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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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從前隻會照顧自己的大男孩,一夜間變成了頂起一個家的大男人來。不隻如此,他在這個家裏的角色也會隨時變化。有時候他是弟弟,有時候他是舅舅,有時候他是這個家的爹和娘。
那天,很突然的,曉麗來了。
他記得當時他剛把黨生從幼兒園接回來,一手抱著黨生,一手提著菜籃子向家走。黨生給他講幼兒園裏發生的趣事,舅甥兩個人一路上有說有笑的。
他走著走著,覺得有人在看他,他抬起頭,不遠處站著曉麗。看到曉麗的一瞬間,他的心怦然一跳。
“來了?”
曉麗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盯著他懷裏的黨生。她的臉色蒼白如紙,“你兒子?”
他把黨生放在地上,“我姐的兒子。”
曉麗這才鬆口氣,他撫撫黨生的頭,“快叫阿姨。”
黨生乖巧的喚了曉麗一聲“阿姨”,曉麗笑了,拉起黨生的小手,誇獎黨生,“真乖。”
黨生眨著亮晶晶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曉麗。
曉麗拉著黨生的手,話卻是對他說的:“我是來看看你的……”
他的心頭一熱。
曉麗永遠是那個溫柔善良,美麗又體貼的曉麗。從和曉麗相戀開始,他就覺得自己是上天最為垂愛的幸運兒。
夕陽下,他拉著黨生的左手,曉麗拉著黨生的右手,三個人向家的方向走去。有那麽一刹那間,他覺得他和曉麗未來的生活就該如此:有他,有曉麗,有他們的孩子。
曉麗說著,半低著頭,擺弄著黨生的小手,“我爸媽知道你家的情況,他們已經來這要求見見你。”
曉麗的話把他從幻想中拉回到現實,他緊張的停住了腳步,“叔叔阿姨來了?”
曉麗羞澀的點點頭,“是啊,你現在家裏有事,不方便見他們,所以他們就來見見你了,你說我爸媽是不是很開通?”
曉麗的嘴角噙著笑。
他聽了這話是感動的。做為他未來嶽父嶽母,本該他帶著禮物前去拜見。可是他們能來見他,不隻是長輩們的開明,更有曉麗在背後做的大量工作。這份情,他如何會不懂?
他憨然一笑,有些手足無措,低頭看著路上的石子也變得模糊起來,“那……那我抽空去見見叔叔和阿姨吧。”
“你不是告訴我你家的地址了嗎?我爸媽讓我來這邊迎迎你,他們先去你家等你了。對了,你說你姐病了,你姐現在怎麽樣了?”
他回來得急,並沒向曉麗交待姐姐得了什麽病。現在聽了曉麗的話,他的臉色一白。姐姐現在病成那個樣子,曉麗的父母去了肯定會被嚇壞的。
曉麗見他的臉色變了,以為他姐姐病得很厲害,急忙問:“家裏是不是沒人啊?要不我先去你家那邊告訴我爸媽,然後我陪你去醫院?”
他抱起黨生,向家的方向疾走過去,“我姐現在病得很嚴重,見不得生人。我是出來接黨生,由我姨看著我姐,我擔心叔叔和阿姨見到我姐受了驚。”
曉麗疑惑的望著他,跟在他身後一起向家跑去。
還沒到家,他就聽到姐姐的喊聲。再向前走,就見一對中年夫妻正站在他家門口,兩個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他的腳步忽然就慢了下來。
“爸媽!”曉麗搶先一步向中年夫妻奔了過去。
曉麗的父母拉過女兒的手,望向女兒身後的他。曉麗的父親先開了口,“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進去和你家人說一聲,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吧。”
他點點頭,抱著黨生走進家門。
姐姐的叫喊聲一聲高過一聲,他放下黨生,向屋裏跑去。
“姐。”
姐姐聽到他的聲音,循聲望了來,見是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從炕上下了來,一把扯住他的手臂,“阿毛,阿毛你別走,有人……有人來了,姐害怕啊!”
他拉住姐姐的手,輕輕拍著姐姐的肩膀,“姐,別怕,他們不是壞人,我在這裏呢,我認識誰是壞人誰是好人。”
姐姐把整張臉藏在他背後,他安慰著姐姐,哄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對一旁的三姨說:“姨,門外有三個人,你去轉告他們一聲,我會晚些時候抽空見他們,請他們把住宿的地址留下來。”
三姨轉身走出去,姐姐從他背後探出頭,“阿毛,門口有誰?是不是要進來害我們?你可不能讓他們進來,姐害怕,姐真害怕!”
姐姐那打顫的身體就貼在他背上,他握緊了姐姐的手,“姐,別怕,我不會讓他們進來的,別怕。”
隨著他輕聲安慰,姐姐原本尖厲的聲音小了下來。
“姐,有我在呢,你別怕。”
姐姐躲在被子裏,開始玩著被子上的線頭。
三姨苦著一張臉走進來,小聲對他說:“那幾個人說住在廠招待所。阿毛,他們是不是……”
他對著三姨擺擺手,三姨明白了他們的身份,老人家轉身去廚房,留下姐弟兩個。
他哄著姐姐,比哄黨生還要耐心許多。姐姐在他的勸慰下,漸漸睡了去。他站在姐姐身邊,看著姐姐眼角的淚痕,轉身走出屋子。
……
廠招待所裏,他站在曉麗的父母麵前,他緊張得握緊了自己的拳。心中卻已經為自己打定了主意,也做好了準備。那是一個他最不想見到的最壞的結果,但是他必須要麵對。
“我們已經知道你的事了,我有兩點要說的。”
先開口說話的是曉麗的爸爸。
他站在一旁“哎”了一聲,垂手恭聽。
“首先,你隱瞞了曉麗你家的情況,這並不是小事,反應出一個人的人品,這一點我和曉麗媽媽猶為不滿意。再有,你家現在的情況,我們認為過於複雜,讓你拋下你姐姐和外甥這樣的話,我們家是不會說出口的,但是我們也會為我們的女兒考慮,她的終身,不該如此,希望你能理解。”
從曉麗父母沒在他家門口發作他時起,他就已經看出來,曉麗的父母是有知識和涵養的人。現在對他說話也還算是客氣,句句又都是在理,他怎麽會不能理解?
“爸!”曉麗咬著唇,臉上有未幹的淚痕,“首先我要和你和我媽解釋一下,雙義他絕對不是隱瞞家中事的人,當時他走得急,沒和我交待清楚,這其中也有我的問題,不能全怪他。再有,他姐現在病成這樣,即不怪他,更不能怪他姐,誰願意得病呢?我願意和他共患難。”
曉麗的父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皺起眉來,“有病是不能怪任何人,但是雙義家裏的情況已經很明顯了,他不能不管他姐和他外甥。而且,照顧一個病人和一個孩子不知道要照顧到什麽時候去,這個誰說得準?你現在以為你們可以共患難,人生的路你們才走幾年?如果十年呢?如果二十年呢?你們誰還敢保證你們心中無怨無悔呢?”
曉麗一跺腳,“爸!”
曉麗的父親不理女兒,望向他,“請允許我們自私一點,我們不希望我們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女兒嫁到這樣的人家。吃苦我們不怕,但是這樣的負擔,看不到頭的負擔,我們不願意讓我們年輕的女兒去背。對不起,因為我們是她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