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忠臣死名節,神算道天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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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璺的馬車在司馬門外被攔住,車上傳來嬰兒的高聲啼哭,吸引了不遠處巡查的一人,鍾會。方才他將李茂帶到司馬師處後,不出所料,李茂當場便被司馬師一劍刺死,審都沒審。隨後,司馬師派兵攔在司馬門外,防止夏侯玄混進宮中。而司馬昭也同時派鍾會在一旁巡視,目的便是等候夏侯玄出現,伺機將他放進去。
    這邊嬰兒一哭,鍾會轉眼便發現曹璺的馬車,走上前來。趕車的位子上坐著兩人,一個是紅荍,而另一個則低著頭,並不像嶽山。鍾會稍一推斷,便知那是夏侯玄無疑。他掀開車簾,道:“亭主,可有事需要在下幫忙?”
    曹璺見他果真來了,便將兒子生病求藥之事又說了一遍。鍾會道:“不過一點傷寒之症,何必入宮求藥,我府上便有治病的靈藥,不如就讓嶽山隨我去取吧。”說著瞥了一眼夏侯玄。
    曹璺暗道嵇康所料果真不假。既然鍾會肯幫,她正好將戲同他演下去,便道:“既如此,便多謝鍾大人了。嶽山,你隨大人去一趟吧。”
    夏侯玄點點頭,跳下馬車,跟在鍾會身後。曹璺待他一下車,便對伏在車後的袖玉道:“去吧。”袖玉低應一聲,潛下馬車,來到宮門一角,以幾顆石子打在宮牆之上,“啪啪”幾聲,將守門的兵將全都引了過去。鍾會此時正帶著夏侯玄繞到宮門另一邊。看兵將都被引開,夏侯玄趁亂從小門混入了宮中。
    鍾會見他進去了,轉身望了眼引開眾人的那道身影,頗似袖玉。難道她已回到洛陽?自己並未授意,她為何會出現在此處?鍾會滿腹狐疑,看著曹璺馬車駛去的背影,更覺蹊蹺。
    曹璺回到家中已近寅時,將兒子哄睡後,卻見綰兒睡著的小臉兒上掛著淚痕,不知做了怎樣悲傷的夢。經曆一晚變故,她也不思睡眠。來到案前,想將方才的羅帕收起,卻驚覺帕子不見了,四下找來,無影無蹤。
    她不曉得,那帕兒是被嵇康吻過以後,揣入懷中。他臨走前叮囑綰兒,不要將自己回來之事說出,否則娘親會有危險。因為,若隻是曹璺情急相助夏侯玄,鍾會定能代為遮掩,畢竟此事他也有份。但若知此事牽扯嵇康,便定不會善罷甘休了。綰兒何其乖巧,果然守口如瓶。但畢竟是五歲的孩子,看著爹爹離去後,還是忍不住哭了許久才睡去。
    可惜這些隱情,曹璺都不知。她回想此夜與袖玉的會麵,總覺得心中難安。不管嵇康如何看待袖玉,從袖玉的言語中卻可明顯察覺她對嵇康的傾慕之情。有這樣一位紅顏知己在側,試問哪個男子能如柳下惠坐懷不亂呢?想到此,她一腔相思幽怨之情中又多了幾分妒意,對嵇康更生灰心。
    卻說次日,皇帝曹芳準時駕臨冊封台,此時群臣已至,集列階下。不知情的眾臣見夏侯玄、李豐、張緝等人不在,在台下竊竊議論。而司馬昭則在宮門外暗布兵馬,與鍾會若無其事地站立,伺機而動,做黃雀之謀。眼看吉時已到,司馬師還是不見蹤影。曹芳見不能再等,便下旨為邢氏行冊封貴人之禮。聖旨剛宣讀到一半,隻聽“砰”地一聲,大殿之門被人一腳踹開,司馬師一身戎裝,手持寶劍,大步走上殿來。群臣一見,皆大為驚駭,想起了漢末的董卓。
    當年,曹操、司馬懿權傾一時,皇帝都曾下旨賜他們 “入朝不趨,讚拜不名,劍履上殿。”也就是說入朝麵見皇帝時可以不用小步行走;朝拜皇帝時,一旁宣讀其身份的人,可以不稱呼他的名字而直接稱呼官職;可以佩劍穿鞋直接上殿。但即便如此,曹操與司馬懿那時也不敢破門而入,提劍上殿。像今日司馬師這般的唯有一人,那便是董卓。
    董卓暴戾,而時無呂布,雖滿朝文武,能奈之何!
    曹芳見了司馬師,也嚇得臉色驟變,但想到還有謀定之計,便強定精神,道:“朕,朕今日冊封貴人……大將軍因何晚到?”
    司馬師對皇帝的話置若罔聞,繼續朝冊封台大步而來,眼見便來在台下。曹芳後退兩步,抓緊龍袍,看著司馬師。司馬師從袖中抽出一張罪狀書,擲在地下,道:“國仗張緝,罪臣夏侯玄、李豐,內侍蘇鑠、樂敦、劉賢六人暗中結黨,圖謀行刺本大將軍。如今李豐畏罪自殺,其餘四人皆被抓獲,夏侯玄一人在逃。臣請旨捉拿夏侯玄歸案,六人皆夷三族,廢皇後張氏,以正朝綱!”
