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第五穿(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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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能說些什麽呢?難道還要出言勸說安辰逸放棄前往豫山, 任由謝瑾瑜死在那些人的坑害之下嗎?
    真要是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 當初他就不會落到被從季家除名, 並暗中追殺的地步了。
    深深地看了緊抿著雙唇的安辰逸一眼, 季榆的手指動了動,已是暗自下定了決心。
    許是察覺到了季榆的視線,安辰逸回過神來, 看向季榆的視線當中帶上了幾分歉意:“不如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 將你放下?”
    這個人為他和謝瑾瑜所做的, 已經足夠多了, 他斷然不該再將對方一起帶到豫山去,赴那份與對方毫無幹係的險的。
    要知道,即便是他自己, 都沒有那個把握,此次一去, 還能夠安然無恙地回來。
    然而, 聽了安辰逸的話, 季榆卻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之前說過,要將那些走錯了路的人,給拉回正途上來。”
    既然如此,他又怎麽能為保自己的性命,躲在暗處苟且度日?
    “還是說……”側過頭看著安辰逸, 季榆的嘴角略微上翹, 黝黑的雙眸中浮現出一絲狡黠來, “安大哥嫌棄我的修為太低,礙手礙腳?”
    一句話,就堵死了安辰逸所有拒絕的話頭。
    盯著季榆的雙眼看了好一會兒,安辰逸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
    是了,如若這個人真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從一開始就不會摻和到這件事情裏麵來,甚至險些為此丟了性命。
    “我可無法保證,一定能夠護得你周全。”猶豫了一下,安辰逸終是鬆了口。他總覺得,哪怕自己不點頭,對方也總會自己想辦法,前往豫山的。
    “要是我連自己的安危都得依靠別人的保障,又談什麽挽救季家?”朝安辰逸露出了一個笑容,季榆收回視線,看著遠處的群山,“更何況……”
    這個世界上,對他來說,真的還有安全的地方嗎?誰又能夠確定,那天季榆聽到的,就是全部了呢?
    抬起手輕輕地揉了揉季榆的腦袋,安辰逸沒有說話。
    這個人,遠比他想象當中的,看得更加清楚。
    雨已經停了,但層層疊疊的雲朵卻依舊相互堆擠著,將天給幕遮擋得嚴嚴實實的,透不出一絲光亮。
    山洞裏的火堆燃燒著,不時發出“劈啪”的聲響,火光搖曳著,在季榆的臉上投下明滅的陰影。
    盡管並未挑明,但這個時候,謝瑾瑜與安辰逸之間,早已相互心生好感,情愫漸生了。這一點,哪怕季榆沒有提前知曉所謂的劇情,也能夠從安辰逸提到謝瑾瑜時的模樣看出來。
    但正因為如此,謝瑾瑜竟然會丟下安辰逸,獨自前往落仙門,才更顯得古怪。
    歪著腦袋看著不遠處正閉目調息的安辰逸,季榆思索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出聲問道:“安大哥,”他有些疑惑,“你為什麽沒有和謝瑾瑜一起,前往落仙門?”
