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第六穿(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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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在搖晃的車子裏睡得不□□穩, 沒一會兒季榆就倏地驚醒了過來,望著窗外昏沉的天色,恍惚間有些回不過神來。
    “在醫院裏陪了人一晚上?”透過後視鏡看到季榆的樣子, 年過中年的司機笑了笑, 出聲問道。
    “算是吧。”沒有將自己的事情向一個陌生人盡數傾吐出來的心情, 季榆隨口敷衍了一句。
    “那還真是辛苦呀,”這個司機是個健談的,也不在意季榆那冷淡的態度, 笑嗬嗬地就自己說了下去, “照顧病人可不是個輕鬆的活,想當初我家婆娘住院那會兒……”
    也不管坐在後座上的人有沒有興趣去聽自己的這些事情, 他這話匣子一開,就怎麽都收不住了。
    好在季榆雖然沒有那個和人聊天的心情, 但也還沒有到連邊上有人說話, 就覺得厭煩的程度。
    更何況, 那種從字裏行間裏透露出來的, 屬於普通的夫妻之間的恬淡與溫馨, 對他而言, 本就有著別樣的吸引力。
    大概這也正是他為什麽,有時候會喜歡在路邊攔車的原因吧。
    和其他再普通不過的乘客一樣付了錢下了車,季榆看著那輛再次亮起了“空車”的牌子的出租車消失在視線當中,又在自家的門外站了一會兒, 才抬起手, 按下了門鈴。
    季榆當然不可能犯下忘記帶自家鑰匙的這種錯誤, 隻不過……人有的時候,總是會生出一些荒謬可笑的期望來。
    就好比這個時候,他也希望自己的家中,能有一個和那個司機的妻子一樣的人,在他被關在了自家門外的時候,一邊喋喋不休地數落抱怨著,一邊趿拉著拖鞋,忙不迭地給他開了門,生怕他在外頭多待一會兒,就被那冷風給吹倒了。
    稍顯自嘲地低笑了一聲,季榆正準備掏出鑰匙,卻見眼前緊閉著的大門被人從裏麵給拉開了,穿著一雙毛絨拖鞋的人的麵上帶著些許意外的神色,背著燈光的身影,看起來有些微的模糊。
    季榆不由自主地愣了愣,有那麽一瞬間,無法分辨出自己胸口升起的那股感受,究竟是什麽。
    “我以為你會在學校裏。”沉默了片刻,季榆率先開口打破了這份有些異樣的沉靜。
    以這個人的性格,在這種臨近匯演的時候,對方不該浪費任何一點時間,在其他無關的事情上才是。
    聽到季榆的話,蘇景陽略微張開了雙唇,卻並沒有去接對方那與行為不相符合的話,而是問了一個與之無關的問題:“你不是說,要過兩天才會回來嗎?”
    現在距離他們之間的那一通電話,甚至還沒有過去幾個小時。
    “我說了,”站在台階上的季榆抬起頭,看著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比自己稍微高了少許的人,暗沉的雙眼中,透不出一絲光亮,“你就信?”
    沒有料到季榆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蘇景陽的手指動了動,一時之間有點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但胸口那一陣從昨天晚上,那個被對方給主動切斷的電話開始,就開始出現的壓抑的感覺,卻無端地變得更加清晰起來。
    或許再用不了多久,他就該收拾東西,離開這個屬於眼前這個人的領域了吧?
    這曾經在蘇景陽看來,是再求之不得的事情,此時想起來,卻讓他的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難受。
    ——明明從一開始,他就打定了等自己有能力償還對方為自己花的錢的時候,就結束這段由交易開始的關係的嗎?
    即便他此時還做不到這一點,但之後再想辦法補上這一筆錢,想來也沒有多大的差別,畢竟對季榆來說,當初替他支付的那比欠款,根本算不上什麽大數目。
    想必就算他什麽都不做,這個人也壓根不會將之放在心上。
    但越是這麽想,蘇景陽心中那股難受的感覺就越是明顯。
    他對於季榆來說,或許什麽都算不上。
    “我……”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蜷了起來,蘇景陽隻覺得胸中那股沒來由的壓抑感,驅使著他想要說點什麽。然而,他的話還沒出口,站在他麵前的人,就倏地輕聲笑了出來。
    “隻是有些東西落在家裏了,”往上邁了一步,走進了門中,季榆伸出手,在眼前的人的頭頂輕輕地揉了揉,“我回來拿一下。”
    至於拿些什麽——他平日裏扔在家裏的東西,可從來都不少。
    收回手,季榆越過身前的蘇景陽,朝屋裏走去。
    他眼下,還不想和這個人待在一塊兒。
    倒不是擔心對方影響自己的心情,也不是覺得和這個人共處一室有多麽難以忍受,隻不過——
    “那你今天,”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季榆停下了腳步,“……還回來嗎?”
