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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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街道和建築物染上了一層黛青色。入夜,隨著雨絲越來越密,一股莫名的寒意席卷了九淵市。
正是五月中旬,往年的氣溫早已超過了二十五度,此時的細雨竟變作了一場冰雨,冰粒打在樹葉、屋頂發出撲簌簌的聲音。
冰雨中的街道變得寂靜,偶爾有行人邁著匆匆的腳步遠去。
路燈佇立在寂寥長街,通體被薄薄的水霧籠罩,燈罩上方的朦朧光環透出冰晶般的暈色,地上一片淩亂碎影。
小街對麵的陳記海鮮大排檔仍然亮著燈,裏麵的座位空著,窗玻璃映著一片黛青色水霧。服務員倚靠著櫃台,一邊玩手機一邊跺著腳,想讓自己暖和一些。她很後悔穿著牛仔短褲,黑絲襪緊裹在短粗的腿上,沁骨的涼意讓她直打寒戰。
櫃台對麵的電視機嗡嗡響著,氣象台的專家在解釋為什麽昨天還是潮濕悶熱的天氣,今天就能凍死狗:“……偶爾的天氣異常在曆史上並不罕見,大家可以把今天的寒流,看作是對一個月前的熱浪進行的矯正,咱們九淵市三麵環海,氣流變化極複雜……”
服務員抬臉掃了一眼電視,撇撇嘴,視線飄向窗外。真想趕快下班,回家鑽進被窩,可是老板說這麽冷的天,總有客人進來喝一碗熱騰騰的海鮮魚丸湯。
鬼才來喝!
服務員忽然皺一皺眉頭,目光透過窗玻璃上的霜花,隱約看到小街對麵有個人影,靜靜站在路燈下,光芒在他周身造出一種霧化之象。
那人打著一把傘,緩步走來。
渾身透出沉靜的氣息。
冰雨打在傘上,晶瑩跳躍的光影在路燈映襯下猶如神秘的舞蹈。
在一片交織著雨絲與冰晶的網狀水霧中,那人走到門前,衣襟微微翻動。
他穿著一件紫色對襟長衣。
合了傘,推開店門,帶入一股冷風。櫃台上方的一串風鈴發出詭異的叮叮聲。
叮叮鐺鐺……鐺啷鐺啷……
冷風盤旋而過,從服務員的發梢掠去,吹拂著牆上的招貼畫,破了一個角的菜肴廣告發出撲啦啦的聲音,如垂死的蝴蝶。
服務員傻呆呆看著這位客人:“來一碗……熱乎乎的海鮮魚丸湯吧?”
客人微闔雙目,瞳仁顯得幽暗深邃,隻是輕輕瞥了服務員一眼,如同那股冷風一般迅即掠過,然後緩步走進店內。
他似乎在尋找什麽……
沿著空落落的桌椅走過,不時俯身注目片刻,或者蹲下來,在桌腳凝望片刻。
然後他坐在角落的桌子前,把傘靠在椅子旁,低頭審視眼前的醬料瓶和菜譜。
服務員走近幾步,卻轉過身子,迫不及待拿起手機自拍起來。她把客人框在鏡頭內,忙不迭按了鍵。輕微的哢嚓聲,客人立刻抬起臉,眼神銳利卻又空茫。
服務員正準備把照片上傳朋友圈,剛敲下一行字:加班也有福利,今晚唯一的顧客,你們沒見過的款型,帥瞎我的……
她的手機被奪走了。
客人掃了一眼手機屏,目光投向服務員。
服務員瞬間感覺到一種極具壓迫的力量,讓她喘不上氣,不由得退了兩步。
這時她注意到,客人的另一隻手上正在把玩一盒火柴。
“打開。”客人嗓音平淡,一塵不驚。
服務員費了一會兒腦子,終於領悟到客人是要看照片。她戰戰兢兢拿過手機,打開相冊,給客人展示起來。
所有照片都是服務員的大頭。
各種大頭和大臉撐滿了屏幕,各種表情衝擊著人的心靈。
麵對著過度修飾、美白的照片,客人似乎受到了震撼,神色卻依舊沉靜如初。
忽然,客人注目在一張照片上,顯示日期是三天前。
那同樣是服務員的自拍照,背景是店內的桌椅,有一名客人勉強進入相框內,是一個孤零零的年輕人,露出半張臉。
客人直接把手機裝進自己口袋,往門外走去。
服務員終於反應過來:“哎——我被搶了……”
客人已經出了門,打傘走入街道。他進入了壕江區,繼續往南走。雖然天氣反常,但晚上十點多鍾,中心城區的人流量依然很大,廣告燈箱與商場的霓虹燈交相輝映,街上的車流奔湧不息。
客人顯然對這一切感到迷惑,但腳步未停,逆流穿行在人群中。
冰雨還在下著。明亮銳利的雨絲,使得這座南方城市展現出從未有過的詭異。
客人徑直穿過城區,往前的路愈發清冷。
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沉沉的夜幕中。
淩晨三點鍾,郊外的雨更大了,隨著氣溫漸漸回升,空中的冰晶已經融化,茫茫曠野沉浸在雨水的喧囂中,夾雜著不遠處的海浪拍擊礁石的嘩嘩聲。
一道閃電劃過天穹,瞬間照亮了沙灘上的一條破木船。
傾斜的船體橫在灘頭,不知經曆了多少年風吹日曬,船身的油漆早已剝落,船體約有四輛公交車的長度,上麵支著條狀的遮雨篷,一道桅杆直指天宇。
銀灰色的雨柱從空中傾瀉而下。烏雲籠罩下的老船,在風雨中寂然不動。
遠處,距離海灘約三百米之外,有六道黑影拉長線奔跑著。
六個黑影以扇形隊列迅速集聚,向著老船飛奔而來。
他們奔跑時裹挾著雨浪,濺起的水花與朦朧的光霧交疊,在身後拖出六道灰褐色的光暈,顯示速度之快。
林嫻處在隊列中位,身旁依然有葉彩蘭護衛。鄭銳和柴興斷後,手執羊骨棒,形成雙尾。隊列中的先鋒是姚秀淩,彎腰飛奔的體態如凶猛的蠍子。緊跟著的是張白橋。
六惡徒奔至老船下,倏地止住身形,抬頭望向船頭——那裏站著打傘的客人。
赫蕭的剪影一動不動,靜靜望著城市方向。雨中的長街仍然車來車往,燈光在雨幕中折射出璀璨迷離的景致。
六惡徒忽然單膝跪地,一起仰起頭顱,呼喚道:“赫管家!”
