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半路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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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陽,潁川王府。
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酒味,潁川王爾朱兆斜著身子倚靠在織錦軟緞上,手持著倒滿酒的酒觴,一腿略略彎曲著,一腿卻頗為不羈地擱在紫檀案幾上。與洛陽的世家貴族公子不同,爾朱兆就像是草原上的鷹準,無論是棱角分明的俊顏,線條分明的唇,或是高大健朗的體魄,無不充滿了男性的銳利與強悍。可此時,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地注視著不斷跳躍的燭火中,眉宇間透著顯而易見的憂傷和擔心。
“英娥他們走了有幾天了?”他忽然開口問道。
在一旁隨伺的心腹內侍小心翼翼道,“回王爺,好像是走了有十多天了。”
爾朱兆蹙著雙眉,腦海裏浮現出那日英娥臨走前喚他王爺時冷淡的態度,整顆心又不由糾結在了一起,又酸又痛。
“她叫我王爺,英娥她叫我王爺,她竟然不再叫我阿兆哥哥了……”他喃喃重複著,一腳將擱腿的紫檀案幾踢出去老遠。
內侍看著這樣的爾朱兆,心裏不免也有些唏噓,天不怕地不怕的潁川王殺人滅門毫不眨眼,對著自己的妹妹偏偏無計可施。那晚明明是皇後送了毒藥讓元子攸自盡而亡,王爺知道後不但沒有半句怪責,反而對外宣稱是自己將元子攸勒死,就怕皇後擔上弑君弑夫的罪名。
“王爺既然不舍得皇後,又為何同意她離開呢?”內侍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道。
爾朱兆握緊了手中的酒觴,沉默了半晌,“英娥她還在怪我,不如就讓她隨賀六渾和遵業一起離開,或許等過些時候,她漸漸淡忘了這件事,就會原諒我了。”
“王爺,再怎麽說您也是她的兄長,這血緣親情又哪能斷的了。想必等皇後想明白了,很快就會和王爺和好如初了。”內侍低聲勸道。
爾朱兆素來是情緒化的人,來得快去得快,被內侍一勸覺得很是在理,精神頓時為之一振,哈哈笑了起來,“沒錯!老子和英娥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妹,咱們之間的情誼又豈是尋常人能比的!”
內侍略鬆了一口氣,“王爺,夜色不早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爾朱兆正欲點頭,隻聽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王爺,慕容大人前來求見!”聽到這個名字,爾朱兆頓時酒醒了幾分,喜道,“是紹宗回來了,快讓他進來!”
他的話音剛落,一位身材修長挺拔的男子就推開房門大步走了進來。但見他膚色白皙如玉,麵容俊秀似畫,果然不負慕容家滿門美人的血統。隻是這位美人微沉著臉,似乎心情極為不悅。
“紹宗……”
“王爺,賀六渾此人放不得!”他一開口就打斷了爾朱兆的話。
爾朱兆臉上的笑容微微滯了一下。
“王爺,如今四方紛擾,人心各異,賀六渾他素有雄才野心,若讓他去了六鎮,隻怕是放虎歸山,再難以駕馭!”
爾朱兆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用肯定的語氣道,“我和賀六渾已經結拜為兄弟,他是不會背叛我的。”
慕容紹宗氣得臉都變了色,簡直想將爾朱兆的腦袋用力晃一晃,“王爺,在權力麵前,親兄弟都自相殘殺,更何況是結拜兄弟!”
爾朱兆有些不耐煩道,“賀六渾不是那樣的人,是紹宗你多慮了。”
“王爺!”慕容紹宗也惱了,上前一步,“您可記得大將軍生前曾說過什麽!他說過您最多隻能領三千軍,以後能代替他的,唯有賀六渾一人!”
這話顯然戳到了爾朱兆的死穴,他怔了怔,臉色果然也繃了起來,不免猶疑道,“那現在應該怎麽辦?”
