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宇文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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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爾朱英娥跟著爾朱兆到了關押宇文黑獺的地方,卻被告知宇文黑獺得知兄長的死訊後,主動求見爾朱榮,此時應正在主帳之內。
    在前往主帳的路上,爾朱兆饒有興味地感歎道,“沒想到這廝還頗有幾分膽識,倒是合了叔父的喜好,這次他能逃過一劫也說不定!”
    英娥心下微鬆,她也深知父親極為愛才,若是宇文黑獺真有這份膽氣,確實會讓父親高看一眼,手下留情。
    爾朱兆又轉了轉眼珠,“唉呀他該不是去求饒吧!叔父可是最討厭貪生怕死之人了!”
    英娥的腦海裏浮現出那雙灰色的眼睛,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他不是那種輕易求饒的人,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爾朱兆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眉宇間興味更濃,不禁加快了腳步。
    兩人剛到了主帳外,就聽得裏麵傳來一個沉穩冷然的聲音,“末將宇文黑獺,願意追隨大將軍,萬死不辭。”
    爾朱榮的聲音也隨之響起,“你和阿鬥泥是生死相交的兄弟,就暫時歸在他的帳下吧。”
    賀拔嶽如釋重負地叩謝起來,“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接著厚厚的簾帳被掀開,爾朱榮大步走了出來,看到英娥和爾朱兆卻什麽也沒說,徑直離去。
    爾朱兆趕緊拉著英娥走了進去,隻見宇文黑獺和賀拔嶽還跪在地上,賀拔嶽的額頭青紫紅腫還流著血,顯見是剛才磕頭求情所致。宇文黑獺則是低著頭,垂落在身體兩側的雙手骨節有一瞬的泛白,卻又很快恢複了原樣。
    站在一旁的高歡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目光微微閃動。
    似乎察覺到英娥的目光,宇文黑獺驀的抬頭,正好撞入了她的視線之中。他灰色的眼眸中湧動著令人無法分辨的情緒,就像是沉在海底的遺骸,在無盡的陰暗與暗潮中,隱藏起周身累累的傷痕。
    見兩人進來,賀拔嶽拉起了宇文黑獺,麵色不好地朝他們打了個招呼後就匆匆離開。
    爾朱兆眼神晶亮地盯住了高歡,“賀六渾,那小子剛才說了什麽,叔父就這麽饒過他了?他沒求饒吧?”
    高歡並沒回答,而是蹙著眉看了英娥一眼,“這麽晚不好好休息,跑來這裏看熱鬧?
    英娥一時語塞,連忙拽了拽爾朱兆的衣袖。
    爾朱兆沒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再次催促道,“賀六渾你就快說吧,他到底有沒有求饒?”
    高歡掃了他一眼,“他非但沒求饒,反而一開口就為自己兄長喊冤。”
    英娥瞪大了眼睛,“為何?他不怕激怒我爹嗎?”
    高歡見她的模樣有趣,神色不由軟了幾分,“將軍用有異心這個借口殺了宇文洛生,因此宇文黑獺適才借著為兄長喊冤表明了宇文氏族的忠心,他口舌著實了得,竟是令將軍心生愧疚之意,就此饒過了宇文一族。”
    爾朱兆神色明顯輕鬆下來,“原來不過是口舌犀利而已,看來留他一條小命也成不了大患。”
    高歡沒說什麽,但一閃而過的神色顯然並不認可爾朱兆的看法。
    一個人,在相依為命的親人被殺後在最快時間內冷靜下來,主動出擊向仇人謀取一份生機,這份謀略心性豈是普通人所有。
    宇文黑獺,絕非池中物。
    “咦?這是什麽?”爾朱兆突然指著地上一個亮閃閃的東西說道。
    英娥定睛一看,原來是塊鑲了金紋的青玉鴞形佩。
    “之前宇文黑獺下跪磕頭時我好像見過。”高歡隨口應道。
    英娥一聽,迅速撿起了那塊青玉鴞形佩,“正好我也沒事,我去還給他。”
    說完不等兩人開口,就轉身跑出了帳外。
    剩下的兩人麵麵相覷,同時露出了一抹無可奈何的神色。
    今夜幾乎見不到月光,唯有幾顆星子還在掙紮著釋放著光明。
    宇文黑獺目送著賀拔嶽離開,久久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因著適才投誠的關係,他已經無需被繼續關押,暫時恢複了自由。
    抬頭望向天空,那深沉的黑仿佛是無數淚漬重疊後的顏色。他緩緩閉上眼,眼中卻幹涸的沒有一滴淚水,佛曰大悲無淚,他此刻才真正明白這句偈語的意義。
    得知兄長被莫須有的罪名殺害那一瞬時,他的心幾乎碎裂成冰,唯一的念頭就是給兄長報仇。要不是獨孤如願死死抱住他,恐怕他已經……
    想起兄長之前說得那些話,他更是心痛如絞,原來兄長早就預見了自己的命運……為了兄長的遺願,為了宇文家族,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開始紊亂的心緒,手習慣性地向脖頸間摸去,卻是一空。他怔了怔,隨即露出了一抹苦笑,難道連這麽一點念想都留不住了嗎?
