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今年的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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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在,我感冒都不吃藥,你快回來,哄我吃藥好不好?
    ——摘自某人的少女心事日記本
    最後還是被陸小京從被窩裏挖出來,範紅英同誌有規矩,在家誰都不能喝酒,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陸小京給他妹偷渡了罐啤酒塞被窩裏,陸小涼拂了拂一頭亂發坐起來,哢一聲拉開拉環,冰涼涼的啤酒下肚,麥芽香溢滿口腔,舒坦了,軟乎乎道聲謝謝。
    北方男孩,從小就特貧,好的壞的就靠一張嘴,陸小京見不得他妹這個樣兒,哄她:“以後有什麽不開心都跟哥哥說,哥哥一定向著你。”
    陸小涼扯扯他袖口:“你別打他。”
    陸小京:“……”
    真是沒話說了,點頭答應:“成。”
    可又想不通:“這麽喜歡為啥不告訴他啊?”
    陸小涼堅定地搖搖頭:“這是我自己的事,不告訴他也行。”
    陸小京:“你這是圖什麽?”
    “什麽都不圖,就想這麽陪著他。”陸小涼咽了口酒,她已經習慣了在背後偷偷瞧他,從小到大,隻要他高興,她什麽都能做,唯獨不想再看見他難過,他有多逼自己她比誰都清楚,小時候清瘦少年的孤獨背影像是用紋身墨水刺在了她心頭,她能做的不多,最起碼,他一回身,就能看見她沒走遠,這樣就成。
    陸小京站起來拍拍妹妹頭頂,分量很重地壓了壓。
    女孩兒的心思他不能理解,換做他,喜歡個人,一定把自個兒名字刻在上頭,占個地盤先,誰敢搶他東西他得讓那人知道世界末日是什麽樣子。
    夜深了,陸小京從家裏出來回車行,才下樓就碰上剛才兄妹倆溫馨座談會的主題。
    沈書辭幾天沒睡了,連著兩個大夜都接到重病號,這會兒困得眼都睜不開,剛才是打車回來的,自個兒的車停在醫院車庫裏。台階上到半截就被人堵著,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誰也沒這人無聊。
    他懶懶道:“起開,今兒沒功夫跟你打。”
    陸小京不挪地方,說:“告訴你個好消息,嚴家小子在追涼涼,我就指望著哪天他叫我一聲大舅哥,哎呀,爽。”
    沈書辭唇角一扯,明明都好了,卻感覺有點疼,跟手術台上打了麻藥還能感覺皮膚劃開的病號一樣,頂厭煩這感覺,也頂厭煩眼前這耀武揚威的人,可他提醒了他,樓上的小丫頭,有人追了。
    還是他最討厭的人。
    因為這樣,連祝福都不願意。
    “起開。”沈書辭有氣無力地再說一次。
    這次陸小京蹦躂到了一旁,笑容特別賤:“哥們,你得注意身體,聽說幹你們這行挺容易猝死,我還指望你以後在醫院給我開後門呢。”
    沈書辭回一句:“除非缺胳膊少腿得癌症,否則別招我,沒工夫搭理你。”
    ***
    宋慧欣一般晚上都給兒子留湯,沈書辭撐著最後一點精氣神兒坐在桌邊喝湯,發現宋慧欣今天心情特別好,幾次看著他欲言又止。
    “您說吧。”他的瓷湯勺砰砰碗邊,叮當脆響。
    宋慧欣卻神神秘秘,怕多嘴好事落空,忍著不問不打聽,把碗往兒子手邊推推:“沒事兒,你多喝點,喝完早點休息。”
    沈書辭實在太困,沒精力去想,洗洗睡了。
    第二天他出門碰上小丫頭,跟耗子見了貓似的躲著他走,那身子就剩把骨頭了,外頭大風吹著他都擔心能把她吹跑。
    陸小涼頂著寒風往前邁腿,確實感覺自己走一步能被吹回來半步,沈書辭在廠門口打了輛車,不知怎麽沒走,停在那兒像是等誰,陸小涼遠遠瞧見了,繞了個彎,避開不打照麵,溜去了地鐵口。
    沈書辭插袋站在車邊,眼見著她跑走,抿了抿唇,低頭坐進車裏:“麻煩您等了,去省協和。”
    到了醫院開始一天繁忙的工作,沈大夫帶著學生去腫瘤科會診,在走廊上與送花的快遞員擦肩而過。
    沈書辭的隊伍停了停,聽快遞員捏著收貨單大聲問:“陸小涼哪位?您的花麻煩收一下。”
    一德同學咦了聲:“是給涼涼的花啊?這好看!這花特別貴,上回想給我女朋友買來著,看了下價格,我咬著牙買了一支。”
    沈書辭看見陸小涼慌慌張張問人家能不能拒收,周圍的人都笑話她,快遞員為難地表示拒收他會很麻煩。
    沈大夫突然改了方向,往護士站走,陸小涼沒想到他會來,這一刻唯一想做的是把那麽大捧花藏起來,可惜已經來不及。
    沈書辭走到她麵前,手一伸,陸小涼頭皮發麻,聽他說:“借根筆。”
    毫無感情,波瀾不興,真的就隻是來借筆,半點沒在乎花,陸小涼嘴巴動了動,想解釋,可又有什麽好解釋呢?反正他也不在乎。
    於是把字簽了,花兒每個病房分幾支,插礦泉水瓶裏權當美化環境。
    而一德同學眼看他老師拿著筆回來,急哄哄表示:“老師我這兒有筆呢,您怎麽不問我拿?”
