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先知溯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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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隊長,火星上的情況現在可有好轉嗎?”
    “唉,哪裏來的好轉呀,情況比去年更加糟糕了,而且還在不斷惡化,戰士們已經轉入地下作戰,都快要支撐不住了!”
    “啊,怎麽會這樣呢?”
    “唉,都怪我太低估了末日組織的那幫混蛋呀,原來三個月前我們勘測到的火星地殼中的空洞,真的是末日組織修築的秘密基地!誰能料到,這幫瘋子居然布下了這麽大的一個局,在地底不動聲色地蟄伏了三百多年呀!”
    迷迷糊糊間,我聽到有一群人正圍在我的周圍,亂糟糟地討論著什麽問題,從他們的語氣可以判斷出來,他們談論的話題頗為沉重。
    “你們說,溯流者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會醒過來呀?我都已經在這裏等了快三天了,我的兄弟們可還在外麵和末日組織浴血奮戰呢!”
    “是啊,我們就一定要守在這裏,等候溯流者的指示嗎?這外麵戰況這麽激烈,我們傻傻守在這裏,耽誤了多少重要的事情呀!要我說,我們還不如靠自己,大不了去和末日組織拚了!”
    “就是,我同意童隊長的看法。這溯流者能有那麽玄乎嗎?我聽說當年他溯流而上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這才過去了不到一百年,他怎麽就變成先知、神仙了呢?對這個窩囊政策我第一個表示懷疑!”
    “不錯,我同意王隊長的看法。我們組織的名字雖然叫做‘溯流者’,但是卻不能把宇宙的命運寄托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和一個沒影兒的救世主身上!我們還是得靠我們自己的拳頭!”
    溯流者?救世主?他們說的是我嗎?我努力想要睜開雙眼,看看周圍的情況,可是一對眼皮卻好像有千斤重,根本就睜不開,腦袋裏一陣陣的脹痛,意識模糊一片,好像腦袋裏被灌了鉛似的,全身都不聽使喚了。我隻能乖乖閉著眼睛躺在那裏。
    “我們走吧。”
    “走吧走吧,都走吧,別再傻傻等在這裏了。”
    附和的聲音越來越多,隨後是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響,那是眾人陸續起身,準備離開的聲音。
    “大家請等等,先等等!都給我站住!”一個沙啞蒼老,而又頗具威嚴的聲音喝止了準備離開的眾人,“你們都有點耐心好不好?你們這樣衝出去,就能夠解決問題,能夠消滅末日組織嗎?你們還記得我們上一次的危機是怎麽度過的嗎?隻要溯流者醒來,他的幾句指示,比我們十年來的辛苦拚搏都更管用,比你們這一群人的性命都更有價值!你們還急個什麽?”
    中間經曆了片刻短暫的沉默,然後是一片不情願的“嘖嘖”聲,接著有人附和道:“再等等,那我們就再等等吧……”接下來是一片沉緩的腳步聲,眾人又回到了原處,陸續坐下了。
    等待,他們是在等我醒來嗎?溯流者,他們口中的溯流者說的應該就是我吧?
    我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雖然我並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等待我醒來,但是我一向不習慣讓別人來等待我。我從一出生就是一個大閑人,在踏上溯流之旅以前,我的時間分文不值,所以我擁有守時的好習慣,我習慣犧牲自己廉價的時間來節省他人寶貴的時間。
    我不習慣被人等待。
    我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可是卻仿佛被困在了夢魘之中,全身上下都已經不聽使喚了。我調集身體裏能夠調動的每一絲力量,來同那無力的感覺來做鬥爭,我咬緊了牙,仿佛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開始顫抖,開始咆哮:你給我睜開眼睛!
