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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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駒過隙,幾年在別人眼裏,仿佛是一晃就過去了。而在他的身上,那是一座又一座的山,翻過了這一座,眼前便還有一座,山峰綿延,始終是看不到盡頭。隻是山頭漸漸小許多,能讓他看到日頭的光影了。
    姐姐的病已經好了很多,雖然有時候還糊塗,但是起居她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更可喜的是,姐姐還能獨自外出買菜,再見生人也不會大喊大叫,表現出的也隻是話少。
    許磊上了初中,個子隻和他差那麽一點截,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性格也沒有因姐姐的病受影響,許磊是個樂觀的好孩子。
    他,卻是鬢角的頭發已經全白,三十幾歲的人看上去像是個小老頭一樣。
    頭幾年,在姐姐的病大好了許多時,姐姐還會和熟人打聽哪家的姑娘好。姐姐說他們家不求相貌和家庭,隻要能接受他就好。可是打聽來打聽去的,別人都嫌他家的情況複雜。姐姐雖然病好去大半,但是不能參加工作,就是一個閑人。家裏還有個上學的孩子,負擔過於沉重了。
    這些話姐姐自然是不會和他講的,他也無須打聽別人說什麽。就見姐姐開始還興衝衝的幾年,總是去親戚熟人家走動。後來漸漸也不再和人走動,什麽情況他大約也就猜得到了。
    他不會譴責誰勢力,如果是他的女兒,他也不願意讓自家閨女找個像他這樣的男人。有人就和他提過,讓姐姐和許磊搬回自己家,他一麵照顧姐姐一麵在自己家找個伴,他並沒有同意。
    他也是人,隻要有了自己家,重點哪還會放在姐姐這邊。姐姐的病情並不穩定,他不會拋姐姐和許磊不管。他們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外人都覺得是他撐起了這個家,隻有他自己知道,是姐姐和許磊給了他另一種生活的動力,他們是融在他身體裏的血肉,永遠不會和他分割開的。
    單身的前幾年,他心裏是苦的。每到夜裏他就會想曉麗,曉麗也總是不約而至的走進他的夢裏。他們牽著手,走上一段路,似乎要走上一輩子。
    煎熬裏,他努力淡忘了心裏的那個人,壓抑著心底裏最原始的火苗。女人對每個男人來說,有時候是碗蜜,有時候是口散發著香味的毒。夜深人靜時,那股子香味就會衝入他的大腦裏,衣香鬢影下、紅袖添香,哪個男人會不想?可是於他,那隻是飄過鼻端的一縷煙,過後便必須散去。
    情愛,早離他而去,也並不該屬於他。他,屬於這個家。
    久而久之,他也忘了自己曾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兒,他的眼裏全是親情。他和姐姐、許磊一起唱歌,一起做飯,一起做家務。許磊會把學校裏發生的趣事講給他和姐姐聽,他也會把自己聽到的新聞講給姐姐和許磊聽。有歌聲有歡笑,誰能說這樣的家庭不美好呢?