“當然是王爺您親自帶兵將賀六渾追回來!”慕容紹宗毫不猶豫地說道。
爾朱兆苦惱地撓了撓頭,“可是他們已經離開好些天了,而且這好端端的老子也沒借口讓他們回來啊!要不然在別人眼裏,老子不是成了出爾反爾的小人了!”
慕容紹宗背對著他,觀望著牆上的輿圖,幽幽道,按路程算,再過十來天,他們就能到太行山附近了。正好,我有些朋友在那裏行商。”
爾朱兆一臉疑惑,不明所以。
慕容紹宗忽而一笑,“既然王爺需要一個借口,那麽,我們就製造一個讓賀六渾無法辯駁的借口好了。”
爾朱兆霍然抬頭,卻見對方細長優美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高歡一行越過太行山到達漳河邊時,已是二十多天以後。
夕陽落在胡樹林的盡頭,玫瑰色的餘暉染上葉梢,為這蕭瑟的傍晚平添了幾分暖意。不遠處,已經解凍的漳河靜靜流淌,還有一些沒有完全融化的冰塊隨流飄遠,恍如水晶折射出淺金色的光。
一身黑衣的英娥在河邊策馬而立,沉默地注視著那流動的江水,眼中隱隱浮現出和她年紀不符的迷離愴然。
“我們現在離洛陽已經越來越遠了。”司馬子如策馬行至她身旁,“過了這漳河很快就能到六鎮了。”
英娥低低應了一聲,卻沒再說話。
司馬子如側臉看了她一眼,“英娥,你可知關於這漳河的傳說?”
英娥不禁有些好奇,“什麽傳說?”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這裏本來隻是個小水潭,結果有個女子受了委屈,就坐在潭前不停哭,哭得這潭水蹭蹭往上漲,越漲越多,到最後居然就成了一條河,人們就將它稱為漲河,因為音同,所以也被叫做漳河。”
“你是說,這條河是一個女人哭出來的?”英娥瞪大了眼睛,“你蒙誰呢!”
“當然了,不然為何有淚流成河這個詞呢?”他的嘴角有促狹笑意一閃而過。“世間萬物,無奇不有。你不知道沒見過並不代表這奇跡不存在。
“這怎麽可能……”英娥見他一臉振振有詞的模樣,下意識少了幾分底氣,小聲道,“難道不是你胡扯嗎?”
他笑吟吟地看著她,“沒錯,就是胡扯。不過,好像有人就快信了。”
英娥沉默了幾秒,隨即就揮手一鞭子甩了過去。司馬子如嫻熟無比地側身躲過,笑而不語。
“遵業,你又在捉弄英娥了。”不遠處的高歡回過頭來,看著英娥的眼中隱有笑意。
“師父,遵業欺負我,幫我!”英娥急忙尋求援軍。
“好,到時就罰他把你的坐騎好好洗刷一遍。”
“好主意,我得讓我的馬在泥坑裏先打幾個滾!”
三人說笑了一陣後,英娥的情緒明顯好了許多。
“這一路過來倒是順利的很。”高歡的目光落在了隊伍的最後,“還多了三百多匹好馬,也算是意外收獲。”
司馬子如點了點頭,“隻是在太行山,那賣馬人將馬匹以如此低價賤賣給我們,總覺得有些蹊蹺。”
“你呀,就是因為想得太多,所以才老的快!”英娥不失時機地報複了一把。
司馬子如微微一笑,倒是高歡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雖然自己正處於一個男人最具有魅力的年紀,但和英娥相比……他壓住了心頭的煩躁,立刻轉移了話題,“遵業,你看我們是不是讓大家在此休整一個時辰,吃些幹糧再過橋渡河?”
司馬子如抬頭觀望天色,搖了搖頭,“不行,就快要下大雨了,我們必須盡快渡河,越快越好!”
聽了司馬子如的話,高歡倒是立刻讓眾人動身過橋。當一行人走到橋中間時,忽聞遠處傳來一陣淩亂急促的馬蹄聲。
高歡神色一凜,大聲喝道,“快!速速過橋!”
