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骨壞死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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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那時我能聽你的話,或許後來就不會太難過。
    ——摘自某人的少女心事日記本
    這是一個擁有許多不能治愈疾病的科室,有些甚至連發病原因都未能知曉,人類在病魔麵前太過渺小,你不確定上一秒還好好的人是不是下一秒就會離開。但此時的陸小涼太過年輕,並不能體會沈書辭話裏的含義。她有些生氣,人不能隻顧自己,她是個好姑娘,別人對她一倍好,她會十倍還回去。
    沈書辭又感覺到了來自小姑娘的疏遠,早晨上班經過護士站一溜的小護士手裏再忙都要抽空跟他打聲招呼,唯有某頭上別著小黃鴨的丫頭,一聲不吭,脾氣倔起來真是讓人拿她沒辦法。
    陸小涼知道有人在看她,就是不抬頭,劉玫在配藥室喊了她一聲,她一轉身就走了。沈書辭在外頭站站覺得沒意思,也走了。
    有些事解釋不了,得她自己碰上了才能知道。
    劉玫麻利地配藥,給陸小涼派了個新活:“一早有個老病號住進來,提前預約好的,你過去鋪個床,以後歸你管。”此時王小雪就在旁邊,橫了陸小涼一眼,陸小涼也不甘示弱,她眼珠子本來就大,再一瞪就特別圓,跟凸眼金魚似的。劉玫也不是不知道這倆新人的小動作,各打一下,說你倆給我適可而止。
    挨了教訓的兩個黃牌牌各自鼻孔朝天哼一聲,分道揚鑣。
    陸小涼從護工處抱了新被褥去鋪床,是個單間,裏頭站著個特好看的女孩,頭發長長的,一張白淨巴掌臉,指甲塗成大紅色,穿小短裙和緊身衣,像時尚雜誌裏的模特。
    陸小涼以為是家屬,邊鋪床邊交代住院事項,沒想到女孩往床上一躺,說沒家屬,就我自己。
    陸小涼愣了愣,女孩比她表現得無所謂多了,坐起來衝她笑了下,本來有些冷的五官如冬日花開,雪融枝頭:“你多大了啊?看起來特別小。”
    陸小涼摳手指頭:“你多大了啊?我不小了。”
    兩人一對,同一年生的。
    陸小涼心裏更不是滋味,老病號老病號,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老病號。
    病久了自己都是半個醫生,有的時候比醫院的人都知道醫院的規矩,不說別的,血液科的老病號就比藥房的藥劑師要知道怎麽排隊等床位,住院部沒有門診部的網上排號係統,老病號知道人先不用來,來了也沒用,護士站的電話是一直存在手機裏的,打個電話先約床,護士會先把即將出院的床號電腦裏掛著,這樣安排好了你再來醫院,一來就能有床位,即使別人比你先到醫院的,也不能占了你的位置。
    血液科很多需要分期打化療的患者都這麽做,時間久了護士們都記得,電話裏一報名字就和臉對上,感覺跟朋友一樣熟稔。
    ***
    鋪好了床,陸小涼對少女說:“你跟我來一下,咱們填個表。”
    少女輕車熟路跟著陸小涼去護士站辦手續,甚至比陸小涼走得還快,她踩著一雙特好看的高跟鞋,水晶帶子纏在纖細腳腕上,打了個蝴蝶結,這雙鞋陸小涼在商場裏見過,五位數,她想攢錢買。
    不過陸小涼現在沒工夫感歎鞋有多美,因為走在前頭的少女是瘸的。
    那一雙長腿,交替向前,邁著大步,似乎不在乎走路姿勢有多奇怪。
    陸小涼悶聲追上去,攙住了少女,也不說別的,少女掙開她:“沒事,我自己能走。”
    少女的身姿引來許多關注,她的臉上漸漸沒了剛才的平和,非常冷,不過再冷也是冰山美人。她填表,姓名那一欄寫了“齊芯甜”三字,陸小涼覺得她的爸媽能給孩子起這樣的名字應該很疼她才對,可為什麽她會獨自來住院?
    少女身上有太多的謎團,陸小涼給她寫住院手環,她嫌她字難看,另外拿過一個,自己寫了名字戴上。粉紅手環掛在她細細的手腕上,陸小涼發現那裏有一道很深的疤。被一枚紋身掩蓋。
    陸小涼回去翻看電腦病例,齊芯甜得的是紅斑狼瘡,發病五年,這次入院是因為股骨頭壞死。
    她的腿……
    劉玫閑下來見著陸小涼愁眉苦臉,摸摸她頭:“這就受不了了?”
