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結局: 半緣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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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士奇走後,胡菀柔心事重重的去了長安宮,與太後說起自己想要清修一段時間,為太後祈福,她有這份孝心,張妧自然是高興的,隻是看她的神色,又覺得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想起內閣給她的奏疏中說起皇上冷落中宮和六宮的事,張妧似乎猜到些事情,也便應允了她的懇求。
    第二日晌午,胡菀柔正在東暖閣貴妃榻上小寐,突然覺得額頭癢癢的,她睜開眼睛,看到朱瞻基正坐在貴妃榻邊,用手中一塊龍鳳呈祥玉佩的穗子撥弄著她。
    她笑著坐起來嗔怪:“皇上多大人了,還這麽貪玩。”
    朱瞻基笑著打趣:“朕今年正好而立之年呢。”
    胡菀柔笑了笑,起身斜靠著貴妃榻,想起昨日與楊士奇的話,她忍著心中的一縷無奈和酸澀,麵上不動聲色的說:“皇上,柔兒…想跟你說件事。”
    “嗯,你說。”
    “我想認真研修道教學說,想要在長安宮閉關修行一段時間,母後也知道,所以我怕是不能常常陪伴皇上…”
    從她的話音中,朱瞻基琢磨出一絲異樣,好端端的,說什麽閉宮修行?現在誰不知道自己這般安排她,隻是借了一個由頭,留她在自己身邊?
    想來她是還有更深的深意吧?朱瞻基耐著性子問:“然後呢?”
    知道是瞞不過他的,胡菀柔仔細觀察著他的臉色說:“而今六宮充實,皇上該多去六宮轉轉,別冷落了後宮嬪妃,使後宮成為怨氣所在。”
    果然是這樣!朱瞻基臉色冷了下來:“這才是你真正想說的吧?!”
    見他有些動氣,胡菀柔歎口氣:“皇上心中其實也明白,不是麽?”
    是啊,他怎麽會不明白呢?前朝後宮的那些閑言碎語,他與她之間現在的身份懸殊,而她,這番話,多是為了他吧?還說是自己閉關修行。
    之前的怒氣被心疼代替,朱瞻基伸手握一握她的手問:“突然說這個,是不是聽到什麽了?”
    胡菀柔不想讓他知道那些事徒增煩擾,便笑著說:“我能聽到什麽呀,無非是由己及人,覺得一切事情都改歸於本位罷了,我到底是歸於坤道之人,皇上是萬民天子,不該這般做於理不合之事。”
    “歸於本位…”朱瞻基深深歎口氣:“好啊,朕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你會對朕說這番話!”
    起身,看著手中自己隨身佩帶的龍鳳呈祥玉佩,他解下來放到她的手邊,淡淡的說:“既然如此,你好好修道吧,朕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言畢,他轉身走出了暖閣。
    胡菀柔伸手拿起他留下的玉佩,眼圈漸漸紅了起來。
    ……
    時光匆匆,七年時間一晃而過。
    這期間不是沒見過麵,隻是兩人都克製而理性,胡菀柔真就在長安宮中認真研習起了道家學說,是打發時間,也是清淨自己的心思。
    在朱瞻基的勵精圖治下,大明也進入了國強民富、國泰民安的最穩定時期,內閣中有楊士奇、夏元吉、楊溥等名臣賢士扶持,朝廷政得其平,綱紀修明,地方上有於謙、周忱等清正廉明的官員,朝廷人才濟濟,百姓安居樂業,想來也隻有漢朝強盛之時的“文景之治”可與之相比。
    閑暇時間,朱瞻基便習字作畫打發時間,隻是,每當夜深人靜時,看著乾清宮以東安靜的長安宮,他心中總是隱隱作痛,這份痛楚,他無處發泄,漸漸成了心疾。
    宣德十年,除夕的一場大雪封門讓胡菀柔的心沒來由的煩躁,因為臨近年關的時候,皇上突然身體抱恙,免了朝中上下一切的朝賀之事,今天是正月初二,胡菀柔想去清寧宮中看看,她不好直接去看皇上,隻能向太後那邊打聽打聽消息,皇上的病這次似乎來勢洶洶。
    正披了披風準備出門,大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接著是平懷跑著去開門,進來的是金英,看到胡菀柔正站在正殿門口,金鷹小跑著過來,眼圈紅紅的。
    胡菀柔看著金英的樣子,心中一下子揪了起來:“金公公,怎麽了?”
    金英擦了擦眼淚,氣喘籲籲的說:“仙師,皇上…病危…想要見仙師。”
    手中的拂塵陡然掉到地上,胡菀柔幾乎站不住,雪竹忙扶了她一把:“仙師。”
    幾乎是小跑著趕到乾清宮中,寢宮內,滿是苦澀澀的中藥味道,朱瞻基躺在龍床上,閉著眼睛似乎在小寐,胡菀柔輕步走上前,見他麵色消瘦,嘴唇幹澀,全然沒有冬至那一日在清寧宮見他時候的意氣風發。
    看著他的樣子,胡菀柔眼中的淚便流了出來,伸手去握住他的手,也是涼涼的。
    “皇上…皇上。”跪在床榻前,胡菀柔低低的聲音說:“皇上,你怎麽了?”