    落仙門是謝瑾瑜的師門,在眼下四處皆敵的情況下,選擇和謝瑾瑜一同前往豫山尋求庇護,才是最穩妥的做法,畢竟那個時候,安辰逸不可能知道落仙門和此事之間的牽扯。
    安辰逸聞言,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好半晌才睜開眼睛,開口回答了季榆的問題:“因為我還沒有找到你。”
    季榆是為了他和謝瑾瑜,才會淪落到眼下的境地的,於情於理,他們都不能放任不管。就算對方沒能逃過那些人的毒手,他也該找到他的屍首,好好地安葬。
    沒有料到安辰逸會給出這樣的答案,季榆愣了愣,有點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現在看來,”不等季榆開口說話,安辰逸就笑了起來,“我當時所做的這個決定,是再正確不過的了。”
    要不然,他就無法得知落仙門暗中所幹的那些勾當了。
    如果那時候他就那樣和謝瑾瑜一塊兒,毫無所覺地去了豫山,說不定到了最後,就連自己究竟是怎麽死的,都還弄不清楚。
    “所以,”看著季榆的雙眼,安辰逸放輕了的聲音顯得很是柔和,“謝謝。”
    不僅僅是為了今天他所得到的信息,更為了季榆先前所做的一切。
    怔怔地和安辰逸對視了一會兒,季榆有些窘迫地移開了視線:“這是我應該做的。”大概是覺得這句話太過幹澀無味,他停頓了一下,再次開口說道,“而且,這也是為了季家。”
    像是要強調什麽似的,他加重了“季家”的讀音,生怕安辰逸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嘴角控製不住地上揚,安辰逸輕咳了一聲,好不容易才壓下了喉間的笑聲。眼前這個人的反應,實在是太過有趣了。
    想來唯有從小都未曾吃過什麽苦的大家少爺,才能保有這孩子般單純的性子了吧?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安辰逸的想法,季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賭氣似的轉過頭去,不再看他。頓時,安辰逸眼中的笑意又濃了幾分。
    “對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季榆出聲問道,“安大哥沒有別的聯係謝瑾瑜的方法了嗎?”
    盡管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所謂的“千裏傳音”之法,但謝瑾瑜身為大乘期的修士,應該有其他用以聯絡的方式才對?
    可季榆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話才一出口,安辰逸臉上的笑容倏地就淡了下去,須臾便不見任何蹤影。
    對方的身上還有傷,他不敢太過用力地掙脫,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提醒對方。
    然而,季榆沒有想到的是,安辰逸注意到他的舉動之後,不但沒有放手,反而把他抱得更緊了,勒得他都有點兒喘不過氣來了。
    “安大哥……?”被安辰逸的動作弄得有點發懵,季榆看著眼神中帶刺的謝瑾瑜,隻覺得自個兒的身上都要被紮透了,險些連臉上的笑容都沒能維持住。
    聽出了季榆的無措與茫然,安辰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了胸中翻騰的情緒,放鬆了手上的力道。
    “抱歉。”在季榆的耳邊低低地說了一聲,安辰逸鬆開手,轉過身看向略微站直了身體的人,唇邊揚起的笑容有禮而疏離:“好久不見。”
    見到安辰逸這般的表現,謝瑾瑜頓時就覺得胸口一股怒氣“騰”地一下竄了上來。
    他在這裏憂心如焚地等了這麽多天,唯恐這個家夥真的在外頭出了什麽意外,結果到頭來,對方就隻對他來了一句“好久不見”?!
    ——沒錯,他確實沒有說過任何自己會在這裏等安辰逸過來的話,但他特意挑了這麽一個地方藏身,對方難道真的一點兒都猜不到他的意思嗎?
    可安辰逸明知道隻要到了這裏,定然不可能瞞過自己的感知,卻扔在抵達之後,徑直來了季榆這裏——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謝瑾瑜扯開一個冷笑:“好久不見?”他看著安辰逸,一雙眸子因為怒氣而更顯鋒銳,“我可是記得我們在不久之前,剛見過一麵呢。”
    聽到謝瑾瑜這別有所指的話,安辰逸的眉頭一皺,忍不住轉頭看了季榆一眼,見對方沒有因此而露出什麽異樣的神色,這才放下心來。
    隨即安辰逸就覺得有點好笑,既然剛才季榆在見到他的時候,表現出排斥與厭惡來,想來也不會再追究這件事了吧?或許……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了起來,安辰逸不得不承認,他果然也和尋常人一樣,在有的事情上,總是那般貪得無厭。
    沒有漏過安辰逸的反應和神色間的變化,謝瑾瑜突然就感到,自己那樣費心費力地幫著安辰逸隱瞞那天的事情,就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就算他做得再多,又如何能敵得過另一個人的一個眼神?