    衣袍兜兜拉開好幾根黑色簽字筆,但這沒打動他老師,反而得了個冷冰冰的眼神,一德同學訕訕閉了嘴。
    ***
    一晃,就到了華遷一中的百年校慶,沈書辭和陸小涼都是從這兒畢業的,不過區別在於沈大夫是跳級優秀畢業,而小陸護士當年是她爹高價買進去的擇費生。
    今兒是個大日子,陸小涼也收到了邀請短信,早就排開了班準備去給母校助威,她雖然不像某人能以傑出校友身份在大禮堂發表演講,但身為校友,對母校的祝福不會變。
    天黑壓壓的好像要下雪,陸小涼穿雙毛茸茸粉嘟嘟胖乎乎的雪地靴,兩條小細腿套三條加絨褲襪還是沒粗起來,塞在靴子裏特像牙簽棍,身上穿一件及膝的紅襖,長長的頭發特地打理過垂在肩上,一頂粉紅毛線帽壓在發簾上,帽子上還綴個毛線球,走路一晃一晃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這渾身冒粉色泡泡的孩子樂顛顛下樓,陸樹根追著喊她:“你再戴個圍巾,要凍壞了!”
    一直追到樓下,把圍巾給閨女纏上。
    沈書辭點了火發動引擎,太冷了,得暖暖車再走,見著陸樹根下車來,規規矩矩喊陸爹,看了看一旁的粉紅娃娃,等著她。
    親爹在,陸小涼再怎麽別扭還是得乖乖喊人:“小辭哥。”
    陸樹根一拍腦袋:“哦對,書辭你也去一中吧?我都忘了你也是那兒畢業的。”
    也難怪陸樹根會忘,其實沈書辭隻在一中讀過三年,三年連著跳級,高一的時候提前參加考試,第一年錄取了北大沒去上,第二年去了協和。
    而他在成為傳奇時陸小涼還沒小學畢業。
    沈書辭指了指車,當著陸樹根麵問了聲:“要不要一起去。”
    這話是對陸小涼說的,陸樹根當然覺得好,催著閨女:“跟你小辭哥一塊去,要下雪了,可不能凍感冒。”
    可陸小涼卻拔腿往外衝,一點機會都不給:“我搭地鐵不冷,爸我走了啊,您回去吧。”
    陸樹根笑了下,對沈書辭說:“小丫頭長大知道羞了,你還記得她小時候纏著你的德行嗎?”
    沈書辭點點頭。
    兩家都是雙職工,忙起來都沒時間管孩子,一到寒暑假就犯愁。幸好沈家兒子比陸家閨女大六歲,懂事穩重,兩家又玩得好,陸樹根和範紅英就不客氣地把陸小涼托付給了沈書辭。
    電廠的孩子中午一般都是揣著飯票上食堂解決,陸小京那時候不耐煩帶妹妹,生怕被別人笑,沈少年就不會這樣,牽著陸小涼的小手去食堂吃飯,不讓她挑食,看著她把青菜咽下去,拍拍腦袋。
    吃完了再領回家午睡,午睡起來獎勵一根冰棍,那時候紅豆冰最貴,沈念山在這方麵從來不小氣,批發一冰櫃回家,盡可著兩個孩子吃。沈書辭從小不愛甜食,每年的冰棍就全進了陸小涼肚裏。
    小娃娃,肚皮滾圓圓,吃完了挨著少年撒嬌:“小辭哥哥我還能不能再吃一根?”