    有一件事,他是一直沒告訴給姐姐的。他所供職的車輛廠已經大不如從前,生產任務很少,許多車間都已經麵臨停工。他這個工程師也沒了工作可做,常常是一閑就閑上一整天。
    沒了事可做,工資自然也發放得困難。這個月少發,下個月延遲發,到手裏的錢越來越少,技術科有幾個年輕人已經拖不起,幹脆停薪留職去沿海城市尋求新發展了。留在技術科的幾個老人兒心裏越來越沒底,風聞廠子快要倒閉,要麽被收購,整天弄得人心惶惶的。
    他最清楚自己家不能沒了收入,姐姐鞏固的藥需要錢,許磊上學需要錢,吃喝更需要錢,他開始去人才市場想再找份兼職。
    小城人少,企業也少,招兼職人員的企業就更少了。有幾家企業倒是很看好他的從業經曆,可是聽他說隻能做兼職,人家便委婉的拒絕了他。他沒了辦法,隻能打些零工小工。
    今天去這家商場打掃個衛生,明天去那戶人家幫著做做家務。他是什麽活都可以幹的,隻要能賺到錢。
    姐姐和許磊對他打零工的事一無所知,他們隻見他早上八點上班,晚上五點回家,以為他在工廠工作,其實他這一天裏已經跑了好幾家。
    後來姐姐倒是細心,看出些端倪來,問他回來為什麽看起來很累。他含糊的說工廠最近忙,姐姐信以為真,很高興的對他說現在小城裏許多企業都不景氣,沒想到他們廠還不錯。
    他背過身去,露出苦澀的笑來。
    家裏的日子終於算是說得過去了,吃穿用度,和別人家沒什麽區別。他心裏也就踏實了許多。他是這個家的天,姐姐和許磊是這個家的地,他隻有踏上那平坦的土地,才能撐起這一整片天來。
    廠子在市場競爭洪流中又掙紮了近十年。在這十年裏,他比從前上班還要累。也不記得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頭發花白起來,整張臉上布滿了滄桑,他覺得他的體力大不如從前,幹累活都要喘上一會兒,幫人扛米袋再也不能一口氣爬上樓去。他知道,他是身體老了,可是他明明才四十幾歲。
    他,卻不能歇歇。姐姐的病雖然已經好了從沒再犯,但是醫生叮囑他,姐姐不能受什麽刺激。再者,許磊已經快大學畢業,眼瞧著過幾年就要娶媳婦。當長輩的該想的要想,該準備的也要準備,總不能空著手讓孩子娶媳婦不是?他不能讓自己的外甥臉上無光。
    他隻能繼續努力工作。廠子被收購,所有員工都失了業。他不得不去一家小工廠當技術工程師。說是工程師,但是工廠裏的老板恨不能讓一個人做十份工才好。他一麵管著技術,一麵還會幫著做些別的活。他的能幹在廠子裏是出了名的,老板對他很滿意,主動給他加了薪水。在他的眼裏,這就比什麽都強。
    錢,真是個好東西,有了它,姐姐的藥就能吃得上。有了它,許磊的婚事就能看到希望。錢,也真不是個東西,為了它,壓彎了他的腰背,吸幹了他的骨血。他都覺得自己已經垂垂老矣。
    有一次,他遇到從前廠子的同事,同事告訴他,去南方發展的幾個年輕人在那邊很吃得開。同事說,南方工廠很多,就缺他們這樣技術型的人才,而且是年紀長些更好,因為經驗豐富。
    同事也知道他家的情況,和他聊了幾句就走了。
    他從沒把這事當件事去想,更不想去懊悔。他的付出已經得到了最好的回報,他很知足。
    這事也不知道怎麽就讓姐姐知道了,姐姐並沒對他說什麽,卻告訴給許磊。許磊到底還是年輕,打電話給他,話裏話外說起畢業的事。
    許磊說等自己畢業工作後就會接他和媽媽過來,讓他辭掉工作,或是在自己所在的城市找份輕鬆點的工作,或是幹脆就不上班了,總之到了休養身體的時候了。
    許磊還是第一次和他提畢業後的規劃,他在感動之餘,想到孩子可能是聽說什麽了。許磊畢竟沒畢業,聽說什麽事也隻能在姐姐這裏聽說。他就想到姐姐也是知道點什麽了,隻是沒和他說而已。
    他回家和姐姐麵對著麵摘菜,“姐,等許磊畢業娶媳婦後,你就去和他們一起住,幫著他們看看孩子什麽的。許磊是個孝順的孩子,他媳婦也一定會孝順的。”
    姐姐揚起頭來,“那你呢?”
    “旅遊啊,”他對著姐姐笑了起來,“我想一個人多走幾個地方。”他把摘好的菜放在盆裏,調皮的對姐姐眨眨眼睛,“這麽多年,我還不許放鬆一下了?”
    姐姐也跟著他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姐姐的眼淚就落了下來,“阿毛,你是不想拖累了許磊是嗎?”
    他依然在笑,“姐,別把我想得那麽偉大,我其實就是想讓你去許磊那裏,我這裏好輕鬆些,然後走走轉轉,一個人好好過幾年。等我老得快走不動了,我就去找許磊,他還敢不養我不成?”
    姐姐沒有因為他的玩笑而破涕為笑,反而淚落得更凶,“阿毛,這麽多年,多虧了你啊……”
    他像那年父親離世時回家時一樣,拍了拍姐姐的肩膀,“你是我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