還是沒法就這樣任由那個人獨自麵對眼前的事情。
果然,感情這玩意兒,是世上最難掰扯清楚的東西。
看了一眼因為自己剛才的話而有些愣神的季榆,謝瑾瑜沒有心情再多說什麽,扔給對方一些辟穀丹和用以調養身子的丹藥之後,就轉身出了房間。
季榆看著謝瑾瑜離開的背影,眼中浮現出一絲思索的神色。
事情比他想象得……要棘手許多。
趕忙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舉動,季榆的麵上流露出一絲緊張的神色來。
——難不成先前在謝瑾瑜的屋裏的時候,安辰逸就站在窗邊或者門外,正聽著他們兩人之間的談話?
那些話本裏頭,不都是這樣寫的嘛!
……等等,貌似就算安辰逸那時候沒有在門外,就聽他剛才和謝瑾瑜之間的對話,也能猜出他們暗地裏說了什麽把?
想到這裏,季榆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些許懊惱的神色來。
他剛剛不應該順著謝瑾瑜的話說下去的!就算要說,也該等隻有他們兩人的時候,再怎麽著也不能在安辰逸的麵前說啊!
說不定安辰逸就是為了這個,在生他的氣?
突然覺得一切的事情都解釋得通了,季榆的心裏卻一點兒都不覺得高興。
他這到底是犯的哪一門的太歲,怎麽啥倒黴事兒都找上他了呢?
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露出哭喪著臉的表情,季榆一邊悄悄地觀察著安辰逸的表情,一邊在心裏琢磨起待會兒該怎麽向安辰逸解釋自己和謝瑾瑜之間的事情來。
分明是這兩個人自己之間的事情,可結果到了最後,卻都得要他一個個去解釋,季榆的心裏頭忍不住感到有點委屈。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安辰逸根本就沒有提任何與謝瑾瑜有關的事情。
“上次的事情,”用力地抿了抿雙唇,安辰逸抬起頭,看著季榆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道,“對不起。”
“上次的事情?”陡然沒能理解安辰逸所說的意思,季榆有點發愣,“什麽事情?”
似乎在他的記憶裏,安辰逸從來沒有做過任何需要道歉的事情,反倒是他,一直在給對方添麻煩,甚至還害得對方險些喪了命。
見到季榆的模樣,安辰逸就知道謝瑾瑜所說的不假,他並沒有告訴季榆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事實上,在知曉了這一點之後,他猶豫了很久,究竟要不要將這件事和季榆說清楚——他當然明白,季榆在知曉了自己所做的事情之後,有可能會對自己生出排斥的念頭來,可若是不親自向對方道歉的話,他或許這一生,都會心中難安。
既是他做錯了事,就得做好接受相應後果的準備——這是他的行事準則,絕不能因自己的一點私欲,而有所更改。
“你取回來的骨桉葉,”小小地吸了口氣,壓下胸口升騰而起的遲疑與猶豫,安辰逸再次開口,“是用在了我的身上吧?”
若不是為了他的傷勢,季榆根本就用不上這東西,而他當時分明親眼見著季榆給他用上了那些葉片,卻任由對方照舊睡在自己的邊上。
他自己的心裏十分清楚,他所受的傷,並不似表麵看起來那麽嚴重,根本不需要季榆那般小心照顧,隻不過,他萬分喜歡季榆那眼中時時刻刻都倒映著自己的樣子罷了。
聽到安辰逸這麽說,季榆立時就反應過來對方所說的是什麽事了,頓時他的臉上一熱,有點慌亂地移開視線,不敢和對方對視。
在謝瑾瑜的麵前,他可以如常地談論這件事,但麵對安辰逸,他就顯得有些無所適從了。要知道,就是這會兒,他還清晰地記得,那時候自己靠在安辰逸的懷裏,貪婪地嗅著對方的氣息的情態。
“那、那個,安大哥不必為了這件事道歉的,”視線四處遊移著,不知該看向哪裏,季榆感到有點坐立難安,“是我自己沒注意……”
骨桉葉和辛蕪花之間的作用,在修真界中,當屬於常識一類的東西了,他自己忘了這回事,怪不得別人。
“我原先隻是想替你紓解藥性,”可安辰逸卻像是沒有聽到季榆的話一樣,自顧自地繼續往後說了下去,“但是……”
當然知道謝瑾瑜口中的“紓解藥性”是什麽意思,季榆隻覺得自己的耳根一陣陣地發熱,跟燒起來了似的。
“我說到底……”看到季榆的神情,安辰逸的眼前又浮現出對方麵色潮紅,雙目氤氳的模樣來,“……還是個男人。”
在見到心中傾慕的人在自己的麵前露出那樣的神態來,他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季榆聞言微微一怔,轉過頭盯著安辰逸看了好一陣子,才像是想通了什麽一樣,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這些話,你不應該對我說,”唇角上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季榆的眼中露出些許無奈的神色來,“而應該去和謝大哥解釋。”
一個健全的男人,被人纏在身上四處撩撥,哪能不產生一點反應呢?要真是那樣,反倒是安辰逸不正常了。
想來謝瑾瑜也是清楚這一點的,他所想要的,不過是安辰逸的一句解釋和道歉吧?