    但沈少年是個有原則的少年,搖搖頭:“不能。”
    這對話,年年都不變。
    娃娃也不鬧,乖乖地開始寫作業,她剛上二年級,雖然課程不算難但對她來說卻如天書,沈少年不僅是保姆還要負擔起小老師的職責,每天下午指導娃娃做作業就成了他最頭疼的事。
    百位內的算術題,怎麽教都不會,稍微嚴了點就嘟嘴巴掉金豆豆。
    那一年,全省高溫,電不夠用,整棟樓的職工基本都紮在場子裏搞生產,某個酷熱的午後,沈少年帶著陸小涼在他的房間午睡,知了高聲鳴叫,他被吵得睡不著,可旁邊的娃娃卻翻開肚皮呼呼大睡,小胳膊腿還翹到他身上,小孩子身上熱,那貼著肉的溫度叫他皺皺眉。
    沈少年默默挪了個位置,翻開一頁書,他已在那個七月參加了高考,成績還有幾天才出來,閑著沒事,幹脆提前學學微積分。這時候忽然聽見外頭有動靜,像是門鎖被打開的聲音,沈少年放下課本站起來,沒打開臥室門,貼著門板細細地聽,確實是有人進來了。
    他趕緊搖醒睡的正香的陸小涼,噓一聲壓低了聲音:“不許說話。”
    陸小涼那時還不懂害怕,彎起眉毛無聲地笑,以為哥哥和她鬧著玩。
    回憶到這兒,沈書辭的手機響,是校長辦公室的人打電話和他確認到達時間,陸樹根不敢耽擱,拍拍他手臂:“行吧,那就不管她,書辭你也走吧,別遲到。”
    再扭頭已經看不著小丫頭,沈書辭應了聲好,咬咬牙上車。
    ***
    天色愈加發沉的時候,一中大禮堂裏傑出校友沈書辭的演講開始了。
    在座的有省市教育局的各位領導、校內領導、老師、學生、還有今日回來參觀母校生日的其他校友,偌大個禮堂都快擠不下,後門邊上突然冒出個粉紅色的女孩,小聲說著:“讓讓,借過,哎前頭的大哥你坐下來成嗎?你擋著我了。”
    場麵有點大,但沈書辭仿佛沒覺得有什麽,自如地走上台,首先介紹自己是幾幾級的學生,從學校畢業後的求學過程,目前的工作單位,他說得比較簡單,但台下有不少知道內情的,還有一個是他目前在省協和帶的學生,所以下麵繼續有人科普台上這人在哪些權威期刊發表過哪些論文,在哪年哪個國家的哪個牛逼論壇上得過哪些獎,在哪塊領域攻克過哪些醫學難關,等等。
    陸小涼離得遠,沒聽見這些非人的榮譽,但其實不重要,因為她本來就知道這人有多厲害。
    滿滿一禮堂的人給了她安全感,讓她敢毫不掩飾地充滿崇拜地朝他看去,這個除了在醫院外很少說長句子的男人,正在脫稿演說,他舉手投足都很鎮定,身上充滿了學者的睿智和從容,他很少提到自己的成就,隻說學習帶給他什麽,希望在座的學生好好學習,希望他們能考上如意的大學,有明媚的未來。
    聽他說話,是種享受,至少陸小涼是這麽覺得的。
    她甚至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想著回去也能讓宋姨聽聽。
    沈書辭站在台上早就注意到後門邊上渾身冒粉色泡泡的小丫頭,那毛線帽上的球球還一晃一晃,讓他挪不開眼。
    最後,他在這場演講裏加了點本來沒有的東西,他的目光掃過全場,在那粉色小帽上停留多一倍的時間,語氣淡淡地:“覺得學習煩了,可以練練字,一筆好字在工作上還是挺重要的。”
    藏在後頭的陸小涼仿佛被刺中一刀,隻不過天太冷沒流血,她跺了跺腳,哼了聲,滿不在乎地,故意不聽話地。
    ***
    穿著校服的學生們都沒想到這位比明星還帥智商過人的學長會如此平易近人,紛紛某寶下單字帖,演講雖然結束但他們還是不舍得離開,圍住了沈書辭請教人生的迷茫、學習的難關、還有醫生是不是一個好職業。
    前麵兩個問題沈書辭沒回答,他抬手指了指最後頭想要溜的小姑娘:“陸小涼,你給我站住。”
    被點了名的女孩石化般立住,接受學生們好奇的目光,聽見沈書辭在回答孩子們最後一個問題——
    “醫生不是一個好職業,如果你想擁有一個安逸的人生,就不要選它。”
    學生們被勵誌慣了,從來沒聽見這麽唱反調的言論,一時都傻了,老校長笑著打發孩子們回去,對沈書辭說:“你啊,還是老樣子。”
    陸小涼磨磨蹭蹭挨到沈書辭身邊,也道聲校長好,她中學六年有四年年年拿文藝匯演冠軍,作為打分評委的校長對這看起來很機靈的小丫頭還有印象,喲了聲:“沒想到你倆認識。”
    沈書辭嗯了聲,領著陸小涼與校長道別,出來後兩手插大衣口袋裏,說:“走,陪我去取車。”
    陸小涼沒吭聲,這回是被逮著了,怎麽都不敢再逃跑,低頭跟在後頭走,走著走著抬起頭,看沈書辭穿灰色的大衣,裏頭是一套西裝,白色的襯衫暗藍的領帶,他穿什麽都好看,就是脖子那塊太空了,要是有條圍巾應該會暖和很多。
    兩人一路無話地回家,車停在小樓下熄了火,但車門還是鎖的,陸小涼下不去,不安地扣著手指頭。
    沈書辭難得像今天這樣說那麽多話,嗓子有點啞,問陸小涼:“你是不是怕我?”