    周圍時不時仍然會傳來幾句低聲的含糊的抱怨。我依然在不懈地咬牙努力,要奪回身體每個部位的控製權。
    感覺至少經過了半個小時的努力,我終於猛地睜開了雙眼。周圍響起一片驚呼,我聽到一大群人迅速站起身圍過來。
    我眼前的光線很微弱,可是依然讓我的神誌出現了片刻的恍惚,我呆呆地平躺了一會兒,然後慢慢支撐著坐了起來,打量四周的環境。我身處在一座金字塔狀的高台上,周圍罩著一個半球形的透明罩子,身下是一隻棺材狀的淡藍色水晶匣子,腦袋上密密麻麻連接著無數細細的金屬絲線。在我的身旁,並排擺放著另一具“水晶棺材”,一個麵容英武俊秀的男子靜靜閉著眼睛躺在裏麵,他的頭上和我一樣,連接著許多的金屬絲線。他的臉龐,看起來十分的熟悉,可是我一時之間想不起他究竟是誰。
    “咳咳,偉大的先知溯流者。”我聽到了那個蒼老的聲音在輕聲呼喚我。我順著聲音扭過頭,看到在高台的前方,有一片麵積並不太大的廣場,一大群軍官模樣的人正擠在高台前,揚起頭仰望著端坐在高台頂端的我,神情滿是崇敬和期待。在廣場的周圍,是四麵深色的金屬牆壁,透著古舊的感覺,看起來堅不可摧,整個空間裏的光線都十分昏暗,沒有看到任何明顯的照明工具,氣氛壓抑而神秘,但是卻又安全感十分。就像是與外界完全隔絕的地底深處。
    我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是溯流川,是我從一重世界踏入更高一重世界的入口。
    那麽,這裏是第幾重的世界呢?
    我下意識地轉過臉,仔細打量著平躺在一旁的男子,我盯著他英氣逼人的五官,努力回想了好一會兒,我始終還是沒有想起他的名字,不過我終於記起了他的身份——第六重世界裏的人類遺民,我使用過他的身體,在紮羅星的亞當鎮上醒來,而後隨同狄安娜,在摩挲尤斯的追趕下逃回地球。如此說來,我此刻正在使用的這具軀體,應該是霍鋒將軍的。
    那麽這裏應該是……我靜靜地回憶著溯流的旅途,悄悄扳著手指計算著。
    沒錯了,這裏是第五重的世界。
    “溯流者先生。”那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再次呼喚著我,我循聲低下頭,看到一個身形瘦高,目光銳利的白發老人站在那一眾軍官的前麵,仰頭望著我,似乎是這一群人的領袖。在第五重世界裏,溯流者組織的領袖是誰?我細細回想了一下,沒有想起來,事實上我似乎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在第五重的世界裏,我以霍鋒的身份在創世塔中醒來,隨後又以他的身份參加了創世塔保衛戰,在戰鬥勝利後,便直接溯流而上進入了第六重世界。在第五重的世界裏,我並沒有和溯流者的正統組織接觸過,和我一起並肩作戰的是溯流者組織的分支機構創世委員會,而當時創世委員會的會長是和我有著相似命運的替補溯流者俞正帆。
    而我眼前的這位老人,顯然不是俞正帆會長。
    我向著人群中仔細地掃了兩眼,沒有看到俞會長的身影。唉,我從第五重世界穿越到了第八重世界,中間不知過去了多少年,也不知俞會長現在是否尚在人世。我還答應過老湯姆,如果我完成了任務,返程時路過第五重世界,會陪他一起看電影,現在看來恐怕也已經無法實現承諾了。