    就在這時,一個女子的聲音忽然從他身後傳來,“你是在找這個嗎?”
    宇文黑獺回轉頭,樹下的身影有些模糊,但他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來人。下一秒,他的目光就被對方手心裏發著光的東西吸引住。
    “這是你掉的吧?”她抬起頭,目光明亮溫暖,將手伸到了他的眼前。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終是伸手拿起了那塊青玉鴞形佩。
    他的一頭黑發有些淩亂,蒼白冰冷的絕麗臉龐掩映在墨黑錦緞般的長發下,雪膚烏發的所造成的強烈對比衝擊著她的眼睛,令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或許,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她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澀,“在這個亂世中,我們每個人的命運都不由自己決定。你的,我的,你兄長的,甚至我阿爹的。”
    他的眼底似乎有一絲波動。
    “這是我十六歲生辰,阿兄親手為我所刻。他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講述著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謝謝你幫我尋回來。”
    他轉身就往帳內走去。
    “宇文黑獺……”她的心裏有些發堵。
    他停住腳步,似是猜測到了她未盡的含意,沉默了一瞬才低低開口道,“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我宇文泰既然臣服於將軍,自不會再生妄心。”
    英娥一愣,原來他的漢名用了泰字,鮮卑羯胡多有漢名,師父高歡亦是用鮮卑名賀六渾之賀之意,取漢名歡。
    “上次救命之恩還未答謝,若有機會我一定相報。”英娥一字一句道。
    宇文泰腳步稍稍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向前走去,很快就隱入了帳內。
    英娥輕歎了一口氣,也轉身離開。
    因著司馬子如的傷勢,爾朱榮的整支騎兵回程都放慢了速度,英娥則在第二天一早就馬不停蹄往回趕,希望能在爾朱榮凱旋前回到永寧寺,然後順順利利返宮,就好像什麽也不曾發生過。
    當英娥好不容易趕到永寧寺時,眼前的情形令她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不但之前安排的人都沒了蹤影,連心腹阿素等人也被皇上帶回了皇宮。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情居然因為皇上的心血來潮而被揭穿,讓她根本始料未及。
    雖說她和皇上是沒有夫妻之實的同伴關係,但畢竟是她先欺瞞了他,為今之計,也隻能先回宮請求原諒了。
    洛陽,禦花園。
    秋風漸濃,茂密的龍柏樹依然青翠,樹下的菊花一叢叢盛開,輕展凝黃長蕊,亭亭傲然躍立枝頭。
    年輕的皇帝正和新晉中書舍人溫子升相談甚歡,這位溫子升才華過人,更被譽為北地三傑之一,已然成為了新帝的又一大助力。
    “此次大將軍凱旋,陛下可否準備出城親迎?”
    元子攸微眯了一下眼睛,“朕不但要出城親迎,還準備用遠超周禮的乾象輦、大樓輦車、象輦和小樓輦等儀杖相迎。”
    溫子升微微一笑,“陛下英明。此次迎接爾朱大將軍的儀仗如此尊崇,相信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元子攸正要說什麽,忽見內侍匆匆而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他的眼睛明顯一亮,隨即臉色微變,讓溫子升退下後就匆匆往皇後的宣光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