    他這一番話擲地,滿朝文武皆斂容屏氣,一片肅靜。
    曹芳更加恐懼,道:“你,你將罪狀呈上前來,給朕一觀……”
    司馬師本不屑親自呈上,但見皇帝身旁內侍已嚇得渾身哆嗦,站都站不穩,便冷笑一聲,拾起罪狀書,一步跨上冊封台,打算扔在皇帝手上,用氣勢震懾住曹芳。
    然說時遲那時快,他剛抬手要扔,冊封台下便躍出一人,手持寶刀,朝司馬師咽喉刺來。司馬師久經沙場,殺人如麻,一眼便窺見刀鋒上閃出的寒光,身子一側,躲過一擊。定睛一看,正是夏侯玄,獰笑一聲,拔劍道:“夏侯匹夫,這是你自己送上門來!”他全然不把夏侯玄放在眼裏,令眾臣不得相幫,要自己親手斬殺。
    夏侯玄咬緊牙關也不答話,再次撲上身去。司馬師武將出身,身手了得,而夏侯玄儒將一名,幾招之後便落了下風。台下眾臣皆退在後麵,戰戰兢兢地看著。而曹芳此時也嚇得說不出話來,被內侍護著縮在一邊。
    又過幾招,司馬師一把抓住夏侯玄一條手腕,反手一擰,腳下一絆,夏侯玄重心不穩,摔倒在地。司馬師膝蓋壓在他的背上,舉劍道:“與本將軍為敵,自不量力!”正待要刺,卻聽夏侯玄道:“司馬狗賊,還記得容兒之死否?”說著手中抖出一塊大紅錦帕,往司馬師麵門一扔。司馬師聽到“容兒”兩字,心神一滯,又見大紅錦帕向臉上砸來,一時被阻擋了視線,便伸手去撥。剛透出點縫便見寶刀擊來。低頭想躲,卻遲了一步,被一刀紮進左眼中,震動著眼下的膿瘡也瞬間爆裂,血水與黃膿一齊迸射出來。
    “啊!”司馬師慘叫一聲,劇痛難忍,差點撲倒在地。但他不愧是個彪悍異常之人,強忍劇痛,一手捂住左眼,一手扔提起寶劍向夏侯玄腿部一刺。夏侯玄已是強弩之末,大腿不幸中了一劍,跪倒在地。他手中寶刀已插在司馬師眼中,失了兵刃更無可發力。司馬師見他倒地,大吼道:“二弟何在!手下何在!快來拿賊!”
    司馬昭與鍾會一旁觀戰,見司馬師先中一刀,瞎了左眼,正在暗自慶幸,以為夏侯玄就要得手。誰知司馬師如此凶悍,仍然不倒,反刺了夏侯玄一劍,形勢逆轉過來。如今聽司馬師喚他,也不能不答,便應道:“大哥莫慌,小弟這便去領兵!”說著與鍾會跑出殿去。
    而司馬師親信之臣,見此情形便衝上前去,有的扶住司馬師,有的擒住夏侯玄。夏侯玄被按在地上,也大吼道:“諸葛公休何在!曹氏忠臣何在!速速護駕殺賊!”他喊了數聲,不見諸葛誕的身影,更無一位“曹氏忠臣”。待他完全被捆綁牢了,也沒見一人前來。此時,跑出殿外的司馬昭見兄長未死,隻得更改計劃,命鍾會將手下兵馬調到殿門外,自己進殿,道:“陛下,夏侯玄脅迫陛下,禦前行凶,行刺重臣,實乃大逆不道。臣已點齊兵馬,前來勤王!”
    勤王是假,逼宮是真。曹芳見夏侯玄已被擒住,諸葛誕也未領兵前來,便知大勢已去,兩眼一翻,癱倒在殿上。
    三日後,司馬師逼迫曹芳下旨,以謀逆之罪將夏侯玄、李豐、張緝、蘇鑠、樂敦、劉賢六人定罪,夷滅三族。因國仗張緝謀逆,其女張皇後被廢,改立奉車都尉王夔之女為後。夏侯玄被押到廷尉府,由鍾會之兄鍾毓審問。夏侯玄大義凜然,怒斥鍾毓道:“我落到你們手中無話可說,你要定罪,自己去編排即可,何來問我?
    鍾毓隨即手書罪狀,流著淚假惺惺地呈給夏侯玄看。夏侯玄看罷點頭,一句話也沒說,可他心中焉能不恨?
    那晚夏侯玄潛入皇宮之後,將變故上奏曹芳。因失去了李豐、張緝相助,更沒有蘇鑠、樂敦、劉賢這些內侍作為內應,毌丘儉、文欽、曹緯三位將軍又遠在駐地,就算夏侯玄一人可以殺死司馬師,到時候司馬昭帶兵馬逼宮,還是功敗垂成。君臣思來想去,忽想到鎮南將軍諸葛誕領荊州、豫州二州兵馬,此時人正在京中。他不僅素來與夏侯玄交好,而且兵馬屯駐新野,北依洛陽,離京城最近,若能領兵前來,必將殺司馬師一個措手不及。君臣議定,當晚密詔於諸葛誕。誰知司馬師早已料到此招,親自到諸葛誕府上坐等。密詔一到,諸葛誕料定夏侯玄必敗,便馬上投誠,向司馬師供出此詔,以取得司馬師信任。可是他這一步,令曹氏喪失了除掉司馬氏的最大良機,自己日後也被此所誤。
    卻說,司馬師左眼被寶刀桑扈所刺,眼下膿瘡崩裂,回到家中已是血流滿身。大夫幫他把刀拔出,左眼珠已經失明且流血不止,將他疼昏過去。待轉醒之後,他驚懼此刀鋒利,命人把刀鞘從夏侯玄處搜來,與刀刃合一。次日再要觀時,桑扈卻如何也拔不出來,似與刀鞘嵌死在一處。叫來司馬昭與鍾會試拔,皆無法拔出。司馬師恐其為通靈之物,不敢丟棄更不敢自用,便存在了兵器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