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第五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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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一方所在的城西——包括他所住的小區,都被劃歸為住宅區, 隻不過, 其他小區顯然不可能像那個地方這麽奢侈, 騰出那樣一大片的地方,專門用來養花種樹。
    站在和自己的住處隔了一條街的高樓下,季榆仰著頭看著這一棟不知道有多少層高的建築, 還沒來得及琢磨剛才給自己打電話的人待在哪一樓, 被他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就再次響了起來。
    “26樓,左手邊第一間。”那個和先前不同的號碼被接通之後, 隻說了這樣一句話,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有點愣愣地看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 季榆的腦子裏不由地又冒出了之前,自己猜測那個想要傷害度一方的人, 其實是個妖怪的念頭。要不然, 對方怎麽會對他們的事情,知道得那麽清楚?
    ——不僅僅是他們每天去什麽地方,就連他這會兒到了這棟樓的樓下, 都能在第一時間知曉。
    然而,那被架在窗戶邊上的望遠鏡,告訴了季榆另一種可能。
    視線在那架無論擺在哪兒,都會同樣顯眼的望遠鏡上停留了一會兒, 季榆才伸手合上了身後的門, 抬腳走進了房間。
    這個不大的空間裏看著十分空蕩, 除了最基本的幾件家具之外,就再沒有其他什麽零散的物件了,隻是,那貼滿了牆麵的、屬於度一方的照片,卻無端地讓這個房間多出了一分難以言喻的壓抑與逼仄。
    看著那張被釘在最顯眼的地方的、度一方單膝跪在自己麵前的照片,季榆的嘴唇動了動,突然有點想笑。
    該說不愧是在劇組中混過好一陣子的人嗎?明明是那樣刁鑽的角度,照片拍起來,卻仍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美感。
    都說一個人的作品,最能夠體現出一個人的心情與性格,可在這張照片當中,他卻沒有看出絲毫做出這種事的人,應該有的陰鬱與戾氣來。
    不過看起來是他們最近的防範工作起到了些作用,這個房間裏,沒有再出現他們從遊樂園回來之後的照片。
    “我很高興你能來。”那個曾經見過幾次麵的人走到桌子邊上,替季榆拉開了椅子,側過頭詢問一般地看向他,臉上的神色很是溫和,“過來坐?”
    似是沒有料到對方會是這樣的表現,季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朝他走了過去。
    “說實話,我本來還以為,你會喊上其他人,一起過來這裏呢。”見季榆在自己拉開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那人笑了一下,從冰箱裏拿出兩個新鮮的橙子,剝去皮之後,放進了邊上的榨汁機當中。
    好歹也是和季榆在同一個劇組裏待過一陣的人,對於這個人的喜好,他自然有著足夠的了解。
    “比如,”按下開關,聽著那一下子響起來的刺耳的聲音,他眯起雙眼,看向季榆的視線當中,帶著一絲刺人的銳利,“那幾個去我的老家,翻了個底朝天的人?”
    “又或者,和度一方一塊兒過來?”說到這裏,他突然笑了起來,“當然,不管是那一章,其實也都挺不錯的。”他停頓了一下,眼中竟浮現出一絲期待來,“畢竟能夠和自己這一生當中,最重要的人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也是挺不錯的事情,不是嗎?”
    而無論是季榆選擇了這兩者中的哪一個選項,他都能做到這一點。隻可惜……看了坐在桌邊的人一眼,他忽地就感到有些遺憾起來。
    想要在繞開小區的安保的情況下,再避開那些人的布置,可著實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否則的話,他就不會這麽多天都沒有動靜了。
    聽到眼前的人的話,季榆微微怔了怔,忽地想到了什麽雙眼微微睜大:“你做了什麽?”