    陸小涼喃喃:“我去幫她問問。”
    她站起來去找毛毛,毛毛伸手一指後頭:“你問老沈唄,老沈的病人。”
    陸小涼站在不遠處瞧了瞧,想想還是作罷。
    沈書辭開了醫囑主動拿給陸小涼,陸小涼接過來半個字沒有,兩人跟演默劇一樣,唯有沈大夫的手尷尬地落下,最終揣進口袋裏。
    ***
    又是陸小涼夜班,沒什麽事卻沒見毛毛去休息,反而賴在護士站前和陸小涼聊天,有一句沒一句,心不在焉的,手裏還玩著微信,像是在等誰。不一會兒他接了個電話,離得近,陸小涼能聽出是男人的聲音,隻見毛毛掛了電話毛毛躁躁往外走,嘟囔著真是笨,這都能被鎖住。
    再一會兒後毛毛領著仇深回來了,一番解釋陸小涼才弄明白仇深今晚從停車場上來,見工作人員專用電梯室的門開著以為能通,誰知道那是用工作牌進電梯的,他在裏頭進不去電梯門又關上了,因為門也是要刷卡的,所以他就這麽被鎖在裏麵半小時。
    他依舊拎著一個三層飯盒,衝陸小涼眯眼笑,說真巧啊涼涼。
    陸小涼羨慕的不得了:“我也想有你這樣的室友。”
    她沒別的意思,倒是毛毛臉紅,胳膊一撞仇深:“這家夥像個老媽子。”
    仇深看了毛毛一眼,轉頭跟陸小涼解釋:“我愛吃自個兒煮的,不過我手沒準,每次都剩,正好給他帶點兒,不然每回都說自己要猝死,我懶得照顧他遺產。”
    陸小涼問毛毛的遺產是什麽。
    “狗,特愛掉毛,真心伺候不起。”仇深無奈極了。
    陸小涼啊了聲:“毛毛你這麽忙還養狗啊?”
    毛毛看著仇深嘿嘿笑。
    “嗯啊。”仇深扶額,“這家夥住在醫院似的,沒有我他家狗都要餓死了。”
    陸小涼喜歡小動物,問:“阿深你有照片麽?狗子很可愛吧?”
    仇深嗬嗬一笑:“我跟那畜生不對付,照片你管毛安奇要吧。”
    毛毛裝作說悄悄話其實特明顯:“他就嘴硬,可喜歡我的狗啦,改天帶給你玩。”
    陸小涼擺擺手:“可別,我怕狗。”
    她小時候被狗咬過,記憶尤深,可又很喜歡,所以隻能看照片解饞。
    於是毛毛翻手機找照片,一邊讓陸小涼加入他們的夜宵之列,正說著隻聽一聲咳嗽,毛毛看過去一聲臥槽,捂著胸口說差點被你嚇死。
    齊芯甜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那兒的,穿一條輕薄白紗睡裙,長頭發,乍一看確實嚇人。她衝陸小涼勾勾手:“我找你有事。”
    “你怎麽還不睡覺?”陸小涼管家婆似的跑過去,毛毛帶著仇深進了大辦公室,“你找我啥事?”
    誰知齊芯甜說:“其實沒什麽事。”
    陸小涼:“……你耍我呢?”
    “恩。”伸手捏捏陸小涼的臉頰肉,目光看著毛毛埋頭狂吃邊吃邊誇好吃的模樣,飽含深意地一笑。
    ***
    mri得排隊,兩天後齊芯甜做了檢查,結果顯示她左側股骨頭缺血性壞死二期,右側三期,大轉子骨塌陷變形磨出了刺,所以她每走一步都很疼。
    股骨頭壞死有很多原因,車禍、骨折、酗酒、藥物,不管是哪一種導致的,最後都免不了置換人工關節的命運,而現階段即使是國外的器材置換後也不能保證一定不脫落不感染不需要維修,隻能說外國貨更有品質一些,國內自主研發生產的在價格上會便宜一點,患者需要根據自己的經濟實力做出選擇。
    而置換關節是有一定指標的,目前這個指標國內外也存在爭議,早些年,一般四期以前,沒到萬不得已的情況,還有就是年齡不到五十歲以上的,醫生都不會建議置換,原因很簡單,這是個大創麵手術,刀子在大腿根到臀肌的地方劃開,術後有不小的血栓風險,還有就是麵臨著一個進廠維修的幾率。
    運氣好的,或許國外陶瓷關節能用十年二十年,運氣差的,三四年回來再開一刀的也很多,再有運氣更差的,進廠維修的次數超過了皮肉身軀能負荷的最大極限,最終還是隻能癱在床上。
    所以年紀越大置換關節越沒有後顧之憂。
    許多老人摔倒後骨質疏鬆非常容易骨折,不置換隻能吃喝拉撒躺在床上,不但增加家屬負擔,對於老人的晚年生活來說也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在經濟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醫生會建議置換,說句不好聽的,假關節能陪伴老人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這些年,提倡生活品質優先,換句話說就是你活著首先得保證生活品質,然後再考慮進廠維修的或許不會發生的事。
    能走能跑,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能融入社會參加工作,這就叫生活品質。
    特別是年輕人,如果沒有了生活品質,年輕還有什麽意義?