    ——他現在想要的東西,和之前有些不同罷了。
    嘴角幾不可察地上揚了幾分,又飛快地被壓了下去,季榆側過頭,看著站在原處沒有跟上來的人。
    他沒有去問諸如“你希望我回來”之類,仿佛帶著期待與挑釁的問題,隻是略微偏了偏腦袋,用陳述的語氣開了口:“這是你第一次問這樣的問題。”
    在兩人相處的這一年當中,這個人會在他出門的時候,叮囑他“注意安全”,也會在有空閑的時候,親手替他準備一頓餐點,甚至會在他坐在沙發裏睡著之後,小心地抱來被子,靠著他和他一起睡一個晚上——就如同真正的一家人一樣。
    然而,唯有與他的行程有關的事情,蘇景陽連一次都沒有過問。
    對上季榆沒有多少情緒的雙眼,蘇景陽的心髒莫名地一緊,有種說不上來的氣悶。
    在此之前,眼前的人從來都沒有哪次,在他之後回來——蘇景陽本可以這樣回答,但哪怕能夠讓季榆相信他的解釋,他自己的心裏也十分清楚,這其中的緣由,究竟是什麽。
    他根本就沒有在意過這個人在他視線之外的時候,都在做些什麽。
    胸口仿佛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壓在那裏一般,蘇景陽隻覺得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卻尋不到這種感受的來由。
    一如這兩天裏麵,他那坐立難安的煩躁與焦慮。
    “你沒開暖氣?”好在季榆原先也就沒有等蘇景陽的回應的意思,感受到屋子裏與外頭差別不大的溫度後,他微微挑了挑眉,對此感到有些驚訝。
    對於一個怕冷的人來說,這可著實是一件少見的事情。
    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依舊杵在門邊的人一眼,季榆走過去,合上了還大開著的門,而後伸出手,捏了捏蘇景陽那過分冰涼的手指。
    “去洗個澡。”對於這個家夥的體質有著足夠充分的了解,季榆的眉頭頓時擰了起來,語氣也和往常一樣,帶上了一絲命令的意味。
    “公司裏的事情,其他人應該能夠處理,”停頓了一下,他再次開口,“我不出去。”
    說不上來為什麽,一聽到季榆的話,蘇景陽那還帶著說不清的煩躁的心情,一瞬間就安定了下來。大概這個人,本身就有這樣的魅力吧。
    任由從頭頂灑落的熱水衝刷著自己的身體,蘇景陽忽地低下頭,看著自己有些蒼白的手指。那上麵,似乎還殘留著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
    或許是自身的性格的緣故吧,除了在做某些事情的時候,季榆和他之間並沒有太多親密的舉動——像剛才那樣的行為,更是從未有過的第一次。
    就仿佛原先和自己之間,隔著一塊看不見的玻璃的人,毫無征兆地來到了自己的身前,那真切的觸覺與溫度,讓人的心髒不受控製地被觸動。
    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蘇景陽閉上了眼睛,仰起頭迎著水流。
    他突然就有點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了。
    電視機的屏幕上播放著老舊的電影,從音箱中傳出的聲音將浴室裏的水流聲給掩蓋了下去。
    季榆將屋子裏的問題又調高了一些,才繞到沙發前麵,坐了下來。
    人果然都是同樣的生物,唯有在眼睜睜地看著手中的事物從指尖逝去的時候,才會拚了命地想要挽留。
    蘇景陽本就是沒有經曆過太大風浪的人,被輕易地拿捏住心中所想,實在是太簡單的事情——然而,太過輕易的得手,卻讓季榆感到有些無趣起來。
    同樣的事情,重複的次數多了之後,就喪失了其原本的趣味性。
    ……雖然對他來說,這件事本來也就沒有多有意思就是了。
    拿過一本夾著書簽的書攤開,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季榆又將它倒扣在了麵前的茶幾上。
    ——但既然這本就是他此時還能夠坐在這裏思考的代價,他自然會盡到自己應盡的職責。
    從手邊的袋子裏,拿出那份被對著起來的檢查報告,放到書籍的邊上,季榆站起身來,朝樓上走去。
    就算他這會兒沒在公司,想要知曉那裏的情況,也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而除此之外,他還真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麽能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