    “放心吧,”看到季榆的樣子,這人麵上的笑容擴大了幾分,“暫時還什麽都沒做。”
    “再怎麽說,你都是一個人來這裏的,”瞥了一眼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停止了轉動的機器,那人笑了笑,拿出杯子將新榨好的果汁給倒了出來,“我總不能辜負了你的信任。”
    “所以……”當著季榆的麵,往那杯果汁裏加入了一小撮白色的粉末,那人將手裏的杯子推到了季榆的麵前,“……能把這杯東西喝了嗎?”
    “我保證,不會很久的,”對上季榆的視線,他輕聲笑了一下,“最多一分鍾的時間。”
    沒有去看被推到自己麵前的果汁,也沒有去問對方究竟想做什麽,季榆隻是看著眼前的人,好一會兒才出聲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還以為,這時候你會問的,應該是——”那人聞言,倏地笑了起來,“——‘如果我這麽做了,你就會放過一方嗎?’”
    敢在這種時候獨自一人跑到這種地方來,見一個極有可能想要自己的命的人,他還以為,這個人該是那種沒腦子的單純貨色來著。
    然而,季榆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緊緊地盯著他的雙眼,再次將自己的問題重複了一遍:“為什麽——要這麽做?”
    明明這個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是那種為了所謂的感情而瘋狂的人,不是嗎?
    “你真的想知道?”大概是覺得季榆的反應十分有趣吧,那人在和季榆對視了片刻之後,居然真的拉開椅子,在他的對麵坐了下來。
    “從前有一個人,從出生開始,生活在暗無天日的黑暗當中,”那個人抬起手,比劃了一個“巨大”的手勢,“他以為自己會一直一直這樣生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藝術突如其來的光,遠遠地照射了過來。”
    那道光是那樣的耀眼與奪目,讓他移不開視線。
    他仰望著,追逐著,滿心以為自己終會有一天,將那道光芒收入掌中,可就在他覺得那原先離自己無比遙遠的世界,變得那般觸手可及之時——
    “他說那道光芒不屬於我,”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那人抬起頭,看著季榆的雙眼,“那道光芒——不會再照在我的身上。”
    他又墜入了原先那沒有任何光亮的世界。
    ——既然無法抵達那道光芒所在的地方,那他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那道光芒,拖入自己所處的深淵。
    季榆有些愣怔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看著他眼中那無比理智的瘋狂,驀地一彎嘴角,控製不住地笑出聲來:“你愛他?”
    “有什麽可笑的嗎?”那人見到季榆的模樣,也不感到氣惱,隻是略微挑了挑眉梢,好似疑惑一般問道。
    “沒有,”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聲,季榆輕輕地搖了搖頭,“隻是……”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了下去,“這種深沉到讓人不惜毀滅自己的感情,還真是……”
    “……讓人感到羨慕啊……”稍顯飄忽的尾音還未曾消散,季榆就倏地出現在了另一個人的身後。
    “反正就算我今天放過了你,”一隻手按在這個人的胸前,季榆垂下頭,稍顯親昵地在他的頸窩裏蹭了蹭,“你也肯定還會想辦法對一方下手的,對嗎?”