    不過,既然我已經到達了第八重的世界,為什麽現在又回到了這裏?是因為穿行者提到的那項任務,為了將我們在冥海中獲取的智慧散播出去嗎?可是,這項任務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為什麽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我順著這個思路努力去回想,一些零星模糊的影像從我的腦海中泛起,可是我卻無法將這些畫麵完整地拚接起來,無數記憶的碎片像一堆棱角尖銳的碎玻璃紛紛揚揚,刺得我腦袋裏一陣陣的劇痛。這疼痛的感覺像一道閃電,迅速傳遞到了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神經末梢,我渾身一陣痙攣,險些癱軟在地上。
    玻璃罩的外麵,那昏暗的光線,這狹窄壓抑的環境,都開始讓我感覺渾身不舒服。
    我想要離開這裏。
    我想要回到第八重世界,回到冥海,回到飛船裏。和穿行者共進晚餐時溫馨的畫麵,那舒適的感覺,都在我的腦海中清晰地浮現了出來,一時間顯得無比誘人。
    “溯流者先生,上一次承蒙您的指示,我們成功度過了危機,重創末日組織。隻是很遺憾,我們未能撼動敵人的根基,改變大局,如今末日組織卷土重來,到處展開瘋狂的襲擊和破壞,戰士們依舊抵擋不住。我們懇求溯流者先生再度為我們指點迷津,徹底剿滅邪惡的末日組織,維護世界的穩定與和平。”
    白發老者對我的態度畢恭畢敬,說出的話一板一眼,像是禱詞一樣,高台下的眾人仰望我的神情,無不充滿了好奇和期待。看起來,這位老者和他手下的眾人,並不太清楚我的身世和過往,似乎將我當做神靈一樣對待,就好像最初我心目中所幻想的穿行者那樣。我忽然感到有些遺憾,真心希望自己可以站在高台的下方,而不是高高在上沉睡在高台的頂端。
    在整個組織最神秘難測,防守最為嚴密的基地溯流川裏,兩個終年沉睡,被供奉在高台上的男人,一個在沉睡百年後會偶爾醒來,以先知的身份道出箴言,指引眾人度過劫難,到達最終的目的地。一個多麽有料,多麽充滿懸念的故事啊,如同神話一般。
    “溯流者先生,你上一次指導我們製造的回形炮,雖然威力巨大,可是用過了兩三次就出現了嚴重故障,弟兄們因此傷亡慘重啊……”一個身材魁梧的軍官忍不住越眾而出,大聲地質問我。
    “童隊長,不得無禮!”白發老者回頭狠狠瞪了童隊長一眼,壓低了聲音嗬斥道。
    童隊長望了白發老者一眼,很不甘願地閉上了嘴巴。
    童隊長的質問讓我停止了胡思亂想,回過了神來。可是……回形炮?我什麽時候教他們製造過這種玩意兒?出了故障,關我什麽事呢?不過,剛才這白發老者也說過,我上一次曾指導他們擊敗了末日組織,度過了危難,可我明明是第一次回到這裏,第一次見到這些人呀。難道是我中間失憶了嗎?
    我試圖去回想和此事相關的記憶,可是卻又引得腦袋裏一陣陣的劇痛。中間丟失的這段記憶,變成了一個馬蜂窩,我似乎碰都碰不得了。
    “高斯博士,火星上的情況已經是迫在眉睫了,火星上的戰士們隨時可能被敵人發現,被一網打盡,我們已經等不起了啊!”我長久的沉默顯然引起了眾人的不滿,一位軍官實在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緊張的沉默,對白發老者說著,他假裝壓低了聲音,可是這音量恰好能夠讓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聽到他的話,“我沒有任何對溯流者不敬的意思,可是他既然已經醒來,能不能不要再沉默,不要再故弄玄虛了,就發發慈悲指點我們度過這難關,讓我盡快回到火星和弟兄們並肩作戰!每一秒鍾都關乎無數弟兄的性命,都關係到最後的勝負成敗啊!”
    “是啊,我們真的等不起呀!”
    “現在不開口,也許幾分鍾後局勢就完全無法挽回了,到時候就不需要開口了呀!”