    陸小涼搖搖頭。
    “那就是討厭我?”
    陸小涼悶悶地:“我覺得是你討厭我。”
    沈書辭張了張口卻什麽都沒說出來,說實話,他很意外她會這麽想,他是對她嚴厲了些,但那不是討厭。可這該怎麽解釋?沈書辭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陸小涼越想越傷心,眼淚啪嗒掉下來:“如果不是討厭我,為什麽總說傷人的話?為什麽總覺得我不行?你總欺負我……我不是爛泥扶不上牆……”
    沈書辭眼見著透明的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卻愣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他的手橫過操控刮了刮陸小涼沾了淚的眼睫毛,又緩緩垂下,摁在她摳紅了的手指上,車裏剛才開著暖氣,所以陸小涼的手很暖,倒是他的有些冰涼。
    陸小涼的眼淚打在他手背上,眼淚也是滾燙的,讓他喚了聲:“涼涼。”
    他很久沒這麽喊過她了,陸小涼的心一時揪起,更加難過,揮開他的手發脾氣:“你總是這樣,有什麽都不跟我說,你不說我怎麽會知道,你也不給我解釋的機會,一棍子就把我打死了,我連個喘氣的機會都沒有,我有多難受你知道嗎?陸小涼嗚嗚地哭,真是沒遮沒擋沒顧忌了,我哪兒知道你們之間的事啊那時候我還小呢,你就知道跟我生氣,你就知道……”
    後邊沒說下去,上氣不接下氣地哇哇哭,沈書辭眉心皺起個深深的褶,手收回來,摁下了解鎖鍵,陸小涼飛快地推門下去,蹬蹬蹬跑上樓,她的哭聲那麽委屈,一直縈繞在車裏。
    這時候,天上飄下點點白色,下雪了,今天的初雪。
    沈書辭低喃了聲:“冤家。”
    家裏進小偷時他抱著陸小涼藏進衣櫥裏,原本還以為是鬧著玩的小丫頭害怕了,緊緊抱著他的脖子不撒手,大大的眼睛裏都是淚,卻記得他說過的,不能出聲。
    可怎麽藏都沒用,有經驗的小偷一般先找衣櫃暗格,所以櫥櫃門一拉開,就看見了裏頭一個少年和他懷裏的小娃娃。
    在那千鈞一發之際,沈書辭一把將陸小涼扔出去,自己壓在門上抱住小偷不讓他走,他的手被小偷的刀劃破,沒覺得多疼,隻希望陸小涼能聰明點出去喊大人。
    事實證明陸小涼隻在學習上沒腦子,其他方麵都挺機靈,連滾帶爬跑下樓,朝著小賣鋪老板喊救命,哭得慘兮兮,那天也是巧,陸樹根得了個空早回來,正好撞見自家閨女在哭,一問才知道出了什麽事,把小丫頭壓在店裏不讓上去,自個兒拎著把刀進了沈家。
    沈書辭被他陸爹救下時其實心裏不怎麽害怕,倒是陸小涼捧著他的手哇哇大哭,嘴裏喊著哥哥哥哥。
    “哥哥你疼不疼?”
    “涼涼給你呼呼好不好?”
    “哥哥你以後都不能做作業了吧?涼涼好羨慕。”
    “哥哥,爸爸說你是涼涼的救命恩人。”
    “不。”他說,“你爸是我的救命恩人。”
    ——
    南春碎碎念:
    好了,終於寫到轉機,開心~~明天咱們涼涼轉婦產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