    “可是,我已經不能……”按在對方胸前的手掌一點點地探入了胸腔之中,季榆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再看著他死在我的眼前了啊。”
    捏住那顆還在跳動著的鮮活的心髒,猛地用力——季榆的眼中見不到一絲一毫的波瀾。
    “你對於你自己的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伸手從身前的人的袖中抽出藏在裏麵的軍刀,季榆收回手,任由對方重重地倒在地上,“實在是太過自信了點。”
    看著眼前的人那緩緩地黯淡下去的雙眼,季榆歪了歪腦袋,並不懷疑對方的生死。
    要知道,殺人,可是他成為妖怪之後,所學會的第一件事。
    想到那天堆疊在那間狹小的屋子裏的屍體,季榆垂下頭,看著自己並未沾染任何血跡的指尖,有些微的出神。
    原來……他還做過這樣的事情啊……果然是時間太久了,竟然連他自己,都記不得了。
    胸口陡地傳來一陣絞痛,季榆踉蹌了兩步,有些艱難地扶住了桌沿,才沒直接摔倒在地上。有溫熱的液體從嘴角溢出,滴落在白色的襯衫上,紅得刺目。
    “這可不行……”季榆伸出手,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那殷紅的血液,“……一方會擔心的……”
    可無論他怎麽擦,那衣衫上的紅色印記,卻越發擴散開來。
    口袋裏的手機忽地響了起來,打斷了季榆的動作,他看著那上麵熟悉的號碼,臉上浮現出恍然的神色來。
    這種時候,他不應該待在這種地方。
    手掌緩緩地撫過胸口,將那一片刺眼的紅色給掩蓋下去,季榆才站直了身體,一步一步緩慢地朝門外走去。
    不過是一條街的距離,平時隻需要幾分鍾就能夠走過,可現在對他來說,卻顯得格外的遙遠。
    兜裏的手機還在不停地響著,季榆擰了擰眉頭,有些不耐煩地把它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裏。
    妖怪,不需要這樣的東西。
    在那扇自己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門外停下腳步,季榆剛掏出鑰匙,還沒來得及開門,眼前的門就被人從裏麵拉開了。
    “你去哪兒了?怎麽不說一聲?”看到門外站著的人,度一方愣了一下,臉上頓時流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手機調成靜音了嗎?沒聽到我打的電話?”
    一連問了三個問題,度一方也沒等季榆回答,伸出手就要將人給拉進來,卻沒想到對方側過身,避開了他的動作。
    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度一方終於意識到了不對之處,眉頭頓時皺了起來。然而,到了嘴邊的疑問還沒有說出口,他就看到對麵的人抓住了他的手,將手中拿著的鑰匙放到了他的掌心。
    看著手裏躺著的鑰匙,度一方的心裏抑製不住地就有點發慌。
    “這個鑰匙果然長得太醜了吧,我以前就想換了,”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蜷了起來,度一方像是什麽都沒有發覺一樣,順勢握住了季榆的手,“下次我們去重新做一個吧——順便把鎖也一起換了,這樣正好也能讓你安心點不是?要不幹脆換個地方住吧?換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
    一句接一句不停地說著,度一方生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從麵前的人口中,聽到拒絕的話語。
    握著季榆的手無意識地收緊,度一方像是想要借此來確定什麽。
    這個人,明明是喜歡他的,不是嗎?
    低下頭盯著自己被抓著的手看了一會兒,季榆的手指動了動,緩慢而堅定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怎麽了?”看著眼前的人那不帶絲毫表情麵容,度一方心中那股難以言說的恐慌,不由地變得更加明顯起來,他努力地揚起嘴角,“是我昨天做得太過分了嗎?我下次一定……”
    “抱歉,”不等度一方把話說完,季榆就開口打斷了他,“我果然還是沒法喜歡上你。”
    臉上的神情驀地一僵,度一方的嘴唇開合了數次,都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這一定是這個人這一輩子,所露出的最蠢的表情。
    看到度一方的樣子,季榆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他看著麵前的人,緩緩地說道,“你的恩,我昨天也已經報了。”
    “那麽,我就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了。”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那把鑰匙,你留給其他人吧。”
    ——包括心裏的那個位置,也是一樣。
    沒有避開度一方看過來的視線,季榆的表情很是平靜——平靜得就好像和往日裏,那個從來都掩飾不住心情的家夥,不是同一個人一樣。
    和季榆對視了好一陣子,度一方的喉結動了動,有些沙啞地開了口:“你要走?”
    “我在最開始的時候就說過,人妖殊途,”聽出了度一方沒有說出來的意思,季榆彎了彎眸子,“——你偏要嚐試。”
    “可是,我並沒有那個必要,為了一個不喜歡的人,去冒那樣不知名的風險,”他看著度一方的雙眼,語氣無比認真,“你說對嗎?”
    “那你覺得,”握著鑰匙的手緊緊地攥成拳,插-入口袋中,度一方的嘴角翹了翹,眯起的雙眼中帶上了一絲冷意,“我會這樣輕易放你走嗎?”