    迷糊中,察覺到意思溫暖,朱瞻基睜開眼睛看到半跪在床前的胡菀柔,有氣無力的說:“別哭啊,朕是有些累、有些乏了…”
    聽他說話,胡菀柔抬起頭,忙擦幹眼裏的淚,想要衝他微笑,卻還是沒能笑出來。
    倒是朱瞻基安慰她說:“沒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幹嘛跪在地上,多涼啊。”
    胡菀柔點點頭,起身坐到床邊,握著他的手說:“皇上睡一會兒吧,我在這裏守著皇上。”
    “好。”
    弱弱的答應了一聲,朱瞻基便有沉睡過去。
    朱瞻基不願讓她離開,她便一直在寢宮中守著,喂他吃藥用膳,看他精神好些,便陪他說話,到了第二日晌午,她正照料著他用膳,朱瞻基突然覺得心口血氣上湧,“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皇上!皇上,你怎麽了?!”胡菀柔嚇得手中的瓷碗幾乎掉落到地上:“劉太醫!”
    一直候在外殿的太後、皇後、劉子寧、陸風以及內閣大臣等人聽聲音不對,忙進來,也是被嚇了一跳,劉子寧忙上前為朱瞻基診脈,太後看著眼前情形,示意大家都到外殿等著,隻留了以劉子寧為首的太醫和金英在內殿。
    胡菀柔又急又怕,又不敢哭,隻能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伏在雪竹懷裏發抖。
    劉子寧診完脈,拿出一粒“鎖魂丹”給朱瞻基服下,起身走到外殿,太後開口問:“皇上他…怎麽樣?”
    劉子寧眼圈紅了起來,跪伏到太後腳邊:“微臣無能,請太後降罪。”他身後的太醫也都跟著跪伏。
    一聽這話,眾人心中都明白了過來,太後長長的舒口氣:“人命在天,你們都起來吧。”
    “是。”
    劉子寧剛剛起身,內殿的金英出來說:“皇上在找仙師。”
    胡菀柔聞言忙去了內殿,知道皇上情況不會好了,太後也帶著皇後和內閣大臣去了內殿。
    張妧坐在床邊問:“皇上,你覺得怎麽樣啊?”
    朱瞻基氣虛微弱的說:“母後,兒臣不孝,怕是不能再侍奉您了。”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張妧痛心:“基兒啊…”
    朱瞻基不忍母親太傷心,轉向她身後的內閣大臣下旨:“朕走後,一切就按遺詔來辦,你們好好輔佐太子,不要讓他任性妄為,遇有家國大事,先稟明皇太後後再做決定。”
    楊士奇等人聞言,忙跪倒在地:“是,臣等領旨。”
    朱瞻基把目光轉向胡菀柔進來,向她伸出手,胡菀柔努力克製著,可當兩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眼淚流了出來,孫玫璿冷眼看著眼前的情形,氣惱而傷心的轉了頭。
    “朕,對得起大明列祖列宗,對得起天下百姓,卻唯獨辜負了你。”朱瞻基用了力氣伸手給她擦了擦眼淚:“柔兒,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胡菀柔含著淚點頭:“我都知道,都明白…”
    朱瞻基笑的艱難而歉意:“原諒我…這一生對你的諸多虧欠…來生…再嫁給我…好麽?”
    胡菀柔說不出其他的話,隻流著淚一個勁兒的點頭:“好!好!”
    得到她的承諾,朱瞻基似乎很欣慰,笑意釋然了一些,然而,下一刻,他的手陡然落了下去。
    “皇上!皇上…”胡菀柔見他慢慢合上眼睛,伏在他身上淒然大哭:“皇上!”
    似乎是做了很長的一個夢,胡菀柔醒來,隻覺得身體異常的勞累,外殿的雪竹聽到裏麵有聲響,知道是她醒過來了,忙進來服侍,卻被眼前她的模樣嚇得變了顏色:“仙師…”
    看著雪竹瞪大的眼睛,胡菀柔不解的問:“怎麽了?”
    一開口才發現自己氣息虛弱的嚇人,突然想起昨天的事,低頭看到胸前的一縷頭發,竟然變成了灰白色,她伸手把自己一頭長發捋到眼前,昨日還是滿頭青絲,一夜之間竟然半生華發了。
    “皇上…”
    她眼中的淚又湧了出來,原來夢裏的事情是真的,他真的走了,帶著自己長長的思念。
    雪竹見狀,拿了一方絲帕遞到她麵前:“仙師節哀吧。”
    她如何節哀?那個說過無論她是何身份,都護她在這宮裏一世平安的人,離開了,總以為一世很長很長,可為何,他在半路,便丟下了她?
    胡菀柔收住眼淚說:“去取文房四寶來。”
    “是。”
    雪竹取了文房四寶在寢殿西麵的小書房擺好,胡菀柔手中握著之前皇上留給她的那個龍鳳呈祥的玉佩,隻披了披風去到書桌前,提筆寫下了元稹的那首《離思》——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落筆處,是她的心口湧出的一抹血紅……
    (注:宣德十年正月初三,明宣宗朱瞻基駕崩於乾清宮,年三十八歲。
    《明史》讚譽宣宗:“仁宗為太子,失愛於成誼。其危而複安,太孫蓋有力焉。即位以後,吏稱其職,政得其平,綱紀修明,倉庾充羨,閭閻樂業。歲不能災。蓋明興至是曆年六十,民氣漸舒,蒸然有治平之象矣。若乃強藩猝起,旋即削平,掃蕩邊塵,狡寇震懾,帝之英姿睿略,庶幾克繩祖武者歟。”
    朱瞻基身後育有留下二子二女(即長子明英宗朱祁鎮,次子明代宗朱祁鈺),在臨終時,朱瞻基指定已在宣德三年被定為皇太子的時年8歲的朱祁鎮為皇位繼承人,張太皇太後領導一個由內閣楊士奇、楊溥、楊榮為首的攝政團,國家政權得以平穩過度,並在此後八年間延續了“仁宣之治”的太平盛世,直至張太皇太後駕崩,內閣的輔政大臣相繼離世或致仕,太後孫氏輔佐英宗,卻不能任用賢能,宦官王振開始禍亂朝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