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有耕壞的田隻有累死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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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診斷報告出來,陸小涼再沒辦法若無其事回去上班,沈書辭給科室打了電話請假,領著媳婦兒回家。
車開進大院裏,陸小涼坐在車裏磨蹭著不肯下車,路上就哭了,還不敢大聲哭,仿佛犯了什麽不能原諒的大錯,臉撇向一旁,小聲啜泣,偷偷抹著眼淚兒。
沈書辭一路上皺著眉心,不是為了其他,就是心疼,心疼這樣的陸小涼。
這丫頭,肆意不拘地長大,從來都開朗朝氣,哪有這樣的時候……
車停著沒熄火,空調涼絲絲地對著哭得一身汗的人吹,沈書辭也不催,就這麽陪著她,直到陸小涼像是狠下了一番決心,扭頭說:“走吧。”
那上樓的路,真是一步一個腳印,陸小涼品嚐著那苦澀滋味,頭都抬不起來,一推門,先顫悠悠喊了一聲媽,沒人應,以為沒聽見,又大聲喊了一次宋慧欣。沈書辭的手擱在她肩頭,她對他說:“得跟媽把這事說說,我不能騙她。”
沈家幾代單傳就這麽個兒子,倒黴跟她結了婚,估計要斷後。
陸小涼覺著自個兒對不起從小那麽疼她的宋慧欣。
家中無人,陸小涼在客廳站了站,終於腿軟坐下,整個人陷進沙發裏,呆愣愣抱著膝頭蜷縮成一團。
沈書辭站在一旁,深深地歎了口氣。
陸小涼聽見了,眼眶突然一紅,眼淚啪嗒啪嗒就往外掉。
沈書辭提著褲管蹲在她跟前,抽一張紙巾給她擦眼淚,低低道:“趁著媽不在,咱們聊聊成不成?我有話想說。”
隻見防禦性團成一團的陸小涼渾身一顫。
她抬眼直勾勾看著沈書辭,那眼裏有無限的害怕,叫沈書辭又忍不住歎了聲。
他盡量把聲兒放軟,如手心捧著個易碎的水晶,每個動作都萬分小心,每個字都在心裏過了無數遍,說的是發自內心,最最誠實的話語——
“你在我心裏是什麽分量你是真沒數麽?”
“你比孩子重要多了。”
“沒事兒,不慌,媽不會怪你,你這樣她比誰都難受。”
“涼兒,小辭哥在這呢,誰都不能欺負你。”
說完這幾句,他停下來想了想,覺得要說的都說了,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想牽牽她的手。
陸小涼顫悠悠地開了口,嗓子啞得不行:“要是真生不出來怎麽辦?”
沈書辭沒把這個問題放心上,揉揉她的手。
陸小涼自卑地低下頭:“我這個不會下蛋的老母雞要耽誤你了,如果……那什麽……離……離……”
她想說離婚我能接受,可怎麽都沒能說出口,她舍不得,她自私。
這一瞬手被捏得很疼,再抬頭,是沈書辭變得僵硬陰冷的臉,他說:“離什麽?陸小涼你敢說出來我就揍你信不信?”
這兒的揍也不是真揍,就跟小時候那樣,偷懶了、調皮了、不聽話了,意思意思拍兩下屁股蛋懲罰一下。
他們倆心裏都懂,說的人心疼,聽的人更難過。
陸小涼可委屈了,她哭著說:“我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啊,怎麽就輪到我了呢?為什麽是我啊?怎麽就是我了呢?我想不明白!嗚嗚嗚小辭哥我難受……”
沈書辭一把將她摟過來,在她耳邊說話:“咱們病房裏那麽多病人,誰是幹了傷天害理的事才住進去的?不說大人,那些小孩,才幾歲啊就得化療放療的,他們委不委屈?難不難過?涼涼,這世界本來就不公平,但我們不能放棄,你還是先進呢,被人知道這麽沒出息又不是天要塌了還哭鼻子,小蘿卜頭們都要笑話你。”
這話陸小涼聽進去了,胡亂抹了抹眼淚。
可一閉眼,還是掉金豆豆。
沈書辭的手從後頸那兒順著向下到腰眼給陸小涼拍背,說:“田是塊好田,種子也挺好的,你怕什麽?沒有耕壞的田隻有累死的牛,慢慢來,都會有的。”
他這話說得粗鄙,陸小涼在他懷裏哭得渾身冒汗,聞言撒嬌似的捶了這人一下。
沈書辭陷入無限暢想:“沒有也不強求,那些不重要,要是有的話,就你這樣遇事哭鼻子的媽,咱還是生個小子吧。”
陸小涼抬起頭,鼻音重重地問他怎麽改主意了?