聽季榆的話,安辰逸就知道對方沒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和季榆對視了良久,才輕歎一聲,露出了一個不大的笑容:“我會的。”
他沒有再說什麽試圖表明自己心意的話,適才門外的時候,季榆已經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得足夠明了了。對方對他無意,他要是非要上趕著坦言心意,隻會讓季榆有意避著他罷了。
季榆聞言,心下頓時鬆了口氣。他想了想,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枚戒指,朝安辰逸遞了過去:“謝大哥讓我給你的!”說完,還不忘朝對方擠了擠眼睛,一副催促的表情。
安辰逸見狀,胸中生出的也不知是無奈還是苦澀,最後隻得搖了搖頭,伸手將戒指接了過來,不出意料,裏頭裝著的,多是用於療傷的丹藥。
謝瑾瑜的心地並不壞,隻不過是由於從小周遭的人事與環境,養成了他那跋扈的性子而已,這一點安辰逸很清楚,隻是……不喜歡,終究是不喜歡了。
“是嗎?”可惜的是,季榆對此似乎並沒有什麽興趣,隻是不鹹不淡地問了這樣一句,就沒有了下文,就連看著那輛救護車開走,都沒有多大的反應。
他本來就沒有多在意這些事情——或者應該說,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他在意的東西,哪怕是他自己也不例外。
那種名為“感情”的東西,早在多年之前,就從他的身上抽離了,隻剩下名為邏輯的理性。
看著救護車疾馳著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季榆轉過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有事?”
他的雙唇彎起,一對有如浸潤在溪水中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裏,盈滿了能夠將人溺斃的溫柔——一如既往的、完美無瑕的偽裝。
“就是這個表情!”然而,季榆沒想到的是,男人在看到他的笑容之後,頓時眼睛一亮,露出了仿佛挖到了寶一樣的表情,“拿去勾人肯定一勾一個準!”
並未因為男人的話而露出什麽異樣的神色,季榆隻是笑著看著對方,臉上的表情就像是早已凝固的麵具,無端地讓人更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這種時候,你難道不應該配合地吐兩句槽嗎?”稍感無趣地撇了撇嘴,男人托著腮,將麵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平時你不都是這麽幹的嗎?”
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沒有什麽特殊之處的、再尋常不過的“普通人”。
季榆當然知道對方在說什麽。
——邏輯自閉症。
因為某些刺激而產生的、患者無法再感受到任何情緒波動的病症。
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的異常,唯有傳遞感情的通道,仿佛被憑空截斷了一樣,讓他再無法感受到絲毫的喜怒哀樂,隻剩下被稱為為邏輯與理性的東西,在操控那具已經失去了靈魂的傀儡,使得旁人無法看出不對來。
該哭的時候哭,該笑的時候笑,季榆一直沒有出現過任何差錯——除了剛才自己被飛馳的轎車撞上,對上車中的人那雙蘊滿了淚水與扭曲的愛意的雙眼的時候。
他知道自己應該露出痛苦和震驚的表情,但嘴角卻控製不住地上揚。那久違的、切實的、以為永遠都不會再感受到的輕鬆與愉悅,就像是要將先前欠缺的分量全都補上一樣,不斷地從心底湧出,令他的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
周圍的人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一個令人恐懼的怪物。
“所以呢?”麵上的笑容不改,季榆的語調沒有任何的起伏。
他並不認為這個男人將他從還未死亡的身體裏拖拽出來,就是為了說幾句這樣毫無意義的話語,但那情感強烈爆發過後的倦怠,讓他連應付對方的心思,都有些憊懶。
“嗯……”沒有立即回答季榆的問題,男人沉吟了一會兒,忽地朝他咧嘴一笑,“勇敢的少年啊,有興趣去毀滅世界嗎?”
“沒有。”對方的話音剛落,季榆就很不給麵子地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被季榆這幹脆利落的拒絕給噎了一下,男人的眼皮抽了抽,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你就不能稍微配合我一下,說一句以你的年紀早就不能算是少年了嗎?”
這一回,季榆沒有說話,直接抬起腳,朝著救護車離開的方向走去。
他對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不感興趣,但剛才那一瞬間湧出的情感,卻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的東西。
“……喂!”見季榆真的完全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男人終於忍不住跟了上來,“都說了你撐不到醫院的,就算跟上去也沒用!”
但是季榆卻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一樣,依舊保持著那樣不緊不慢的步子,往前走去。
“我說,你要是對毀滅世界不感興趣的話,拯救世界怎麽樣?”屁顛顛地跟在季榆的身後,男人不停地絮絮叨叨著,“雖然其實說到底還是一回事兒,但挺起來了就不一樣了是不?鋼鐵俠,蜘蛛俠,蝙蝠俠什麽的,聽起來多威風對不?哎,你倒是說句話啊!”
男人的話音剛落,季榆腳下的步子猛地一頓,男人心下立時一喜,以為對方終於受不了自己的聒噪,準備應聲了,卻沒想到,季榆隻是皺著眉頭看著前麵,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失去了笑容的麵龐像是凝固的塑像,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眉梢略微一挑,男人順著季榆的目光看過去,頓時,被一輛超重的卡車撞得變形的救護車就出現在他的視線當中,就是瞎子都能看出來情況有多嚴重。
盯著地上被甩出來的季榆的身體看了好一會兒,男人才用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幸災道:“你還真倒黴。”
被人開車撞了也就算了,連死都不安生。這樣子,看著可真是淒慘。
沒有理會男人的風涼話,季榆仔細地端詳著自己那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變得更加不成樣子的身體,以及跌坐在邊上,之前開車撞了他的罪魁禍首——天知道這家夥為什麽也會在這兒,還哭得那樣絕望。
“這有什麽好看的?”見季榆看得入神,男人忍不住上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實在是不覺得,讓一個人這麽認真地去觀察自己血肉模糊的身體,是什麽好事。
季榆沒有堅持——他知道,就算再看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麵對眼前的這個場景,他的情緒依舊沒有任何的波動,就好像之前的那份輕鬆與愉悅,都是從未存在過的幻覺一樣。
眉間的褶皺鬆了開來,季榆將注意力放到麵前的這個男人身上來:“我們來談一談拯救世界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