    “當然不會,”聽到度一方的話,季榆彎起眸子笑了起來,“所以……”他上前了一步,“……先好好地睡一覺吧……”
    柔軟的唇瓣相貼,帶著些許腥鹹的氣息傳入鼻間,度一方還沒來得及去分辨這是什麽,就不受控製地陷入了深沉的黑暗當中。
    接住倒下的人的身體,小心地放到地上,季榆又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轉身朝樓下走去。
    剛才度一方找不到他的人,肯定已經打電話找了其他人,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上來找人。
    抬手抹去唇邊不停溢出的鮮血,季榆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去。
    這個小區的安保一直都做得很好,最大的那個危險也已經被他去除,就算度一方在那裏躺個一天一夜,也應該不會出什麽太大的事情,頂都被人占點便宜。
    ——以那個人的長相和身份,這種事情說不定還真有可能。
    嘴角略微彎了彎,季榆想到那樣的場麵,忍不住有點想笑。
    下麵還有幾級台階的來著?兩級……還是三級?
    扶住邊上的扶手,季榆低下頭看著腳下那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長的樓梯,眼中浮現出些許茫然的神色來。
    抬起的腳久久沒有落下,季榆的身體卻忽地晃了晃,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本就殘破不堪的軀體在這樣一番折騰之下,更是虛弱,季榆蜷在那兒,好半天都沒能直起身來。
    撐著牆緩緩地站了起來,季榆看著麵前那扇被自己來回倒騰過的防盜門,眼中的神情有些恍惚。
    這世上的事情,總是充滿了巧合,他停下的地方……偏偏就是這裏。
    有些艱難地從口袋裏找出了上一次許清容給自己的鑰匙開了門,季榆才剛走進客廳,就見到了聽到動靜往外走的許清容。
    “對不起,”沒有再往前邁上一步,季榆貼著牆坐了下來,“我實在是……走不動了。”
    聽到季榆的話,許清容明顯愣了一下,繼而視線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對方胸前那一片刺眼的血跡上。
    “你怎麽了?”心髒重重地一跳,許清容顧不上其他,連忙快步走到了季榆的身前,卻因為不知道對方的情況,而不敢隨意伸手觸碰,一時之間,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
    “我沒事,”看到許清容的樣子,季榆扯起嘴角,朝他笑了一下,隻是很顯然,他的舉動並沒有讓眼前的人,有任何安下心來的感覺,“就是……需要歇一歇。”
    見許清容想要起身去拿放在桌上的手機,季榆伸出手,抓住了許清容的衣袖:“別告訴一方……”
    他好不容易,才瞞下來的。
    動作猛地一頓,許清容轉過頭,看著麵前這個麵色蒼白的人,一下子竟有些說不清自己的心中是什麽樣的感受。
    “我不是想告訴他,”安撫似的朝季榆笑了笑,許清容出聲說道,“我隻是想……”叫救護車而已。
    後麵的話,卻在想到了眼前這個人的身份的時候,被他給咽了回去。
    如果那種東西有用的話,對方這會兒也就不會這個模樣出現在這裏了。
    “別告訴他……”也不知道是沒聽清許清容的話,還是想要強調什麽,季榆將自己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好,”心髒不受控製地抽疼起來,許清容蹲下-身去,小心地將麵前的人攬入了懷中,“我不告訴他,”感受到對方噴灑在自己頸側的呼吸,許清容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許多,生怕就連這樣簡單的動作,都會讓對方感到疼痛,“我不告訴度一方。”
    “謝謝……”聽到許清容的話,季榆似乎笑了一下,那些微的氣音傳入了許清容的耳際,“……對不起。”
    胸口陡然一滯,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許清容緩緩地閉上眼睛,似是想要壓抑著什麽。
    而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懷裏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隻有一條碧色的小蛇,安靜地躺在他的懷中。
    風,又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