    心口像是堵著什麽東西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一時之間,就連謝瑾瑜自己,都有點分辨不清,他此時到底是氣憤多一點,還是疼痛多一點。
    視線掃過還有些弄不清楚眼前的狀況,傻愣愣地站在那兒的季榆,謝瑾瑜忍不住上前一步,緊緊地盯著安辰逸的雙眼。
    “看來‘安大哥’對於那天的事情,記得不是太清楚了?”刻意加重了“安大哥”三個字的讀音,謝瑾瑜的話語中滿是嘲諷的意味,“需要我幫你仔細回憶一下嗎?”
    果然,下一刻,他就見到了安辰逸深深擰起的眉頭。
    安辰逸是個磊落的人,不可能將自己做過的錯事輕易揭過,但即便如此,被人這樣當著自己最在意的人的麵揭這種短,就是他,也會感到不快。
    和謝瑾瑜對視了好一會兒,安辰逸移開視線,不願與他計較。
    他知道這個人本就是這個性子,哪怕此次在落仙門栽了個大跟頭,這種刻入骨子裏的東西,也沒有辦法那樣輕易地改變。
    隻是,他的動作,卻終是讓謝瑾瑜的心,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這個人,竟是連一句話,都不願與他多講了。
    看著安辰逸轉過身,望入季榆的雙眼當中,謝瑾瑜的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本就不知道這種時候,自己能夠說什麽,又該說什麽。
    看著那兩個相視而立的人,謝瑾瑜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失了心智的傻子,愚蠢得令人發笑。
    分明在上次相見的時候,他就清楚地知道,安辰逸的雙眼之中,早已經沒有了他的存在,可他卻仍舊像個小醜一樣,上躥下跳地試圖吸引對方的注意。
    說到底,就算他真的攪黃了安辰逸和季榆之間的事情,又能如何呢?想來除了讓這個人更為厭惡他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就是季榆再遲鈍,這時候也該意識到不對之處了。真要隻是爭風吃醋的話,這兩個人不至於弄成現在這仿佛仇人見麵一樣的場麵來吧?
    但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能夠讓兩個原先關係親密的人,鬧成眼前的局麵。
    看著麵前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的人,季榆的心中一凜,連忙搶在對方之前開了口:“對了!”像是沒有看到因為自己的驟然出聲而有點發愣的安辰逸一樣,季榆抬起頭,朝站在不遠處的謝瑾瑜看過去,“謝大哥你手上不是有上好的傷藥嗎?”
    “之前我們帶著的藥都用完了,隻能去邊上找用得上的藥材湊合著,弄得安大哥的傷一直都好不了!”絲毫不給安辰逸開口的機會,季榆沒有停頓地說完了一長串話,然後眼巴巴地看著謝瑾瑜。
    “你受傷了?”一聽謝瑾瑜開口,季榆懸著的心就放了下來。
    他總是知道在什麽情況下,該做出什麽樣最符合“自己的性格”的舉動,才能更好地推動事情朝著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
    如同牽扯著手中的細繩,操控著那人形的傀儡,上演一出早已定好的劇目。
    看著謝瑾瑜眼中隱約的擔憂,季榆的唇角微微向上揚起。
    不管怎麽說,這兩個人至少還沒有到那種老死不相往來的程度,總歸還有挽回的餘地。
    然而,謝瑾瑜的下一句話,就讓季榆忍不住露出了頭疼的神色。
    “他受什麽傷,好不好的了,和我有什麽關係?!”說完之後,謝瑾瑜還不忘冷哼一聲,轉身就往院子外麵走,但走了兩步,他又想到了什麽,回身把季榆給一塊兒帶上了。
    就算他不準備再繼續和安辰逸糾纏下去了,他也不會便宜了對方。要是把這小子扔在這裏,誰知道這個家夥會做出什麽來。
    這麽想著,謝瑾瑜涼涼地掃了安辰逸一眼,其中警告的意味顯露無疑。
    季榆:……?
    一直被拽著進了謝瑾瑜的屋子,季榆才回過神來,有點茫然地看著眼前擰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人。
    好一陣子過去,謝瑾瑜才從袖中取出一枚戒指,直直地朝著季榆扔了過來:“送你了!”
    條件反射地伸手接住了拋過來的戒指,季榆略一探查,唇邊就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