赫蕭的眼神變得愈加空漠,但在空漠中卻透出一絲冷厲的光芒,仿佛從幽深黑暗的淵麵劃過的死亡流星。
“三天內找到聶深和繆璃的蹤跡,過了期限,我會代替尊主懲罰你們。”赫蕭的語調波瀾不驚,卻字字如刃,穿透了六惡徒的耳膜,在心底掀起轟鳴。
“是,決不負尊主使命!”惡徒們齊聲應道。
三天內找到聶深和繆璃,七天內把他們抓回符珠哩身邊。
作為尊主的兒子,聶深必須和繆璃孕育新一代,以便尊主能從孫兒的基因中,獲得無與倫比的生命能量。尊主為此經曆了兩千年的隱忍,四百年的尋覓,八十一年的計劃,五十四年的等待……卻在最後的二十七年迎來一場爆炸的結果。
聶深以為一場爆炸就能打敗尊主、改變命運?
一個月前,發生在時空縫隙的大爆炸隻不過摧毀了繆宅,那被撕裂、掀起、衝上天穹的,隻不過是一堆裝置。尊主符珠哩用一個金屬蜂巢保護了自己,卷土重來。
雨還在下著。六惡徒迅速散去,身影隱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赫蕭轉身走向遮雨篷,頎長的身姿無比挺拔。他的步履沉靜緩慢,每走一步似乎都帶著深重的意念。他的胸膛隱隱作痛,那是水氣浸透舊傷的緣故。在繆宅的地下淵洞,他被符珠哩的鐵鏈貫穿,鮮血從胸口噴湧而出的感覺至今仍能體會到。當時的過程十分短暫,他立即被鐵鏈提起,整個人收回了淵洞。
之後符珠哩修複了他的傷口。符珠哩的每一步都是精密算計的——鐵鏈貫穿胸口時避開了心髒,符珠哩需要赫蕭存在。因為他仍然需要這個管家,代替他,去向兒子聶深催婚。
不過首先,符珠哩要把赫蕭變成“自己人”。依然是深度休眠,然後重新激活腦幹神經團,使神經係統恢複活力,進行意念控製。
以智能化力量與赫蕭的腦電生物節律產生共振,從而激發潛能。這會消耗符珠哩更多能量,但符珠哩不得不這樣做。
新的戰場已經不再是那個封閉的時空縫隙,而是生活著六百萬人的九淵城。這裏不僅有誅鮫士,還有更多神秘莫測的暗麵勢力,隱伏在錯綜複雜的街巷樓群中、混居在人群深處。
即使同族的黑鮫人,符珠哩也不能信任。他鱗片受損,能量受到了限製,雖是擁有無上地位的彩虹王子,並且九淵城是他親手建造,但一個潛居在黑暗中的王,僅憑一個名號,很難保證子民的忠誠。
符珠哩能做的,隻有牢牢控製住身邊的惡徒,並推出一個強大執行者,代替他麵對九淵城的重重危險,為他完成計劃。
而在極短的時間內,認命一名執事,符珠哩別無選擇,隻有這個囚禁了八十一年的年輕管家——曾經用人類的力量試圖反抗,最終遭受了符珠哩的淩遲之刑,並被鐵鏈貫穿胸口。
赫蕭已受到了足夠懲罰。更重要的是,符珠哩了解這個人。
赫蕭其實是一個極單純的男子,就連他那唯一的弱點,也是澄澈透明的。
於是赫蕭成為“首座”。在赫蕭麵前,領牲賢者也必俯首。
此刻,在這個風雨肆虐的黎明,赫蕭靜靜坐在遮雨篷下。腦海中時而空白,時而充滿了嘈雜。所有的聲音都來自符珠哩的意念。尊主控製了他。
然而在這一切聲音的背後,仿佛在沉重壓迫的烏雲間隙,在一抹無法透出的光亮邊緣,隱隱約約,似乎有一縷清唱聲輕飄天際:
“你看一輪皓月掛天心,照遍庭外寂寂園林。明月呀,若是曉人意,定羨你我恩愛深……”
腔調輕轉、飄忽:“……恩恩愛愛,踏穿鐵鞋無處尋……”
“……你我變作雙宿雙飛比翼鳥,振翅翱翔在碧霄。飛過青山共綠水,自由自在樂逍遙……”
幽怨低徊的清唱聲若有若無,在隆隆的雷聲中忽遠,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