沈書辭還是歎氣:“小子皮實。”
陸小涼很認真地喚了聲小辭哥,她說:“其實我什麽都不怕,我什麽苦都能吃,我就是怕你失望,怕媽失望,怕你們嫌棄我,我受不了那個。”
沈書辭淡淡一哂:“傻瓜。”
***
其實事情遠沒到絕望的時候,正如陸小涼說的,她最怕的,是叫家裏人失望。
在宋慧欣和範紅英相邀買菜回來前,陸小涼安安靜靜窩在沈書辭懷裏想事兒,沈書辭也不打擾她,就玩兒她的手,時不時親親她臉頰,陸小涼跟從水裏撈出來似的一身熱汗,他不嫌棄,還覺得香,說真的,這丫頭隻要不哭不鬧這麽乖乖窩他身上,給他幾個兒子都不換。
閨女?
……
閨女也不換。
等樓道間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等範紅英亮著嗓門和宋慧欣商量晚上給小兩口煲什麽湯,等小胖聞見了味兒還沒進屋就汪汪叫時,陸小涼站起來開了門。
她請兩位媽媽坐下,先不忙做飯,她有話要說。
小小的閨女,從出生起就眼珠子似的看著長大,範紅英和宋慧欣對這門婚事都很滿意,心裏都妥帖,可突然見小丫頭哭紅了眼,一頭亂發,頓時心疼壞了,範紅英還含蓄點,宋慧欣直接拿眼瞪兒子,那意思是:你把涼涼怎麽了?
沈書辭無奈攤手,而後寵溺地看向自己媳婦,被冤枉了也沒多一個字。
範紅英作為在舞蹈隊挺直了腰杆的丈母娘,對沈書辭這女婿可以說是一萬個滿意,趕緊拉拉宋慧欣,小兩口床頭吵架床尾和,他們老人少插手。
接著,陸小涼把去醫院檢查的事說了,一番說辭完整具體,顯然是剛才窩某人懷裏組織的語言,就是途中偶爾尾調發顫,讓人憐惜。
兩位媽媽聽完沉默,範紅英心裏急,可她這會兒不好說什麽,主要看宋慧欣。宋慧欣則朝罰站似的陸小涼招手:“你過來。”
小丫頭過去,她拉著她的手,那小手冰涼冰涼,冒著冷汗,不知是有多害怕。
宋慧欣看著兒子,沈書辭稍微簡練地總結了一下:“就是自然受孕難了點,但也不是不可能,事在人為,現在的醫學手段很先進。”
他的一句話讓兩位媽媽頓時心落地,因為知道,這小子從來都穩。
而且觀他麵相,也沒半點兒陸小涼那丫頭要死要活的樣兒。
妥了。
範紅英拍拍屁股站起來:“那晚上的湯停了,具體聽大夫安排。”
宋慧欣也站起來,牽著陸小涼去浴室,親手絞一塊帕子給她擦臉。
那臉小花貓似的,擦幹淨了才漂亮。
***
陸小涼沒想到自己忐忑又不安的等待會等來兩位長輩這種反應,一下子懵了,乖乖擦臉乖乖吃飯,晚上躺進被子裏了才想明白,一翻身滾進早就等著她這動作的沈書辭懷裏,乖巧巧說一句:“大家都好疼我哦。”
沈書辭像抱著個寶貝般晃了晃,淡笑。
長輩們不施壓,淡淡然然接受現實,半點壓力沒給,這是對陸小涼身為一家之中兒媳婦這個身份最好的寵愛。哪個老人不想兒孫繞膝,濟濟一堂?就算宋慧欣張口說不想陸小涼也不會相信,他們似乎全然相信著沈書辭的話,也做好了盡全力配合治療的準備。
晚上陸樹根回家,範紅英把事情說了,老陸同誌久久後歎了一聲:“嫂子是個了不起的人。”
範紅英點點頭:“咱閨女是個有福氣的。”
陸樹根嘴唇動了動,還是說出來:“也不算有福氣,有福氣哪會遭這個罪。”
範紅英倒是不這麽想:“哪能好事都讓她占了啊?知足吧。”
後來陸樹根想想,也是,哪能都是好事沒有壞事呢?那樣的話還真過不安穩,怕有一天出大事。這回這事,聽著不算太壞,總歸還有希望,有希望就成,日子就還有盼頭。
長輩們的心態都好,宋慧欣甚至在沒人的時候給沈念山的牌位燒了柱香,說了這個事,特地交代:“咱要是沒福氣有孫輩就算啦,你可不能夢裏跑去怪涼涼,她也不想的,女人啊,孩子和丈夫最最重要,我那年沒了你,知道是什麽感受,後來的日子不好過,我希望有小辭在,涼涼的日子能比我好點兒。”
那牌位上沈念山的照片還是幾十年前的模樣,英俊的麵龐對著鏡頭笑,笑裏帶了點意思,是在說:我哪兒能怪涼涼,你冤枉我啦。
宋慧欣對著照片看了很久,驀地笑著搖頭:“是我糊塗了,以前你最疼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