    ……
    眾人七嘴八舌,都焦躁而不滿地小聲嘀咕了起來。高斯博士猶豫了片刻,也隻得揮揮手,說道:“大家不要著急,不要吵鬧,一個一個來,按照順序向溯流者先生匯報情況。讓溯流者先生也好對症下藥。”
    “我先來。”最先發言的周隊長迫不及待地第一個衝出來,大聲對我說,“溯流者先生,我們上一次向您匯報過的,在火星地底發現的巨大空穴,現在已經證實的確是末日組織修造的秘密基地!這些家夥不知道運用了什麽手段,似乎掌握了操控火星氣候的手段,製造出了一係列的自然災難,我們無法抵擋啊,現在的局勢非常危險!請求溯流者指點迷津,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才好?”
    火星地底的空洞?上一次匯報過的?上一次是什麽時候,我完全不記得了呀!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眾人焦灼地等待了片刻,見我不作答,都不解地麵麵相覷。
    “溯流者先生,回形炮的運作原理實在太複雜了,我們研究了好久還是找不出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請問溯流者先生能不能幫助我們修好回形炮?為了研製和配置回形炮,我們付出的實在是太多了,如果不能讓回形炮重新投入使用,那麽我們的損失就太慘重了!”剛剛發聲的童隊長又忍不住衝了出來,這一次高斯博士沒有再阻止他。
    “我……我不記得了……”我緊張地掐著手心,囁嚅著回答,可是聲音卻小得隻有我自己能夠聽到。我真的不適合承擔太過巨大的責任和壓力,更何況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被拋到這種境地裏的。
    高斯博士望了望我,又轉身望了望身後的眾人,焦慮而失望地歎息了一聲,低聲對身後的周隊長和童隊長說道:“你們把戰局的資料發送給溯流者先生,看看他會不會有什麽反應吧。”
    童隊長點點頭,掏出了一個形似遙控器的玩意兒,按了兩下。我的腦海裏忽然響起了一片雜亂尖銳的噪音,隨後一副副清晰的圖像在我的腦海裏一一閃現,其中還包含了大量的數字、分析圖表等等,甚至還有幾個動畫短片。這些人正在向我的大腦裏輸入資料。我剛準備靜下心來看看這些資料,可是後腦處卻忽然一陣劇痛,仿佛腦袋被人鑿開了一個窟窿,然後被連接上了一根高壓水管,急速湧入的水流將我的大腦衝刷成了一團漿糊,更可怕的是水流中似乎混雜著上千根細針,在我的身體裏穿來刺去。我痛得大叫一聲,猛地跳了起來,可是又被頭上連接著的金屬絲線撕扯著掉了下來。
    “住手,住手!”我聲嘶力竭地慘叫著,痛得我雙手抱頭,撲騰掙紮。
    “停下,快停下!”高斯博士慌忙大聲命令。
    童隊長迅速停止了資料的輸入,可是疼痛卻並沒有立刻消失,我的腦袋似乎已經被折騰得四分五裂,依舊一陣陣的脹痛。我的視線變得模糊了,我什麽都看不清楚,我的耳朵裏響著“嚶嚶嗡嗡”的雜音,我的胃裏也開始翻騰了起來,讓我幾欲作嘔。我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感到不舒服。
    媽的,這到底是什麽破地方!我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我要回去,快送我回去……”我趴在水晶棺的邊沿,有氣無力地呢喃著。
    高台下頓時一片嘩然。
    “搞什麽呀,這算什麽呀!”
    “我們這麽多天難道都白等了嗎?”
    “那我們的回形炮怎麽辦?戰士們可是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上麵呀……”
    “操,這就是偉大的溯流者嗎?這就是我們的先知嗎?”
    “弟兄們的性命難道就這麽白白犧牲了嗎?”
    ……
    可是我管不了那麽多了,我現在難受得要命,我不管不顧地嘟囔著:“送我回去,送我回冥海,我要去見穿行者……”
    高斯博士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失望地搖了搖頭,無奈地揮了揮手。
    一片濃黑的顏色,像渾濁的泥水從四麵八方漫上來,遮蔽了我的視線,淹沒了我所有痛苦的知覺。
    我的意識,很快變得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