    說不清齊芯甜的骨壞死是由於本病還是激素造成的,但人們在明知道激素會造成如此不良後果仍繼續將其運用在各項病症中並不是一件需要辯證的事,除開紅斑狼瘡,當年sars前期死了那麽多人,直到發現激素是特效藥後那樣恐怖的情況才得到控製,當年活下來的人因為大量用藥幾乎多多少少都出現了骨疼骨壞死,但在當時,激素是救命藥,挽救生命是唯一指標。
    而在激素運用之前,紅斑狼瘡五年存活率不到30%,現今,這個病已經歸在醫保可報銷慢性病中,如高血壓糖尿病一般,如果堅持長期服藥,定期檢查,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也不算是個太嚴重的病症。
    ***
    齊芯甜一個人鎖在房間裏看了不少百度百科和病友論壇,出來後告訴沈大夫她想置換。
    沈書辭看到了她眼裏的倔強,和某人很像。
    他打電話找骨科主任上來會診,骨科主任特別給沈大夫麵子,親自過來了,要知道一般這種在他們骨科看來特別簡單的手術就是使喚身邊住院醫上來了解情況的,經過商量,沈書辭和齊芯甜有了一場特別慎重的術前談話。
    他是這麽跟她說的:“我建議你目前階段保骨第一,你還年輕,最好能撐到四十歲再置換。”
    陸小涼正巧發溫度計發到這個病房,聽了一耳朵。
    齊芯甜不高興:“我都不能走路了還保骨做什麽?你放心,我有心理準備,就是以後運氣不好進廠維修我也要置換,沈大夫我還以為你是從國外回來的觀念不會這麽老舊,沒想到還是一樣,你不需要怕擔風險,我不會怪你。”
    她和陸小涼以往接觸的病人很不一樣,她不像白血病的老爺爺和趙萌萌那樣,最愁的是錢,她看起來好像不缺錢,隻重視漂亮。
    陸小涼偷偷看了眼沈書辭,以為他會甩手就走,沒想到這人沒走,一把拉過陸小涼拿筆帽在她大腿連著股骨的地方一劃——陸小涼迷迷糊糊間覺得他是畫在了她的屁股瓣上……
    他說:“置換在這裏下刀,長度十公分或者更多,視情況而定,刀口呈t字形,把你的轉子骨鋸下來,鑽孔通至髓腔,填充水泥固定股骨頭,這一步做不好經常出現的情況是長短腳——”
    說到這裏他停下來看了眼齊芯甜,筆帽還點在陸小涼裙子上,眼尾掃見她渾身抖了抖,似乎比當事人還害怕。
    沈書辭垂下眼,筆帽鬆開,小姑娘腿軟地扶住牆。
    “接著開放負壓引流,分層縫合,到此你需要考慮的是靜脈血栓的出現和術後感染,挺過這一關後你再需要考慮,一個國外股骨頭最完美使用二十年,你的病情這五年來一直控製的很好,我認為你活到六十五歲不是問題,那麽你將重複以上操作兩次,不算其他進廠維修。”他看向齊芯甜,“而我的建議,是刮骨術、髓心減壓術、骨瓣植入術和幹細胞移植同時進行,傷口長度差不多,也需要鑽孔,但除了你自身的東西外不會植入其他東西,不會產生排斥,也不會出現鬆動,如果手術完美的話,你將有可能恢複成以前的樣子,如果你好好保養的話,堅持二十年,或者更久,那之後你再來找我,我會同意你置換。”
    說完,沈書辭腳尖踢了踢少女放在床邊的高跟鞋:“當然,如果你依然穿這種東西,那還是去置換吧,我沒意見。”
    病房裏,陸小涼和齊芯甜同時心疼地叫起來:“你別踢!”
    兩人一齊撲上去,一個抱住了沈書辭的腿,一個抱住了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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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兒有話說:
    沈大夫:行,動不動跟我生氣,誰慣的臭毛病。
    陸小京:還能有誰,自己心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