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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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  詐死
    葛榮是在前往攻打滄州的路上聽到了魏帝暴斃的消息。他當即大喜過望,認為這是上天賜予的大好機會,顧不得全軍休整加緊趕路,打算一鼓作氣攻下滄州。漁陽王宇文洛生因前些時候剛染上了風寒身子還未康複,被特許延後幾日再行上路。
    帳子被撩開一角,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年端著水盆踏著陽光走了進來。在陽光的照射下,他整個人都仿佛被籠在一層朦朧的光暈之中,原就淺淡的發色隱約帶了點琥珀色調。
    宇文洛生不禁心生感慨,當年扯著衣袖跟在他身後的孩童,眨眼間已經變成強悍勇猛的戰士了。
    看著少年放下水盆嫻熟地絞了巾子幫自己洗臉,他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忍不住道,“阿獺,這次阿兄拖累你了。”
    阿獺冷眼一瞥,手上卻是輕柔了幾分,沒好氣道,“知道拖累我下次就別逞強少穿衣了。”
    宇文洛生揚了揚眉,幸虧他早習慣了弟弟這麵冷心軟的性子,不然非得被他嗆死不可。
    “真想不到魏帝會在這時暴斃。那胡氏立了三歲小兒為帝,實在是自取滅亡。”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考考弟弟,於是問道,“阿獺,你說接下來葛將軍會如何做?”
    阿獺再將巾子絞幹,薄得近乎無情的唇微啟,“攻下滄州後,如果我是葛榮,下一個目標就是鄴城,一旦得到鄴城,就在整個河北立穩根基,”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接著,就能渡過黃河,直取洛陽。”
    宇文洛生忍不住撫掌而笑,“阿獺聰慧!”
    少年的麵上微微一紅,剛要開口又聽得兄長說道,“隻不過,這過程未必會這麽順利。且不說南朝蕭梁虎視眈眈,最大的變數就是契胡的爾朱榮。”他頓了頓,“不知為何我總有種直覺,在不久的將來我們終會和爾朱榮一戰。”
    阿獺冷哼一聲,有殺氣迅速在眼底一閃而過。
    “阿兄未免太看得起那蠻族酋長了。”
    宇文洛生含笑不語,眼中卻閃過了一抹深思。
    差不多的時候,司馬子如也趕至洛陽郊外的樹林附近,搜尋著英娥他們可能留下的痕跡。經過幾天日夜兼程的趕路,這位平日裏風神俊秀的年輕公子看起來麵色頗為憔悴,眼底還有淺淺青痕。
    “大人,我們為何在此處尋找?”身邊的士兵不解地相問。
    司馬子如淡淡道,“他們從宮中逃出來,後有追殺,很有可能受了傷。這片樹林是離開洛陽的必經之路,或許留下了些許蛛絲馬跡也說不定。”
    就在這時,有人在不遠處喊道,“大人,您快來這邊看看!”
    司馬子如循聲快步走了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棵中間被劈空了的大樹。他探頭進去,隻看到了一大片暗紅色的血漬。他用指尖沾了點血漬輕輕一拈,臉色微沉。
    “大人,這血漬時間好像並不太長。”旁邊士兵善意提醒道。
    司馬子如低低唔了一聲繼續保持沉默。見他臉色不太好,另一位士兵又趕緊說道,“這也未必是人血,說不定是什麽野獸的呢!”
    他的話音剛落,就見司馬子如目光一閃,迅速從角落裏撿起了一絲被勾破的沾著血跡的布條,藍色朱雀錦上是由蓮花,半身佛像和天王字樣組成的天王化生紋。司馬子如心頭猛的一跳,他清楚地記得,英娥進宮前,北鄉公主曾給她趕製了不少新衣。因洛陽信佛者眾,公主特地為英娥選了這個紋樣,穿在她身上是再美麗不過。
    這血……難道是……
    他不敢再繼續想下去,隻覺得一下子透不過氣來,胸口更是劇烈疼痛起來,仿佛無數尖刺同時猛紮進了心髒,瞬間鮮血淋漓。
    “大人,長樂王他們是不是凶多吉少了?”身旁士兵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
    司馬子如回過頭,麵無表情地看著那人,目光深邃如井,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力。那人從未見過這樣的司馬大人,嚇得脖子一縮,再也不敢多言。
    “如果真的受了這麽重的傷,應該不會離開太遠。”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保持著應有的冷靜分析著,“我記得西邊有不少王公貴族狩獵時居住的偏院吧?先往那個方向搜搜看。”
    關心則亂。或許隻是他多慮了。或許受傷的人並不是她……或許她和他早已經遠遠地離開洛陽了……
    在沉悶的氣氛下,眾人默默策馬疾行,誰也不敢開口說話。隨著離西邊越來越近,空氣裏漸漸彌漫起一股奇怪的焦味。因著味道越來越重,司馬子如目光一凜,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一甩鞭子朝那個方向疾馳而去,其餘人也急急忙滿地追了上去。
    當看到眼前那座燒得隻剩殘垣斷壁的宅子時,眾人都大吃一驚。為首那士兵不敢相信地開口道,“我曾和阿兄來過洛陽,如果沒記錯,這裏是汝陽縣公的宅子,怎麽會被燒成這樣?”
    司馬子如一言不發地翻身下了馬,急急走到門前卻又停下了腳步,那腳是怎麽也邁不進去了。
    這一刻,他竟然感到有些莫名的害怕,害怕起即將看到的場景。雖然告訴自己不會有這麽湊巧,可那種深深的不安和發自內心的哀傷卻是揮之不去。
    “你們先進去搜尋一下,再來稟告於我。”
    不多時,他就見進去的士兵又神情慌張地跑了出來,“大人,屋子裏有幾具焦屍!看不出是什麽人!”
    司馬子如的心陡然一涼,抬腳就進,卻忘了尚未燒毀的門檻,身子頓時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他也顧不得身上擦傷,又連忙站起身來大步朝屋子裏走去。
    被燒得一片狼藉的屋子裏放著幾具焦屍。司馬子如眼尖,一眼就看到其中一具焦屍身上還有半縷未完全燒盡的衣料,正是和之前一模一樣的藍色天王化生紋朱雀錦。他跌跌撞撞地衝到屍體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雙目怔怔地看著那殘餘的花紋,忽然捂住胸口噴出了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